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在的,程驍剛才驗收的時候,鄒槐自己都是心中打鼓。
這一棟廠房,他偷工減料地幹下來,肯定驗收不合格。
鄒槐都有心理準備了,如果程驍發火,自己態度老實點,先整改,來個修修補補。使個“拖”字訣,直拖到程驍不耐煩。
反正首批工程款已經賺了。
這世界上有一種人,做什麽事都是馬馬虎虎,能糊弄就糊弄,不僅糊弄別人,也是糊弄自己。
鄒槐就是這樣的人。他從上小學起,就是糊弄家長、糊弄老師,作業能拖就拖,拖不了就抄,抄不了就讓妹妹代他寫,寫的對與錯他就不管了。
初中畢業,鄒槐就到社會上混,他學的第一個行當是廚子。
郭德綱有個相聲,講的就是廚師這個行當,其中說到,廚師有一項技能,叫“否”,就是偷。
廚師的“否”,最高境界是主人吃的都是邊角料,好東西都被廚子給順走了。
鄒槐學廚三年,切墩、掂勺、雕花他一樣沒學成,就學會“否”了。最後,他是被師父和師兄弟打出門的。
廚師學不成,鄒槐又到工地上做小工。
在這裏,他結識一位“貴人”,工地上的技術員兼包工頭。
這個包工頭技術一般,卻也是偷工減料的高手,鄒槐與他一拍即合,順理成章地拜了他為師。
其實,哪個工地的包工頭都擅長偷工減料。
今天倒塌的廠房,就是鄒槐與師父合作的結晶。
他們打定的主意是,廠房已經建成了,隻要不塌,程驍總不能拆了重建。
事情就這麽拖下去,程驍最終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了。畢竟你那邊還等著擴大生產呢。
隻要程驍的工人搬進新廠房,就說明他已經驗收成功,該付的錢一分也不能少。
這個時候,鄒槐根本不想,他未來的妹夫丁海洋在裏麵會有多尷尬。
讓鄒槐沒想到的是,程驍居然一個專業人員也沒帶,隻是隨便看了看,就驗收合格,讓他繼續幹了。
“肯定是因為丁海洋給我撐腰,他不敢說什麽!既然這樣,我下麵還這樣幹!”
鄒槐立即指揮手下,第二棟廠房開工,放心大膽地幹。
工人們也都是心知肚明,看來這個廠房就是糊弄鬼的,於是,他們也不再上心,瞎胡搞。
當天晚上,程驍的一個保鏢在新廠房前倒車,一不小心撞在立柱上。
每一根立柱的樁基和底麵焊接都不牢固,一撞就歪。
更要命的是,所有立柱的上麵都是有橫梁連接著的,一根立柱歪了,其他立柱也跟著歪。
最後,新廠房整體垮塌。
撞倒立柱的是馬蜂,他這麽做,就是受程驍的指使。
出了這麽大的事,馬蜂先找老朱。
老朱看到廠房成了一片廢墟,立即給程驍打電話。
程驍等的就是老朱的電話,他來到現場,看到眼前這一切,就裝出一副震驚的樣子給丁海洋打電話。
丁海洋正在給領導整理文件,聽到程驍的電話,頓時頭大。
半個小時後,他帶著鄒蘭來到事故現場。
看到程驍也在現場,丁海洋的第一句話就是:“兄弟,有人員傷亡嗎?”
程驍則是一臉的歉意:“沒事的,丁哥!廠房才建成,還沒有投入使用。我的司機在這裏倒車,大概是疲勞駕駛,撞上了大門前的這根立柱,沒想到就……我已經把司機罵過一頓,扣他這個月的工資!”
丁海洋立即反駁:“這與司機有什麽關係?剛剛建成的廠房,就是扔一個炸彈進來,也不應該出現這麽嚴重的垮塌。這是非常嚴重的工程事故,是鄒槐的責任,你絕對不允許替他開脫!”
旁邊的鄒蘭一句話也沒說,她隱隱覺得,她哥哥這是掉進程驍的圈套裏了。
丁海洋又問:“鄒槐呢?”
在廠裏看管材料的工人回答:“今天第一棟廠房建成,工程款到賬,鄒總帶著兄弟們出去慶祝,估計已經喝多了!”
其實,在來這裏的路上,丁海洋和鄒蘭已經給鄒槐打過幾次電話,對方都沒接。
看來,鄒槐真的喝多了。
丁海洋把程驍拉到一邊:“兄弟,你怎麽沒報案?”
