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色煞白,蒼白嘴唇也微微顫抖著,連忙下意識捂了捂脖頸。

小聲地囁嚅道:“爹……”

太多的細節,他已經記不太清楚了,隻記得向來仁慈的父親很凶狠。

父親衝上前來,一把拍開了他顫抖的手,道:“你別捂了!老子都清清楚楚地看見了!”

他隻能緩緩放下發麻的手,顫抖著聲線,羞愧地叫了聲:“父親大人。”

“別叫我!先給我滾回去!”

兩兄弟最終還是被家丁帶回了府中,至此之後,父親有意讓兩人避開。

他幾乎沒有再見過雪萊旋眼,但是,他能在東邊院子中,最裏麵的雜物間,聽見鞭打聲。

以及那句撕心裂肺,聲嘶竭底的,“父親!我喜歡真的很喜歡他,疼也改不了,死也改不了。”

父親怒目圓睜的樣子,母親痛哭流涕的樣子,以及……雪萊泫焱咆哮著的我喜歡你。

都像是無數根尖細的針,狠狠的,一根接著一根紮進他的心髒裏麵。

疼得他渾身顫抖,疼得他喘不過氣來,疼得他夜裏不敢翻身,疼得他生不如死。

偏見與羞愧,讓他被迫架上了道德的十字架,然後被狠狠地釘死於上。

在父親的幹涉下,雪萊泫焱沒有機會再來見過他,他還是嫁入了戒備森嚴的皇宮。

他當時其實是,既有些慶幸和麻木的,慶幸終於離開了愛著他的變態雪萊泫焱,麻木地又去了一個不想愛之人的身邊。

在宮中幾年,他越發的鬱鬱寡歡,皇子對他很好,但凡有點好東西,都留下分給他。

但,不愛就是不愛。無論他做什麽樣的事,他還是沒法完全地接納他。

皇子也是個急性子色鬼,三番五次的暗地裏做小動作,讓他苦不堪言。

與父親母親見麵時,還得坐在高位之上,看著年邁的人,向自己行跪拜禮。

他越發覺得世間沒有意思,很沒有道理。

準備自殺的那天,陽光燦爛晴朗,涼涼輕風微微地拂動,湖水波光粼粼。

他覺得自己給自己尋了個好歸處,那湖水多麽清澈透亮,多麽碧綠。

他跳下去時,中途就被人撈了上來,很輕很輕地拍打他臉頰,側頸。

他嗓音溫柔低沉,聲線哽咽顫抖,“哥哥?哥哥?為什麽要這樣選?你過得不好嗎?”

起初,他閉著眼睛時,心中有些依賴地想:這個懷抱真的好溫暖啊。

可,當他睜開眼睛時,看清楚那張臉時,腦袋轟然地炸開了。

“你……你滾!放開我!別碰我!別來惡心我!”

他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嘯著惡心,對這個人依賴,卻也排斥不已。

“哥哥,哥哥,哥哥。”他輕言細語地喚他,輕手輕腳地擁他入懷。

沒有越界,就像兄弟與朋友之間一樣,很輕很輕地安慰,“哥哥,會沒事的。”

“既然在宮中過得不好,為什麽不願意跟我走?哥哥?”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身體本能對他的依賴性,雪萊泫焱漸漸有些過分,抱得很緊。

“鬆開!因為我惡心你!”

說實話,若是雪萊泫焱沒有對他做出強暴那樣的事來,不說喜歡他,更不說愛他。

在此時此刻的他,會毫不猶豫地跟他走,走到天涯海角,走到四海八荒。

可是,現在這個局麵,他是完全不敢跟著他離開,也不可能真的跟他離開。

“哥哥,就算是惡心我……也沒有關係的。”

“我帶你出去,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你留下,我再離開。”

“好嗎?哥哥?”

對方輕柔語氣中的珍視,帶著濃重的深情,小心翼翼地觸碰,征求他意見。

他想:若雪萊泫焱不是他的弟弟,若他們之間沒有任何關係,他或許真的會被感動。

兩人之間,或許真的還有一線微妙的可能。

但到了當下局麵,他不可能心無旁騖,更不可能裝作不知。

他實在沒有辦法坦然自若地去麵對一個,曾經對自己施暴的人。

後來,宮中的丫鬟與侍衛及時跑了回來,為了不連累家族,雪萊泫焱隻能無功而返,先行離開。

後來,他就真的很久沒再見過這個人,再有消息,就是傳來府中被滅門的事。

他當時大為震驚,更多的是不知所措,腦袋中慌亂得沒有任何思緒。

也不知道這滅門之事,到底是不是皇家為了向他施威,故意做出來的。

還是因為其他什麽……

他被迫與皇子成婚多年,在宮中廣為流傳,二人惺惺相惜,相敬如賓,那也隻是說著好聽。

實際上是,他總有意無意躲著這個皇子,起初對他興趣正濃的時候,一直想法設法地見他。

三五年過去,感情和興趣都變得稀薄,即便是他不躲,皇子也很少來找他了。

他心中懷疑:會不會皇子為了使自己屈服於他,故意誅殺了他全府。

哥哥一臉憂慮地倚在窗前,思索著自己以後的路該怎麽走,全府的仇又該怎麽報。

有人敲了敲他的窗,他警惕地問:“誰在外麵?”

