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慧，你慢著點，讓洪昌開車送你回去啊！”

這一邊！

被何洪昌他媽迎進屋子裏的劉文慧，是實在受不了婆婆那一雙炙熱激動的眼睛。

都解釋了是暈車，不是孕吐，可是老人家盼孫心切，就是認定了她肚子有了。

羞得臊得劉文慧根本沒那個臉多待下去，便是匆匆打了一個招呼，就急著回自己的家。

同樣也是急得後麵的何洪昌他媽，在身後不斷的關切心疼喊道。

“大兒子，你媳婦要回她娘家！她一個有身孕的人了，哪能讓她走路回去啊？！”

“大兒子，你不是有車嗎？趕緊開車送你媳婦回趟娘家啊！”

本來完全不看好的兒媳婦，現在肚子總算是爭氣大了，完全另一幅態度的何洪昌他媽王翠芬，見何洪昌跟著進來了，便是趕緊疾聲關照喊道。

“什麽身孕？媽，沒影的事，別亂傳啊，會出笑話的啊！”

何洪昌跟著進門，也是沒好氣的說道。

可是無論他怎麽解釋，急著抱孫子的兩口子，完全就是不信啊！

眼見為實嘛！

文慧都當著他們的麵，當著大家夥的麵，孕吐成那樣，這還能有假的？

反正，無論如何這個大孫子，他們是抱定了。

早知道是這個情況，何洪昌應該先把劉文慧那個死女人，送回她自己家的！

現在倒好，搞得這麽一個大誤會，還要他親自送劉文慧回去，還要開車送回去，她劉文慧的麵子有這麽大嗎？

回來就是離婚的，何洪昌能讓女人那麽風光嗎？

不過是在執拗不過他的爸媽，就在何洪昌被說煩了，準備打算先開車，把劉文慧那個死女人，送回她家時，包裏的大哥大手機電話響啦。

“嚇？什麽東西在響？大兒子，你這黑提包裏有什麽啊？”

一陣手機聲響，也是驚得急得推何洪昌出門送女人的王翠芬一跳，便是指著他的包裏，疑惑的問道。

“媽，電話！我電話響了，先鬆手，我接個電話好不好？！”

何洪昌指了指黑提包，便是趕緊解釋說道。

卻是越這麽解釋，越是讓沒怎麽見過世麵的王翠芬，驚疑的問道：“電話？大兒子你糊弄鬼呢？哪有電話裝手提包裏麵的？！”

倒是一旁的何洪昌他爸猜到了什麽，眼眸中帶著駭然的看向自己這個兒子。

等見到這混賬東西，真的從包裏，拿出一個隻在電視電影裏麵看到的大家夥時，何宏昌他爸的眼睛更是駭然。

這是……大哥大移動電話！？

這是他們隻在電視裏見到過的，聽說能隨身帶著，隨時隨地能打電話，能接電話的大哥大移動電話？！

這混賬家夥，不僅開著小轎車回來的，手裏竟然還有大哥大移動電話？！

這混賬東西，在滬海混了大半年，這是回來顯擺來著啊？！

“電話，電話！媽，這是大哥大電話，你們在電視裏應該見過的！”何洪昌拿出了大哥大電話，看了一下來電顯示，便是趕緊說道，“媽，市局秦隊的電話，我先接電話，先接電話！”

何洪昌也是沒想到，他這才前腳到家，市局秦隊的電話就進來了，還真是好巧，便是趕緊衝他媽噓了一下。

市局秦隊的電話！？

這一下，別說王翠芬大氣不再敢出一下，就是他爸老何也是大氣不喘，僅僅是耳朵盯著，希望能聽到一些什麽。

“秦隊！”

“是是是，剛到家剛到家，開車回來的開車回來的！”

“啊？！報道？！行，那我明天上午這個時候，準時去市局報道！”

“不用不用，不勞秦隊派車過來接了，我自己過去自己過去！”

“什麽大功臣啊！秦隊，一切都是秦隊您的英明領導之下，我哪敢居功啊！”

“行，那說好了，我明天上午去局裏，給領導匯報工作！”

打電話過來，是讓何洪昌回局裏報道，最主要的其實還是匯報工作，這個程序還是要走一趟！

“秦隊叫我去局裏，匯報工作的！”

