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哥,快一年了,我信你。”

趙平安忽然有些鄭重的開口,然後又看了一眼沈霄和李二倉,“如果把我們三個人的名字送到晉西北那邊去,我們仨肯定沒命,但我們三個的名字,應該能換不少錢。”

“明白了。”

侯勇點了點頭,作為一個有過這種經曆的人,趙平安能說出最後這一句話,這已經是最大的坦誠,這就是生死相托的意思。

“那以後是什麽打算?平安,總不能人就這麽白死了。”

沈霄皺著眉頭說著,一旁的李二倉接了一句,“殺回去,幹死他們。”

“也許有機會,也許這輩子都沒機會了。”

趙平安靠在旁邊的木柵欄上,仰麵朝天,侯勇則是一直都沒表態,說實話,他害怕了。

他一早是知道趙平安和李青是來路不正的,但是當初他以為他們身上最多是有官司而已,卻沒想到身上竟然還像小說話本裏寫的一樣,竟然背負著這種破家滅族的血海深仇。

他重生一世,要錢有錢,要人有人,但真讓他一腳踏進晉西北那個江湖裏,他一點都不願意,之前說過,人越往高走,那些明槍暗箭反而會越來越少,商場上發生的事兒,最終都會在商場上用規則裏的手段去解決。

但江湖裏的事兒,就是不講規則的,禍不及妻兒這句話,狗屁,他們幹得最多的事兒,都是用妻兒作為威脅,哪怕侯勇成了全國首富,隻要敢踏足那片對他來說陌生的江湖,侯勇覺得自己很可能也會被人給弄死。

但是做兄弟也將近一年了,要讓侯勇完全撒手不管,那也不現實,現在他什麽都沒有辦法說,隻能就這麽沉默著,走一步看一步。

“哥們,你們要刻算籌不?”

就在場中氣氛有些沉默的時候,一個看起來三十歲左右,一臉精明的男人從旁邊擠了過來,問了他們一句。

“什麽刻算籌?”

侯勇轉頭問了一句,男人四下看了一眼,然後小心翼翼地掀開衣服的一角,一把卡簧刀在腰裏別著,在他的胳膊上,還有一道淺淺的傷口。

“你們搬一趟也才賺一毛錢,我幫你們刻算籌,印泥咱沒有,但是用血也是一樣的,隻要給我五毛錢就行,我給你刻一塊錢的。”

“不是,哥們,你這顏色和印泥的也不一樣啊。”

李二倉好奇地看了一眼男人手中作為產品介紹的算籌,比量了一下自己的,開口問了一句,男人卻無所謂地笑了笑,道:“這有什麽的,隻要把你們上麵那些刻印也都用帶血的刀子刻一遍不就得了,這碼頭上一天上百個苦力呢,最後算工錢的時候也看不出來,怎麽樣。”

“不用了,謝謝。”

侯勇直接拒絕了,那男人看到其他三個人都不說話,知道沒戲了,也隻能悻悻地去別的地方接著做推銷了。

“老大,我覺得這事兒可行啊。”

李二倉在一旁想了想,“給他五毛,咱們賺一塊,最後就算被工頭扣兩成,還賺三毛錢呢,相當於抗三次大包了。”

“算的很好,下次別算了。”

侯勇指了指男人離去的方向,“你沒發現,那男人找的基本全都是咱們這些初來乍到的人麽,那些在碼頭的老人他一個都沒找,不說人家工頭那邊有沒有貨物吞吐量的記錄清單,這東西顏色不一樣,一會到了晚上那刻印上的顏色都發黑了,隻要不是瞎子,是個人都能看出來不一樣。”

李二倉想了想,聳了聳肩也就不說話了。

侯勇不禁在心裏感慨,哪怕是在這樣一個碼頭,人們也都在拚盡全力地活著,扛大包已經很苦很累了,竟然還有人來騙這些苦力的錢,隻不過那男人也算是有點付出,在自己的身上割一刀賺錢,這勇氣也不是人人都有的。

過了一會,又一輛貨車過來了,那些在一旁聊天打屁的苦力們直接一窩蜂地衝過去,他們不怕賣力氣,怕的是沒活兒幹。

侯勇咬了咬牙,李二倉將他一把拉了起來,四個人接著過去抗大包。

侯勇最終又堅持扛了四包之後,終於是抗不動了,兩個肩膀都磨破了皮,左邊的肩膀最嚴重,都已經出血了,要是接著幹下去,怕是吃飯的錢沒掙出來,回頭買藥的錢都不夠。

侯勇走到水龍頭旁邊,先擰開閥子把水管口的沙土衝掉,然後才把涼水澆在肩膀上,冷水的刺激下,疼得侯勇激靈靈地打了個冷戰,良久之後才緩過來,一個穿著老式對襟褂子,脖子上掛著一條看不出本來顏色灰毛巾的中年漢子走過來接水喝,看到侯勇的肩膀,不禁開口勸道:“後生,你成年滿十八歲了沒?”

“夠了。”

侯勇看了對方一眼,謹慎地回答了一句,生怕這又是什麽騙局。

“我看你不像啊。”

中年漢子灌了一肚子自來水,又用水衝洗了一下胳膊上黑一道灰一道,才開口道:“那還真是可惜了,你要是沒到十八歲的話,在這邊有親人,就可以去寫材料了,申請那個什麽叫人道主義特赦的,哪裏還用在這打這份黑工吃這種苦。”

侯勇愣了愣,前世他可沒聽過這種東西。

實際上港城從七十年代開始,因為勞動力缺乏嚴重,所以港府出台了一個相關政策,隻要偷渡者能過邊防,進入市區找到自己的朋友或者親人,有人擔保的情況下,就能暫時得到合法居住權,要不然被抓住就要直接遣返。

知道對方是好心,侯勇心中的戒備也少了一些,苦笑一聲道:“年齡超了,我在這也沒親人,先幹一天算一天吧,能填飽肚子再說。”

“我看你這後生長得也算周正,也臉嫩,要不你一會去那邊,找蛇頭幫你介紹一下,看看能不能找條路。”

中年男人指了指不遠處碼頭那邊一個臉上有刀疤,坐著抽煙的男人,“他那邊路子廣,我估計你這樣的,挺受富婆歡迎的。”

侯勇聽得臉都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