窗外的人影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似乎在等著他走過去,把窗戶打開。

“你若是不肯說話,我是不會開窗的,咱們就這樣僵著吧,反正我也不缺時間。”

“哥哥,是我。你可以給我開窗嗎?”那道聲音似乎更沉啞冷靜了些。

不似年幼時,叫他總是帶著興奮熱切的感覺,就好像晚叫一步就會得不到回應似的。

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心軟了,畢竟要說的話,這個人是他在人世間最後一個親人了。

他將臉上的情緒壓得很低,裝成一副生氣的樣子,拉開了窗戶。

“你來這裏做什麽?爹和娘的後事,你都安排好了?”

“我來帶你走。”他的語氣和聲音都很肯定,絲毫沒有商量的餘地,緩緩道:“我隻是告訴你,我的決定。”

他還沒回神過來,後腰就被雪萊泫焱攬住,從房間中擄了出來。

“哥哥,你在這裏已經是非常不安全了,我不放心你,這一次就跟我走吧。”

“可是那次,你明明就跟我走了!也答應了同我生活在一個院子裏。”

他睜開蕭璟泫那雙,被眼淚洗得碧綠的眼睛,忽然向前掐住了雲槐的脖子。

“可是你為什麽?為什麽後來又想要搬走?我明明可以護你周全的!”

玉長風見狀,一個砍刀就扔了上來,冷光刀鋒直直揮向蕭璟泫的手臂。

“臭小子!你還不快放開你師尊!”

他抬了抬手指,一股邪祟的黑煙自指尖湧冒,瞬間將那刀熔成了鐵水。

“你這樣的雜碎,也配在這個時候插話?你算個什麽東西?!”

“你覺得,就憑你得到了哥哥的愛,就妄想動搖我的位置?你有什麽資格?”

雲槐被掐著脖子,呼吸吐息都有些不順暢的困難,說話便更是難上加難。

“雪……雪萊……”

他麵孔上的猙獰,總算得到了些緩和,眼睛中柔情很濃,又湊在了雲槐麵前去。

“哥哥,爹和娘都死了,我現在就是你最親近的,最重要的人了。對嗎?”

“再也沒有人,可以從我身邊搶走你了,無論是誰都不行。”

“哥哥又去搭理別人。難道是忘記了死在我們院子裏的江雨了嗎?好慘啊。”

他斜著眼睛瞥站在雪地中的玉長風,眸中翻湧著很濃重的嫉妒和恨意。

“接近你的所有人,他們死得隻會一個比一個慘。哥哥,我說到做到。”

“當年,你想跟著江雨跑,想逃離我,然後江雨死了,現在,你是想跟著他逃嗎?”

“沒有!我沒有想。”雲槐立即反駁,目光不敢再掃過玉長風。

隻能直勾勾地落在雪萊泫焱的臉上,“你先不要胡思亂想,我在你手裏麵,不會跟誰走的。”

“你先冷靜一點。”他聲音放得又緩又柔,試圖安撫好對方的情緒,“對,冷靜點……”

“啪!”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這個耀武揚威,不可一世的魔尊,竟自己給自己狠狠地來了一巴掌。

然後怒氣衝衝地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自言自語道:“你居然敢打我?”

蕭璟泫感覺自己躺在一片沒有邊界的昏暗中,在確定不是冥界地府後,他的意識才漸漸清醒。

隨後就發現,有個王八蛋占據了自己身體的主導地位。

先是和自己一句重話也舍不得說的小師叔,起了衝突,還用那樣冷漠的語氣跟小師叔說話。

現在,又大逆不道地掐住了師尊的脖子,

蕭璟泫感覺自己心髒都快要爆炸了。“小師叔!師尊!現在是我在!在……”

“啊!就憑你?有什麽能力從我手中拿回身體的主導權?看看你現在的樣子。”

“沒有人在乎你,也根本沒有人愛你,還不如,就讓我替你活下去!”

“放你娘的狗屁!洗腦這一套給老子死開點!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看著這番殘忍的自相殘殺的行為,一群不明所以的弟子,紛紛看傻了眼。

“我靠!他這是怎麽了啊?怎麽還自己揍起自己來了?是不是神經出現錯亂了?”

“不知道啊,我也看不太明白了,但是……總之……就是有點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