見倆老口子這麽傻愣的看著自己，何洪昌便是解釋了一句。

“明天騎自行車過去，還有這個大哥……電話就不要帶了，你這算是第一次去局裏，不要太招搖了！”

老何又沒有聾，能沒聽到是局裏讓兒子明天過去報道，匯報工作的嗎？

看著這混賬東西，一手大哥大電話，一手豪車的，真的不要太招搖了。

當場就是當頭棒喝，讓這混賬東西消停，低調一點。

畢竟都已經是局裏的人了，為人做事還是低調，不能太招搖。

“行行行，聽爸您的！騎自行車過去，不帶電話！”

“媽！媽！車子裏給你們帶了好些東西呢？！”

“對了，哥嫂他們呢？今天不是周末嗎？怎麽沒見他們在家呢？”

麵對自己老子的教訓，何洪昌也隻能是點頭哈腰笑納了，不敢去反駁那麽一句。

“啊！？文慧呢？！我說洪昌你啊，你怎麽就不送送你媳婦呢？！”

也是一時被轉移了注意力，等到再反應過來是，哪還有兒媳婦文慧的人影啊！？

王翠芬也是抱怨了一句，就幫著把車子上的東西搬進院子，同時也是一邊招呼著街坊鄰居。

去市局那邊不能太招搖，但是在街坊鄰居麵前，也就沒什麽藏著捏著，換來的是一片恭維聲，都說的何洪昌他媽王翠芬飄飄然了。

“你哥陪你嫂子一早回她娘家去了，唉……”

提到大兒子跟大兒媳婦，老何就是一陣唉聲歎氣，聽得何洪昌疑惑的問道：“爸，怎麽啦？嫂子她娘家出事了？！”

“還不是你嫂子單位的事，這次精簡下崗可能要落到你嫂子頭上了。所以，你嫂子回娘家，找找她老子說說情，不過我看懸，畢竟老王也退了好幾年了，在他們單位說不上話啦！”

老何想到自家大兒媳婦麵臨著下崗，也是十分的頭痛。

這些天，他們兩口子成天為了這事，吵個不停，也跑過很多的關係。

可是她們廠子的效應確實不咋地，精簡下崗再就業，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

而且，這還是第二波下崗名單，第一撥早在年後沒多久，就下崗了。

所以，大兒媳婦王娟算是躲過了第一撥，但是這第二波看來是躲不了！

“這事啊？！早晚的事，我看晚下不如早下，現在社會再就業的機會……”

何洪昌還當是什麽大事呢？

一聽是老調重彈的下崗問題，便是沒怎麽當回事的笑著。

可是，還沒等他把話說完，就惹得他老子當場雷霆大怒，衝著他咆哮道：“混賬東西你說什麽大話呢？！什麽晚下不如早下？！”

“這是下崗啊！？這是要丟了我們幾輩人的鐵飯碗啊！”

“你個混賬東西，別以為你在滬海賺了幾個臭錢，就不把自己的本職飯碗不當一回事！”

“何洪昌，老子告訴你！你要是敢當著你領導的麵，主動提辭職下海的話，老子老子……看老子不打斷你的狗腿！”

“還有，你要是敢當著你哥嫂的麵，說這種風涼話的話，老子……老子……老子還是要打斷你的狗腿！”

暴怒！

老何本來就見不慣，這混賬東西一副暴發戶的嘴臉，好好的市局本職工作讓他去滬海出趟差，好嘛！

人家市局秦隊年前就回來了，這混賬東西愣是被外麵給迷了眼睛，不回來了。

老何他們更是小道消息聽說，這個混賬東西竟然要辭掉市局的工作，要主動下海做生意！

昏頭了！

放著好好的局裏的金飯碗不要，還要主動辭職下海做生意？！

就他一個破廚子，被借調去了市局，本來就是祖墳冒青煙的事情，這混賬東西竟然不珍惜，要辭了！

本來還沒提到工作上麵的事，老何還想著回頭等這小子去局裏報道之後，再好好的教訓教訓這小子。

卻是沒想到，這混賬東西對手裏的鐵飯碗，竟然是這樣的藐視不當一回事，當真是氣得老何雷霆大怒，七竅冒煙。

“是是是，不提不提，我也就這麽隨口一說，你犯得著生這麽大的氣嗎？”

