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賣完貨,匆匆忙忙趕上最後一班車回到村裏。

一到村口,就給人叫住了,這叫魂似的把他都叫懵圈了。

他停下腳步,轉過頭,就看到村長何東青帶著一群人徑直朝他衝了過來。

他嚇了一跳,以前他可沒少幹混賬事兒被何東青抓包。

何東青比自己大個十幾歲,每回他犯事兒,都直接把周正提拎去見他爹。

他一縮脖子,正準備腳底抹油開溜。

何東青見勢不對,一聲斷喝道:“跑啥跑!給我停下來!找你有事兒!”

周正尷尬地轉過頭,諂笑道:

“冬青哥,啥事兒啊?我這趕著回家吃飯呢,能不能長話短說來著?”

不過出乎周正意料的是,接口的人是跟在何東青身邊的中年男人。

“你好,請問你之前是不是在縣城藥店救了個老人?”

“都是舉手之勞,你是?”周正這才想起來還有這麽一出事,到底是無心插柳,他本來也沒準備有什麽回報的。

“我叫王慶田,你救的是我的父親,我找你好久了,若是沒有你,我父親恐怕趕不上急救的時候了。”

周正反而沒太當回事,隻是說道:“你們為這事兒跑幾十公裏來村子裏啊?”

他稍加思索:“那成,來都來了,你們中飯還沒吃吧?上我家吃去吧,好酒好菜說不上,吃個飽還是沒差的。”

何東青聽這小子滿嘴跑火車,壓根沒把這些縣城裏來的領導當回事。

“你又放什麽大話啊……”何東青還要教訓周正一兩句。

還是王慶田製止了他,他看得出周正沒太把他當回事,不過他也不喜歡被人高高抬著。

“我也正好餓了,咱們人有點多,不妨礙吧?”

周正咧嘴一笑:“不妨礙,不夠吃就叫冬青哥讓嫂子再捎帶點。”

何東青也被周正逗樂了:

“你小子,做飯的是我媳婦兒,請客的是你,敢情好,好處全給你占完了啊。”

周正和何東青插科打諢,倒是把氣氛緩和下來了。

說話間,一行人有說有笑,王慶田也得知,周正不是什麽藥學世家。

“我要不那麽說,就那幾個黑著臉的大夫能讓我救人嗎?”周正一本正經地說道。

幾個人沒想到周正還能整出這麽一段歪理,當時那情況,那麽多人居然還真給他唬住了。

遠遠的,眾人忽然聽到一陣吵嚷聲。

周正臉色一變,原本還挺隨和的神情,一下子駭人得很。

不為什麽,就因為他明顯聽到於音在和人爭執什麽。

自家媳婦說話從來都沒大聲過,這是誰給把她逼成這個樣子?!

他將兩個籮筐隨手一丟,抄起獵槍和便當,直直往院子裏衝去,誰要是欺負於音。

周正就算是拚著牢底坐穿,也得給那畜生一梭子不可。

何東青也覺得狀況不對,眼見周正又是掏槍,又是紅了眼,連忙叫道:“阿正,你別急啊!”

周正哪聽得住勸。

王慶田眼見要出事,也招呼眾人趕緊跟上去,免得事態升級,把好好的一樁喜事鬧得不愉快收場了。

此時的黃毅豐也不痛快極了,到這個節骨眼上,於音這婆娘半點不讓不說,還按著他腦袋要讓他為自己誣陷周正的話給道歉。

黃毅豐哪裏能受這委屈?

可就在這會兒,就在他耳邊,“砰”的就是一聲槍響,嚇得他們幾人都一縮頭。

他們齊刷刷轉過臉,就看到周正不知道什麽時候正掏了把獵槍,朝著天空放了一槍。

這獵槍是抵近了一槍能轟掉人半邊腦袋。

“周正你瘋了!”黃毅豐罵道,嘴上很硬,身體很誠實,往門縫裏鑽去。

“姓黃的,你欺負我老婆?滾出來,我數到三,不滾出來老子一槍斃了你信不信?”

黃毅豐看著周正,這一副煞神的樣子,從前周正就他老大,天老二,他話說得出口,就沒有不敢做的!

他不情不願地走了出來,周正吐了口唾沫星子,罵道:“跪下!我天天上山打獵,你個做副村長的躥我家裏來欺負我家老婆孩子,你是人啊?”

