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音似乎不太感冒，隻是勉強擠出了個笑臉，有些敷衍地說道：“那倒不用……”

天色徹底暗淡了下來，周正和於音走在村道上，黑燈瞎火的，什麽都看不分明，下腳都得悠著些，不小心要是給積雪滑個一腳摔個大馬趴可就得不償失了。

隻是周圍窸窸窣窣的也沒個風聲，半道於音皺著眉說道：“怎麽還有貓叫？”

周正也聽到旁邊的破屋有些動靜，隻是他聽得好笑。

知青點坐落在村子附近的一處據點，這地方曾經短暫修過一陣防禦工事，後來戰火沒燒到村子這兒來，工事也就旁落了。

除了知青住的大通鋪，外頭還有幾間平房。

以前知青沒來那會兒，村子裏那些小年輕幹柴烈火的就喜歡在這兒地方親熱溫存。

現在看來，傳統還是沒變，也不知道現在是誰在這地方折騰了。

在農村這地界，尤其是像鴛鴦樹村這樣的地方，電都不見得家家戶戶都通，到了晚上，除了偶爾下鄉來的樣板戲放映，幾乎沒啥娛樂，天氣又冷得快，不在屋裏待著，骨頭都得凍僵了。

大部分家裏有婆娘的，早早把門一關，摟抱著一道上了炕，不就整些那個活兒。

兩人湊一塊暖和，照村裏老娘們的說法，飯後動一動還好消食。

一塊還能逗逗樂子，而且農村這兒生個娃娃，也就是添雙筷子，養到七八歲那就是勞動力。

在這種落後的地界，生娃可不就是一本萬利的買賣，就和喝水似的簡單。

於音和周正那會兒對於這事兒的記憶，大部分都充斥著痛苦。

周正就是個混賬東西，隻顧著自己痛快，從來不管於音死活，所以實在是不大懂得裏頭的門道。

但周正兩世為人，這種“貓叫”可聽得多了些。

見於音一陣迷惑，他存了心思逗逗她，輕聲慫恿道：“我也不知道啊……咱們過去瞅瞅？”

於音輕輕點了點頭，反正也是順道。

越是走得近，於音越是覺得不對勁，這貓叫歸貓叫，咋還能聽到人說話的動靜？

不僅如此，這說話的動靜咋還有男有女。

她好像意識到了裏頭正在做些什麽，借著朦朧的月色，見到周正這犢子正衝著自己壞笑。

於音也不敢鬧出大動靜，這地方太近了，萬一把裏頭的人驚動了，自己都跑到這地界聽床根，這臉麵往哪裏擱？

周正壓低聲音：“咱們往裏頭瞧瞧，這聽著咋像是在打仗呐，還是男人打女人？”

看周正一副裝傻的模樣，於音輕啐了一口，臉燙得就好似發燒。

周正和她瞥了一眼，屋裏正生著火，看樣子像是知青點一女的，另外那個男的周正似乎也見過，在知青點戴著眼鏡斯斯文文的。

他看於音臊得不行，也知道不能繼續逗她了，萬一把她惹毛了，好不容易扭轉的形象怕是都毀了，回頭一腳給自己踹下床，那自己這一天豈不是白憋了？

兩人悄咪咪摸出了屋子，於音輕撫胸口，沒好氣地瞪了周正一眼。

隻是周正嘻嘻哈哈，壓根沒太當回事。

於音的小姐妹叫沈群，是個開朗的北方姑娘，和周正以前不大對付。

周正也不好意思進門，還是於音硬是拉著周正走進了知青點。

大通鋪擺了張桌子，上頭放著些小零食，更多的是當地常見的地瓜幹和瓜子，一個個大搪瓷杯擺了一出溜。

愛熱鬧的知青說說笑笑，比起上次周正來，這地方已經冷清了許多。

隨著政策的頒布，越來越多的知青離開，剩下的知青要不是家裏的親人還沒平反成分不大幹淨，就是城裏沒了親人，在哪兒都差不多，自己都很迷茫該不該離開。

零零星星有幾個知青聚在旁邊打著牌。

於音和沈群兩人也有好一陣沒有見麵，一想到這一麵見完，兩人都得分別，從此一個深山一個城市，兩人可能有生之年都不見得能見麵。

兩個結伴下鄉插隊的姑娘不由得抱在一塊，潸然淚下。

這群知青大部分都因為相同的原因背井離鄉，到鄉下來，結成了一個群體，這幾年相處下來，不是兄弟姐妹，卻早已勝似兄弟。

周正這個農村本地人反而在這兒顯得格格不入。

當年周正和於音滾床單之後，這群知青喊打喊殺的，周正都快成了知青點的頭號公敵。

要不是周正是個渾人，還壓根鎮不住這幫人。

如今這些人看著周正還頗為忌憚，隻敢站得老遠在那兒指指點點，多了便不敢了。

等於音他們敘了舊，兩人這才回家。

於音看著周正一副平靜的樣子，想起從前周正每回到知青點，那都是一個瘟神，每次不是帶刀就是帶棒的，知青點的男的沒少挨周正的揍。

那會兒就連拿眼多瞧他一會兒，周正都能揍得他鼻青臉腫。

於音本來也不願意周正跟來，就是生怕周正惹出點事端來。

可沒成想，這次的周正渾然沒和知青較真，就連別人說些風言風語，他也隻是樂嗬嗬的。

他找了個地方坐著，吃著花生米，還煞有介事地和幾個知青拉了拉家常。

這一刻，於音是真的覺得周正變了。

於音看著周正的側臉，頭一回覺得周正長得很方正，棱角分明的一張臉，同女兒也有些許相像。

周正忽然說道：“我剛聽裏頭幾個男的說，剩不下幾個人了，知青點怕是要散了，大部分人都得住老鄉家裏去，不願意的，等通知都得回老家去了。”

他忍不住打趣道：“裏頭幾個男的說起我還酸溜溜來著，說我娶了那麽好的媳婦兒，要是我對你不好，他們準保和我沒完……”

他話都還沒說完，眼見於音不知何時，已經一臉驚恐地看著自己。

見周正停下了話頭，於音慌忙辯解道：“……我真的沒和他們來往了，我就連沈群都是結婚後頭一次見。”

周正不說話，她似乎見了鬼似的，尖叫道：“你別打我，我不該來的，真的不應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