“行行行，不說不說了！”

“你也是，你哪隻耳朵聽到，我要辭掉公職的事情啊？！”

何洪昌摸了摸鼻子，沒想到他就這麽隨口一扯，這老小子竟然當場直接翻臉暴怒。

更是警告何洪昌不要去主動提辭職下海的事！

這個……他是聽誰說的啊！？

何洪昌這次回來，確實有幾件事要辦。

最主要的是高考！

除了高考，就是跟劉文慧那個死女人離婚，再有就是辦停職停薪……最好是連公職一下子給辭了。

可是，這僅僅是打算，他也就跟胡隊和秦隊，提過那麽一嘴。

怎麽就傳到了老何的耳朵中來了？！

還提前給自己打預防針，何洪昌真要是辭了，非打斷他的狗腿不可。

卻是讓何洪昌哭笑不得的，隻能先安撫啦！

不過，這個在何洪昌看來，你不提你不說，你跑關係又能怎樣？

算算時間，何洪昌可是記得！

1992年的這個夏天，他們老何家可是接連遭到了三連打擊的！

先是他大嫂王娟的下崗，再沒一個月，老何也是跟著提前內退被買斷了工齡，到了九月份的時候，家裏唯一一個吃公糧的老大，也跟著下崗了！

到最後，也就隻剩下何洪昌這個半離家半上門的，還在第一食堂那邊幹著。

但也好景不長，沒過兩年，下崗的命運還是輪到了何洪昌的頭上！

所以，這是時代的必然性，幹部精簡職工下崗再就業，已然是這個年代的大勢所趨。

所以，下崗再就業，也不是隻在老何家發生上演，周邊的街坊鄰居家裏，哪一個又能逃得過這個命運？

說到底，大鍋飯鐵飯碗的時代，已經過去啦。

何洪昌說的晚下早下，其實怎麽都得下，完全沒毛病好吧！

他們老何家，也是從這年夏天的三連擊之下，從此一蹶不振，從本是這個年代的三個在職小康之家，一下子淪落到了低穀。

特別是我們的老何同誌。

何洪昌記了一記，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個時候可是他們廠大輪換的特殊時期。

廠裏的老書記要退了，留下這麽給位置，老何的呼聲可是非常高的！

其實老何心裏，對這個位置也是誌在必得！

可是哪知道！

上麵已經在開始改組他們廠了，國企私營化的第一批名單裏麵，就有他們廠在內。

最後，老何不但沒被升上去，更是因為精簡幹部，被買斷了工齡提前退了！

老何才五十出頭啊，正是廠裏當打之年，就這麽內退不就是變相的下崗嗎？

好在是副廠長級別，沒有直接讓你下崗，已經是上麵夠照顧的啦！

不過即便是這樣，一時完全想不開的老何，欲鬱成疾落下了病根，連孫子都沒有抱上，就走了！

所以，沒什麽鐵飯碗了！

你要是越把這個當鐵飯碗，越是看得重，那後麵受的打擊，越是沉重。

何洪昌雖然沒敢當麵，跟他老子這麽說道說道，但也算是提前打了一個預防針。

晚下早下都一樣，誰也跑不了，即便是老何你，副廠長又如何？

廠子效應不好，該下還得下，還得你們這些當幹部的以身作則，自己先下！

所以這一年，老何廠裏一個正廠子，五個副廠長，一下子就下了一個！

好吧！

這才是老何完全接受不了的地方，也是他鬱鬱而終的根結所在。

五個副廠長，說精簡幹部，平時把他這個資質最老的，給下了？

當然！

這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這輩子，竟然讓何洪昌重新來過，怎麽可能讓要強了一輩子的老何，就這麽黯然收場？

別的不說，他做夢都想的一把手，何洪昌怎麽都得幫他搞定不是？！

不過，何洪昌也是有著他的心思，在回來的路上也想好了。

幫歸幫，但是在成事之前，還是不能先跟老何鬆那個嘴，否則以老何的性格，肯定不會讓他去跑那個後門的。

所以，等成事之後，算是給老何的一個大驚喜吧！

“反正我說不能辭就是不能辭！這次回來之後，就給老子安安心心的在局裏幹，跟文慧好好的過日子！”