黃毅豐剛還想梗著脖子,可想到周正手頭那把獵槍,膝蓋也是有點發軟。

“阿正,有話好好說,別上火了,毅豐你怎麽和阿正媳婦吵上了?”何東青心急火燎地追在後頭,看到居然是黃毅豐這犢子,心一下子就沉到穀底來了。

黃毅豐見是何東青,還以為來了救星,連滾帶爬地躥了過去,嚷道:

“這不是周正這臭小子最近家裏多了一大筆錢,就周正這狗東西,遊手好閑慣了,他有個屁能耐掙錢,不是賭就是走邪路,我上門問問情況,還給他媳婦罵了!老何,你給我做主。”

黃毅豐這會兒腰杆也直了,鼻孔直出氣。

周正懶得理這幫狗東西,直接跑到了於音身邊,拉著她的小手,輕聲問道:“他們沒把你怎麽樣吧,媳婦。”

“我沒事……”於音在這麽多人麵前,給周正拉了小手,臉頰微紅,怪不好意思的。

周正雖然衝動,但這一次是結結實實是為了自己出頭,縱使嚇人,可哪個女人不喜歡自己的老公為自己衝冠一怒?

她也怕周正一怒之下,傷了人那可真是得不償失,不敢把手從周正掌心裏頭抽出來。

周正的手又大又粗糙,讓她稍稍有了幾分悸動。

何東青瞪了黃毅豐一眼,低聲罵道:“你少說兩句,阿正這事兒估計是個誤會,我替毅豐給你賠個不是。”

眼見何東青顯然是要當和事佬,周正冷哼道:“冬青哥,咱們做事要憑良心,我從前是個混球,打老婆罵親爹,喝酒爛賭什麽都做,但這錢幹幹淨淨,那是我掙來的!

他黃毅豐憑什麽血口噴人,他要噴我也就罷了!可他欺負到我媳婦頭上來了,這事兒就不能這麽算了,他黃毅豐不把話說明白,不把事兒都給我澄清幹淨了,不給我媳婦磕頭道歉了,這事兒沒完。”

周正也知道,自己最近富裕了,村子裏眼紅的人不少。

風言風語很多,連累著媳婦也受了委屈,索性這次借著這次由頭,把自己的事兒洗個幹淨。

“你做你的春秋大夢去!要我給個娘們磕頭,我呸!”黃毅豐眼瞅著事情不了了之,也抖起來了。

事情一時之間僵在了這兒。

王慶田看了全程,開口說道:“何村長,這位是貴村的副村長黃毅豐是吧?”

何東青臉一僵,心裏暗暗叫苦,怎麽忘了這位正主了。

周正可是王慶田的爹的救命恩人,王慶田還正愁找不到幫襯的機會呢,黃毅豐本來就是個混賬玩意兒,做的事情臭不可聞,隨便翻一件事來都夠他喝一壺了。

何東青心知肚明這下可保不住了。

“是他。”何東青幹笑著說道。

“縣裏好像多次接到過實名舉報,都是說這位黃副村長的私人作風有點問題啊,我一直忙別的事情,沒工夫處理。”王慶田記性不錯。

黃毅豐不屑地說道:“何哥,這誰啊?”

何東青兩眼一翻,這小子死到臨頭了,還在蹦躂。

“這村裏的事兒,我本來也不該太插手,都說讓基層自己做主,但這個時候應該是要在生產隊工作吧?怎麽會跑來滋擾村民的,何村長,我希望你好好處理這件事,不能讓村民寒心。”

王慶田說話溫和,但顯然是給何東青下了命令了,黃毅豐這副村長鐵定是保不住了。

他瞥了一眼周正:“周正這個事情,我讓人去國營飯店核實過了,他確實是打獵給國營飯店供貨的,每天起早貪黑,國營飯店的人都誇他踏實能幹,我想不必懷疑人的收入來路的。”

有王慶田作保,周正這事兒算是徹底定下來了,也不會有人敢風言風語了。

周正這也不知道是不是歪打正著,還是故意為之,他受益可真不少啊!

何東青心中歎息,嘴上還是說道:

“既然領導你這麽說,那準沒錯了,黃毅豐的事情我會嚴肅處置的,請領導放心。”

王慶田也不再摻和這事兒,他做領導的不必親力親為,隻要交代下去,自然會有人辦妥。

說完這一切,他笑著走到周正跟前:“小同誌,你之前說的還作不作數?這折騰了一陣,肚子都要餓扁了。”

周正搓著媳婦的小手,舍不得鬆開。

“作數作數,快請進來!冬青哥,飯菜不夠吃,快讓嫂子送菜過來。”

聽到周正擱老遠都在瞎嚷嚷,領著王慶田已經進了屋。

何東青愣在原地,苦澀地搖了搖頭,倒是黃毅豐還想說些什麽。

他瞪了黃毅豐一眼:“回頭你收拾收拾,這副村長的活兒,甭幹了。”

“憑啥……就憑那人一句話?”黃毅豐不服。

“對,就憑他一句話,就憑他官大一級壓死人,你也是當了多少年副村長了,一點眼力勁也沒有,你啊……我都不屑說!”何東青懶得理會黃毅豐,招呼過人去拿飯菜,自己也跟進了周家。

黃毅豐瞎,黃毅豐不上進。

他還想攀個高枝,往上竄一竄,誰還沒個理想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