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淮舟斂眸看著茶杯,神態自由散漫,又溫柔異常,麵如冠玉,目若朗星。
縱使是注意到旁側投來的怯探目光,依舊麵無表情地抿了口溫茶。
蕭璟泫知道他小師叔脾氣,表麵上越是平靜,心中越是憋著難以言喻的怒氣。
他哪裏還敢有半分猶豫,急忙擺了擺手,急慌慌地說:“不要……不要姑娘。”
“你給我們上招牌點心,加兩壇上好的沁心醉,暫且就這樣,你可以回避了。”
那女子臉上似有些驚色,隨後緩緩轉化微微的鄙夷之色。
語氣依舊端得穩定,裝得恭恭敬敬地詢問:“公子,樓中新添了位南疆生長大的姑娘,唱跳俱佳,公子確定不嗎?”
“不要不要。”蕭璟泫額角上已經布了層細小的薄汗了。
視線一直落在麵不改色,眉眼清淡的楚淮舟身上,“說了不要便就是不要。”
見他態度如此強硬堅決,而且又不知好歹,直接沒好臉色地將話挑明了。
“即便是蕭公子不要小曲美舞解悶,那也要聽聽這位公子的意思吧?”
女子說這話之時,視線在楚淮舟的臉上快速掃過。
他此刻懶倦地靠在檀木椅上,微挑開妖冶又溫柔的眼,氤氳著涼薄的寒意。
眼稍淡紅,眼睫濃密長直,好看的雙唇總是緊抿著,拉成淡粉色的直線。
在心中花癡地思忖道:這般男子都是薄情寡義長相,定是一位風流之人。
蕭璟泫手指輕敲桌麵的動作驀地停止了,深邃的眸中悠然轉寒,“他也不會要的。”
果然不出所料,楚淮舟聞聲轉過頭,一個眼神沒分給他,對女子款款微笑,“誰說不要?我要。”
那女子瞬間眉開眼笑,從袖中掏出一本竹簡,殷切地快速移步到他身側。
說道:“公子,這是姑娘們的名字及畫像,你隻需將看上眼的藝女名字告訴奴家。”
蕭璟泫冰綠的瞳孔驟縮,宛若漩渦般深沉。
見小師叔並沒有接過,隻是耳尖和脖頸紅了,他稍稍鬆了口氣。
心中大石正要落下時,忽然聽見對方問:“那位黑衣蕭公子,是你們這兒的常客,對嗎?”
他的心又被這句話提起來了,緊張地看著,正滔滔不絕地介紹著的女子。
她稍稍怔了片刻,癡癡地點了點頭。“是,是啊。”
卻很快又搖了搖頭,“不,也不是吧,前幾年來的勤,近一年沒見過了。”
楚淮舟端起茶杯點點頭,手指在杯邊沿側摩挲,若有所思。“好。”
“名冊竹簡我就不看了,還勞煩你將他之前點過名的姑娘,叫來此處小聚。”
“啊?這個……”女子驚得瞠目結舌,似乎想拒絕,卻又想不到合適的措辭。
他扭頭,便瞥見了姑娘臉上的為難之色,“怎麽了?有什麽問題?還是有什麽不方便嗎?”
女子在心中瘋狂怒吼:你這有問題!當然有問題啊!不方便!太不方便了!
她想了想,最終委婉拒絕:“公子,這個要求是在強人所難了些。”
“這蕭公子每次來,也不是固定隻傳喚我們其中某一個姑娘的。”
“若是要將他點過名的姑娘,全找來此處,恐難以實現。”
“還請公子見諒,您的要求,恕我們難以達到。”
眼看到嘴的肥鴨子,就要這樣白白飛走,任誰心中都會不平衡。
女子更賣力地介紹,關於竹簡上的姑娘,“公子不若看看上麵,也很不錯。”
楚淮舟覺得自己真的瘋了。
為了點雞皮蒜毛的小事,竟然與一群素不相識的女子爭風吃醋,甚至還就這樣闖進了人家地盤。
但他認為:既厚著臉皮來了,豈有半途而廢,無功而返的道理?
“這樣啊。”楚淮舟微微垂下眼瞼,思索了片刻後,抬頭非常誠懇地問道——
“這青閣規模如此壯大,賬簿總該是有的吧?上麵總會記錄客人消費情況吧?”
“我建議,你們可以去那上麵尋尋看,或許能有所發現。”
手持竹簡的女子,臉上堆滿了賠笑,“公子說的是,公子說的也有道理。”
心中卻要將白眼翻上天了,今日竟是來了個明事理,懂賬務的。
隻是青閣中一日便能接待上百位客人,那我要找到猴年馬月去啊?故意為難我的吧?
大概是秉持著客人是神仙,這一基本原則,她那張假笑臉,居然沒有崩壞。
“但公子我要有一事提醒,即便我們找到了,或許姑娘們也不能全來齊。”
麵對楚淮舟迷惑懵懂,單純又清澈的眼神,她徐徐解釋道:“她們或許在陪其他公子。”
“!!!哦!!”他看似冷靜淡定,如閑庭信步般應了聲,卻漸漸羞的麵紅耳赤。
他抬袖掩麵輕聲咳了咳,掩飾尷尬,“姑娘便將能找到,且有空的姑娘,喚來這裏。”
女子麵色有些複雜,心中早就沸騰炸開了鍋:不是吧?還真打算讓我去找啊???
楚淮舟像是想起了什麽般,側首勾起唇角輕笑,“勞煩你了。”
輕飄飄的一句話,讓這女子心中橫生出的怨氣,瞬息消失殆盡。
“好。”被笑容折服,她任勞任怨地彎了彎腰,“我就去為掌櫃處為公子尋來。”
心中暗想的卻是:若不是你長的如此好看,老娘才不願意搭理你。
她走後,屋子裏立即就恢複了安靜,蕭璟泫站在不近不遠處,微微斂著眸光。
楚淮舟眸中,躍動的燭光在其中浮浮沉沉,眼睫往下斂著,看不清情緒。
越是這樣沉默不語,越是這樣無底的眼眸深處,蕭璟泫更是焦慮的倉皇淩亂。
“小師叔,你有什麽想法,你可以與我坦言,可以直白地告訴我。”
“我都會解釋清楚的,為什麽還要找她們來?難道您就這般不相信我嗎?”
楚淮舟對視著他眼睛,努力平常淡定地說:“我沒有不相信你。”
隻是對你的這份愛卑微到了骨子裏。
他敏感脆弱,他患得患失,他多愁善感,他擔心、害怕任何有概率的可能性。
他想用這種笨拙的方法,來麵對自己這顆敏感的心。
小師叔吃醋了,這是麵對情事總不聰明的小師叔,能想到的唯一解決之法。
楚淮舟垂下眼簾,睫毛飛快地閃撲了下,甚至有點不自信地說:“沒有不相信你。”
可若說真有多相信的話,他也給不出個準確答案,畢竟蕭璟泫是有前科在身。
楚淮舟自問不是天下絕色,也沒有能牢牢抓住他心的,那般嬌弱嫵媚的本事。
從前,他這份愛,保存的又輕柔又小心翼翼,不敢暴露分毫。
現在亦是如此。
他害怕被放棄,害怕被擠兌,他不爭不搶的話,害怕被後來者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