“別的，你想都不要想！”

老何也不想，兒子一回來就開訓啊！

可是這混賬東西，太招搖太不著調了，這要是不敲打敲打一下，準得出事不可。

“是是是，你是老子你是爹，你說什麽就是什麽！”何洪昌眼皮直翻，換誰一回來就挨訓，都不會有個好心情。

“我說你們爺倆這是怎麽啦？！要麽賭氣不搭理，要麽就是這樣咋咋呼呼，讓人家看笑話啊！”

“老何不是我說你！大兒子這才前腳剛進門，又怎麽著你了？！”

外麵聽到裏麵父子的咋呼聲，王翠芬也是拍了拍圍裙，進來沒好氣的叨叨道。

沒好氣的瞪了她老頭一眼，又是看向大兒子，說道：“大兒子也不是你爸說你！你說你好好的市局工作，怎麽就想著去參加什麽高考啊！？”

“別又是文慧又給你什麽壓力刺激了？！你要強非得跟她一樣，考個大學生回來？！”

“那不是當媽的小看你，大兒子你還真不是那塊料！”

“大兒子，聽媽的別瞎折騰了！現在文慧也有了，大兒子你也進了市局，算是跟她老劉家的大學生門當戶對了！”

“所以，咱們別有那個壓力刺激，安安心心的在局裏待著，安安心心跟文慧把日子過了，好不！？”

王翠芬也是覺得，肯定是自己那個大學生兒媳婦，給自己大兒子壓力刺激了。

所以才會讓她大兒子，跟失心瘋一般的，突然打電話回來，要她們幫著給他張羅報名今年高考的事情。

大兒子要報考今年的高考？！

剛開始接到這個電話的時候，王翠芬就知道自家大兒子，肯定是受到了刺激。

就自己大兒子肚子裏那點墨水，還高考？

別到時鬧笑話啊！

所以，現在自己大兒子進了局裏，算是比鐵飯碗還鐵的金飯碗了，怎麽也配得上她老劉家的大學生了。

所以，咱就安安心心的過日子，少去逞那個強鬧笑話。

“考什麽考？學校的通知都已經下到我們單位去了，還嫌臉丟的不夠大嗎？！”

提到這個老何的臉就掛不住了。

當時他就極力反對，去教務局給這混賬東西，報考什麽高考的！

現在好了！

名倒是報上去了，學校也通知了，讓這混賬東西趕在上個星期前，參加學校統一組織的摸底考試。

可是結果呢！？

這混賬東西那個時候不回來，等到摸底考試過去了，才回來！

直接害得學校通知不用考了的通知，直接就近下達他們單位去了，搞的老何臉上完全沒有光，丟盡了！

所以，王翠芬哪壺不開提哪壺，扯到了這上麵，又是讓老何沒一通好罵。

“啊？！什麽通知啊？！”

何洪昌一聽也是有些懵，雖然猜到了是什麽通知，但還是摸了摸鼻子，問了一句。

同時也是暗惱這個學校怎麽回事？

下個勸考的通知，怎麽直接下到老何單位去了？

這讓死要麵子的老何，不得當場惱羞成怒砸桌子啊！

“行了行了！你們都少說兩句啦！大兒子你也開了一天的車，肯定累了！”

“先回屋去休息一下，媽中午做好吃的給你們吃！等睡醒了，去把文慧給我接回來吃中飯！”

“嗯，就這樣，老何你就少蹬鼻子上臉的，大兒子這才剛進家門，你要往外趕啊！？”

見老家夥還要沒好氣，王翠芬便是趕緊勸住打住，同時也是推著她大兒子，先回屋眯一會兒。

何洪昌也確實是累了，開了一天一夜的車，順勢就趕緊先躲回屋裏再說。

至於勸考的事情，等回頭去學校看看！

反正報上了名，準考證也就有了，不說他們學校說不讓考勸退，就不讓考的！

何洪昌隻要花點錢走個關係，到時把那張準考證拿到手，就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