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把大包小包提進村,人群裏可沒少羨慕的。

以往看不起周正的人很多,就算周正說是浪子回頭了,但一個沒什麽一技之長的糙漢能有什麽用?村子裏有這麽個想法的人可沒少。

但現在周正這大包小包的,算是把其他人的臉都給抽腫了。

瞧見周正雖然臭嘚瑟,但見到自己以後,這滿眼都隻落在自己的身上,於音原本還有幾分的怨氣,立馬就消了。

剛一路顛簸,雖然不舒服,但她死死摟著周正的腰,這個男人的後背寬大,似乎能夠背負她的整個天似的。

下了車,村裏幾個後生看得稀奇,還跟到家裏來了,寶生和幾個小孩兒還客氣地幫周正提著東西。

就連周萍也跟著湊熱鬧,懷裏的小孩兒遠遠見著周正倆夫妻蹬一輛腳踏車,樂得咯咯直笑。

周正從姐姐懷裏接過孩子,現在比之前多少有點經驗了,抱著孩子也不會畏首畏尾。

於音看著這對父女一副和睦的模樣,心中一痛。

“別在外頭待著了,進去吃飯吧,我已經吃過了都要去上工了。”於音招呼道。

周正問周圍的孩子:“怎麽著,還餓不餓,上咱們家吃兩口豬肉?”

這些孩子平日裏吃糠咽菜的,村子裏條件不算多好,吃肉的機會不多,一個個扒拉著嘴流哈喇子。

周正哈哈大笑,拍了拍這些孩子的腦袋,帶著他們進了屋。

他把自行車停在院子裏頭,一邊問坐在旁邊的寶生:“姥爺現在還有訓狗不?”

寶生的姥爺做獵人的時候,訓了一手好狗,據說是和鄂倫春人學的本事,獵狗又凶又忠誠。

農村這年頭,村裏的安保基本靠狗,家家戶戶都有養土狗護院。

也就周正不愛擺弄,幾條狗都給他們幾個小兄弟拖走吃肉了,如今家裏貴重東西都放著。

自己又常常不在家,養條狗既可以看家護院,必要的時候還能上山狩獵,一舉兩得。

“上個月剛下了一窩崽,阿正你要我找姥爺要個兩隻去,狗得自己訓,不然不認主,姥爺以前就同我說過。”寶生實誠地說道。

“那行,抱兩隻各大的,得壯實點,越皮實越好。”周正一進屋,幾個小崽子已經爬上桌子,膽兒大些的手已經往肥肉碗裏頭探了。

周正也是感激這些小孩兒幫著提東西,給別的也不實在,還是吃頓飯吧。

他抽出筷子輕輕拍了一下那個皮猴兒的手:“就盯著肉了,要上桌先去把手搓幹,瞧瞧這髒的,指甲蓋裏都是泥,你是拿黑土給我下酒啊?”

幾個後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倒是老實去洗手了,周正擱屋裏望著,這些猴子搓得自己手皮都快掉了。

等眾人洗完手,於音拿了碗筷,眾人齊齊開飯,周正也扒著個白饅頭,一吃一大口。

於音看著周正這樣子,比起從前隻顧著和狐朋狗友來往,如今可實在是好多了。

她抱著孩子去了裏屋。

周正知道媳婦害臊臉皮薄,也吃過飯了,怕小孩兒被吵,也沒攔著。

隻是和於音說待會兒還有事要和她說,讓她暫時甭去上工了。

這些孩子倒是一口一個阿正哥,顯然和周正親熱不少。

說著話,何東青徑直進了門,看到周正正吃著飯,這冒著油花的五花,看得他也有點兩眼發直。

他和周正關係也算是親近,抓過沒人用的筷子,在一碗菜裏頭翻檢了兩下,笑罵道:

“你是什麽闊少爺啊,炒個菜下那麽多油,膩不死你。”

周正嘿嘿一笑,瞥見何東青後頭跟著的年輕人。

“老汪那邊的申請批下來了,這事兒我知道了,立馬給你把電工找來了,下午接條線就能使喚,你有什麽需求和人小徐講,都交代清楚了,人是其他村的,專程跑一趟不容易。”

何東青拉過小夥子說道。

周正拿白麵饅頭蘸了點油,一邊說道:“這幾間屋都得裝個燈,再整幾個插座,倆孔三孔的都要,小徐,你要不也吃些?”

“你這狗東西一天天就指著別人吃飯了?小徐在我們家吃過了。”

周正還讓何東青幫著找幾個泥水師傅,他這分家分來的房子,能使喚的統共就一間主屋,一間廚房,還有一間客房還塌了半邊,這幾天下雪,雪水全給倒灌進去了。

現在一泡汙,壓根見不得人。

何東青一叉腰:“你個臭小子淨使喚我了是吧?我事先說好,你這兒怎麽都算欠我這兒一份人情了啊。”

周正吃了口菜,腮幫子裏都是,說話都有點迷糊:“那你也吃下來吃兩口飯唄。”

“我還差你家一口飯?”何東青懶得和周正插科打諢。

“對了,冬青哥,你幫我找幾個後生,下午和我一道上山逮林蛙去,一人五塊錢,估計費不了一下午的功夫,抓完林蛙愛幹嘛幹嘛去。”

“啥?一人五塊錢?我成不成?”何東青臉一變,指了指自己。

“行啊,成年人就行,就要五個,多了我可付不起,小孩兒不行,這寒冬臘月讓孩子進山,我那是折壽的,不幹這混賬事兒。”周正擺了擺手。

“行,我這就給你找去,你等著啊!”一提到錢,何東青那幹勁可比和大姑娘幹仗還足。

一陣風似的跑出了屋子。

桌上的飯菜也給人吃了個一幹二淨,胖娃都把碗抱起來舔,周正替媳婦收拾了碗筷,一道洗了,除了電工出去接線了,原本熱熱鬧鬧的內屋一下子冷清了下來。

周正掀開門簾,於音正抱著女兒輕輕哼著歌,他不敢靠近,生怕吵到小孩兒睡覺。

直到女兒抵禦不了困意,倒在於音的懷中沉沉睡去。

周正才躡手躡腳靠到了媳婦的身邊。

於音挪了挪身子,給他讓出點位置,周正坐下來,摟住媳婦的肩頭,粗糙的胡渣輕輕摩擦著自己的腦袋。

於音嗅著周正的味道,不知道他究竟想說些什麽,隻是那封信的罪惡感,纏繞在自己的胸口,見著周正,這種感覺日益加重,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媳婦兒,你想不想去上學?”周正忽然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