蕭璟泫餘光掃過不算狹窄的一張床,淡定的坐在小木凳上,喝了一口又一口熱茶,莫名有點乖,讓人總覺得好像哪裏委屈了他。

楚淮舟本預吹熄蠟燭,見此歎了口氣,輕輕悠悠地邁步過來道:“你趕路幾日,可是餓了?”

讓他這麽一說,蕭璟泫才發覺腹中確乃是空虛饑餓不已,抬眼看向他點點頭,“著實有些餓了。”

雖說他們修道者,不似平常凡人,需得一日三餐規律進食。一餐不吃便餓得慌,這種說法在修道界是沒有道理可言的。

他策馬揚鞭飛奔趕路,一滴水一粒米都不曾進過腹中,但修真者也算是半體人,饑餓隻是可以被他們忘記,卻無法抗拒。

“你且先等等,我去廚房看看。”楚淮舟思量片刻,掀開屋角最裏簡陋補丁的簾子,往裏麵進去了。

漆黑的小廚屋,他借著微弱清冷的月光,揭開火灶上的竹屜的蓋子,摸了摸今日揉麵蒸的白味饅頭,心中慶幸還是溫的,還沒有硬。

掂量了兩個稍大的,轉身出來時,蕭璟泫正在整理箭袖的袖口,神情慵懶閑散有種我無所不能、藐視天地的氣概。

楚淮舟腳步極輕走到他麵前,將兩個白胖胖、圓滾滾的饅頭遞給他,“快些吃吧,還溫熱著,恰好可以入口。”

蕭璟泫看看他,又看看饅頭,沒有伸手接下,反問:“沒有了嗎?小師叔吃過了嗎?”

兩人一站著一坐著,楚淮舟濃密的睫毛在眼瞼上投下一道深邃陰影,居高臨下地睥睨著他,“我吃過了。”

見狀,蕭璟泫才接過饅頭,坐在桌前啃饅頭,木凳過低的緣故,少年腰背挺得筆直,手肘才能趴上茶桌。

這白麵饅頭沒有什麽味道,沒市麵店鋪中的好吃,但也不至於難以下咽,隻是略微有些噎人,他又吃得急,被哽得胸悶臉紅。

見此,楚淮舟嘴角微彎,那笑容說不清什麽意味,但絕非嘲笑,身體微微傾向蕭璟泫,最冷冽的聲音,說溫情的話,“慢些吃。”

蕭璟泫不明白他傾身靠過來,是打算要做什麽,隻覺得兩人的距離變得異常近,噎住的臉更紅,有點招架不住。

頃刻,楚淮舟才退了開來,修長漂亮指節分明的手間,竟捏著杯溫茶,不容置喙不容反抗,僵硬說道:“你喝點水。”

他不曾關心過人,更不曾伺候過什麽人,這種類似尋常人家的煙火生活,家常關心溫情對話,他也不大會說。

蕭璟泫當場怔了一怔,隻看那手指長長的,指甲幹幹淨淨透著薄薄的粉,捏著那粗糲的陶杯,直教人覺得不妥罪過。

他連忙接過那茶杯,猛地馬虎一下,才將堵在胸口的兩口饅頭麵團咽下,站起身捶捶前胸,衝他滿足的眯眼笑:“謝謝小師叔。”

“可吃飽了?”楚淮舟神情淡然朝他看過來,分明是尋常體貼的問話,那目光卻仿若帶著“吃飽好上路”的森感。

蕭璟泫控製住想往後退的衝動,有些縮瑟的點點頭,“吃,吃飽了。”

“那便歇息吧。”楚淮舟一甩袖,熄了桌邊燭台上的最後一盞燈,簡陋狹小的屋子頓時陷入一片黑。

窗外半顯的月亮潔白,說暗似乎又不算得上很暗,說亮似乎也不算很亮,照的屋子裏隱隱能瞧見人影身形輪廓。

光亮暗了下來,蕭璟泫沒動,他的嗓音不自覺地也跟著低下來,聲線被壓得又啞又磁,“小師叔?”

同樣愣在木床前的楚淮舟,一襲月白天青衣袍,在月光下照得點點光輝流轉,陷入自我懷疑:不對,我做什麽著急熄燈……

直到蕭璟泫連著叫了三聲,楚淮舟才緩過神來,微微蹙眉,“不停叫我做什麽?”

蕭璟泫並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隻是聽這嗓音語氣,倒覺得像是在悶悶生氣,心生歡喜的緊。

“小師叔,所以隻有一張床是麽?我們兩人要如何歇息?”他斟字酌句道,實屬不願褻瀆雲瀾仙尊。

隻是聽在人耳朵裏,加上主觀的臆念和猜想,楚淮舟察覺的卻是:他果真還是很討厭自己。

晚上蕭璟泫才不請自來,他白日裏自然也沒想到要多找一床棉被出來,況且這小屋裏實在也沒地兒可鋪。

楚淮舟已經撩開了床架上圍帳,生硬冷道:“你若不介意,我們今晚可以擠一擠,這床不算小;你若是介意,便自行在茶桌上應付一晚吧。”

蕭璟泫看了那僵硬的木頭疙瘩一眼,他雖不是嬌生慣養的公子,但也不曾淪落到夜晚趴在桌子上睡覺。

而且他幾乎日夜不停歇地趕來此處,已經兩晚沒有好生睡上一覺了,一番掙紮琢磨後,他挪到床邊。

“那,小師叔睡在內側吧?”蕭璟泫嘴角含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傾身彎腰靠近,鼻息仿若噴在耳廓上。

楚淮舟手上脫外衣的動作微微一怔,後疊好放在床頭的四方小木桌上,嘴唇動了動,實則不知該說什麽,隻是靜默的轉身。

隻見大師侄的目光凝落在他脖頸上,那眼神十分奇異,說是冰冷沒有溫度,卻又覺得灼燙得驚人;若說是炙熱灼燒的,仿若又覺得透著陰陰寒意。

楚淮舟抬手一摸,瞳孔微縮,如玉無暇的臉上,難得地浮現出了一抹複雜,最終克製著歸於平靜,極致到詭譎的平靜。

他心中頓時了然,蕭璟泫望的不單單是他的脖頸,還有靠近下顎咽喉上的一道淺色劍痕傷疤。

怎麽看都是一道會致命的傷口。

楚淮舟不動聲色地提了提中衣領子,“那我便睡裏側罷。”腹中已打好千百個敷衍解釋的草稿。

然而蕭璟泫隻是盯著看了片刻,並未開口問什麽,隨後也手腳麻利地脫下長靴和外衣,躺了下來。

山間夜晚寒涼,此時亦然到了冬季,更是雪上加霜,粗布棉被很薄根本抵禦不了寒氣。

蕭璟泫修為深厚,尚有靈力護體,楚淮舟卻不行,他本就體寒畏冷,近來布下大量結印法界,稀薄靈力更是損耗巨大,沒有餘力護體。

在被中躺了半天,還是感覺周身寒冷,便不由自主地將身子蜷縮起來,身形修長的人蜷成小小一團,占了**小小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