程驍漫不經心地說:“不就是廠房塌了嘛,又沒有人員傷亡,我為什麽要報案?一旦報案,鄒總固然難辭其咎,你和嫂子的臉上也不好看!”
鄒蘭終於說話了:“程總,你是不是早就預料到會有這麽一天?”
程驍當然不會承認:“我要是早就預料到有這麽一天,我還會把工程交給鄒總來幹嗎?”
“工程做成這樣,你是怎麽驗收通過的?”
“我就沒驗收,直接通過!鄒總是你大哥,又不是外人!我信任丁哥,丁哥信任你,你信任鄒總,所以,我也信任鄒總!”
鄒蘭急了:“我都不信任他,你憑什麽信任他?”
程驍假意皺眉,反問道:“你既不信任他,為什麽還介紹他來做我的工程?”
“我是希望你能派人監督他,隻要盯著他的進料和施工,就絕對不會出現這麽大的事故!”
“我的名下產業眾多,每一個員工都有自己的任務,誰有閑心監督他?”程驍的聲音開始轉冷,“而且,如果我真的派人監督他,不給鄒總偷工減料的機會。這樣,工程做完之後,他一定會恨我。他恨我,就一定會在你的麵前說我的壞話。那樣,你會不會也對我有意見?你對我有意見,會不會向丁哥吹枕邊風?讓我和丁哥今後還怎麽相處?為一點材料錢,傷了我和丁哥的友誼,值得嗎?”
丁海洋也想明白了:“蘭蘭,別說了!程驍這樣做是對的!如果他每天派人盯著鄒槐,直到安全竣工。那麽,大家都以為鄒槐沒問題,我也會相信他,再幫他承攬別的項目。他到別的項目上繼續偷工減料,一旦被有心人知道,一定會把這事搞大,直到把我也牽扯進來!”
鄒蘭臉色鐵青,再也說不出話來。
程驍提醒鄒蘭:“嫂子,丁哥現在的身份非常敏感,全省幾千萬雙眼睛盯著他的位子,盼他出事的大有人在!誰不想給趙省長當秘書?隻有丁哥下來,別人才有機會!”
丁海洋又說:“如果我出事了,可能連趙省長都會受到牽連!”
程驍心道:“你能想到這一點,我這幾百萬的損失也值了!”
他立即附和道:“盼望趙省長出事的,也是大有人在!丁哥必須謹言慎行!”
丁海洋拍著程驍的肩膀:“兄弟,謝謝你的提醒,我欠你一個人情!”
“自家兄弟,別這麽見外!”程驍指了指鄒蘭,“你勸勸嫂子,讓她別再生氣就行了!”
說著,程驍走向別處,給丁海洋和鄒蘭提供說悄悄話的機會。
過了一會兒,丁海洋和鄒蘭走向程驍。
鄒蘭問道:“程總,你給我哥打了多少錢?”
程驍擺了擺手:“別提這事!我估計,鄒總如果知道廠房塌了,也挺難過的。那點錢,就算送給鄒總了。讓他出去散散心,今後做點小買賣。工程這一塊,他今後就死心吧!”
“那怎麽行?”丁海洋根本不同意,“我必須讓他把錢全吐出來,一分也不能少你的!”
程驍笑道:“丁哥你就別再操心這些了,把領導服務好,才是第一要務!”
丁海洋這才想起:“我給領導準備的材料才剛剛弄到一半呢!不行,我得回去,今晚看來要熬通宵了!”
程驍揮手:“回去吧,丁哥!嫂子,你開車,讓丁哥休息一會兒!”
送走丁海洋和鄒蘭,程驍讓老朱和馬蜂回去休息,他自己開車回“江南風韻”。
一進家門,秦葭就問道:“哥哥,今天晚上怎麽回來得這麽晚?”
程驍就把剛才發生的一切都說給她聽。
還是秦葭識大體:“能花幾百萬讓丁海洋認清鄒蘭兄妹,也值了!最終受益的還是趙雲帆!但願他能體會哥哥的一片苦心!”
程驍笑著點頭:“這件事,早晚會傳到趙雲帆的耳朵裏!”
……
從第二天開始,“征程”的新廠房開始招標,找了一個實力雄厚的建築公司。
一個星期後,程驍接到丁海洋的電話:“兄弟,鄒槐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