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7年10月,梁漱溟自長沙回到北京,一路所見,驚心觸目,遂有感於內亂戰禍之烈而作《吾曹不出如蒼生何》,呼籲有心人出麵組織“國民息兵會”,以“非戰主義”作為解決中國問題的方案,養成民主勢力,永不許戰爭見於國內。梁漱溟的這篇文章並沒有交給報章雜誌發表,而是自己出資印製數千冊分送友朋,又放若幹本在北大教員休息室,聽任教員翻閱或自取。北大最有性格的名教授辜鴻銘見到這本小冊子之後也翻閱一遍,然後搖頭晃腦自言自語表示該文作者算得上是一個有心人。

梁漱溟回到北京後,恰逢許丹生病,北大哲學係印度哲學一課自新學期開學以來就處於停課狀態。北大校長聽說梁漱溟已經離開司法部,且從南方回來了,遂促其到校接替許丹上課,於是梁漱溟自1917年下學期正式成為北大一員。

1917年12月5日星期三,梁漱溟開始為北大哲學門三年級學生講授“印度哲學概論”一課,每周三學時。年僅二十四歲的梁漱溟與諸同學年齒相若,且有比其大兩歲者,如後來的知名教授馮友蘭、顧頡剛、孫本文、朱謙之等,當時都是梁漱溟的學生。

許丹在佛學上有很深的素養,且長於西文,他在北大講印度哲學,一麵取材西文典籍,一麵兼及佛教經典,並參考日本學者的著述,編有講義一種。梁漱溟初到北大,因時間倉促,無法完全重新編寫新的講義,隻好從吳承仕那裏借來一些日文的印度哲學書籍作為參考,在許丹先前講義的基礎上,但事增訂,未及重新改作。到了第二年乃根本更改,編著《印度哲學講義》一書。其第一篇《印度各宗概略》、第二篇《本體論》先成,當年即在京印行。1919年,梁漱溟得暇續成後半部,將全書定為《印度哲學概論》,交商務印書館出版。其時,梁漱溟對前半部分如佛教曆史的研究過於簡略而深感不安,頗思改正而不及改,隻在有關章節之末略加說明。到了1920年再版時,梁漱溟因病而不能動筆,仍將原稿付印。然內心更感不安,遂向商務印書館要求第三版之後不再印刷,計劃抽時間別編新本。無奈後來忙於其他著述,《印度哲學概論》一書一直未能靜心修訂。

1921年在北大哲學係任教時的梁漱溟

從目前所見《印度哲學概論》第三版看,該書共分四篇二十章。第一篇《印度各宗概論》共五章,主要講述印度宗教與曆史、各宗與哲學,大體上說,這一部分是作者知識之所短,不僅自己缺乏深入細致的研究,而且對當時西方與日本學者的研究也很少留意,隻是就佛教典籍所傳而以為信史。不過,在此梁漱溟也表述了一些頗有價值的觀點。他認為,印度各宗的宗教可謂哲學的宗教,因此印度的哲學都應該從宗教上研求,而不是西方意義上的哲學;另一方麵,印度各宗的哲學又為宗教的哲學,即其哲學自宗教出,一是哲學方法出自宗教,一是問題出自宗教。印度宗教恒有一種出世間的修養,這是其他地方的宗教所沒有的,於印度本土通行的,即是所謂瑜伽,即是所謂禪定。要言之,印度哲學思想與其禪定互為因果,先是因為有這種思想而修禪定,後則思想乃從禪定中得;更後,則其思想高下完全取決於禪定,禪定高下取決於思想。這就將印度哲學與宗教的關係徹底道明。

印度佛教哲學就其本質而言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哲學,後世研究其哲學者也隻不過從留傳下來的佛的宗教教訓中搜得,在佛之初並無哲學的概念。當然,如同儒家教訓一樣,佛教教訓中也包含有豐富的哲理,是全人類共同的精神財富。因此,梁漱溟以現代哲學思想為依歸,重構印度佛教哲學的思想體係,發掘印度哲學的現代含義。

梁漱溟的印度佛教哲學課程在北大講了大約兩個學年,至1919年下半年新學期,梁漱溟新開一門唯識哲學,編寫出版《唯識述義》三冊。然而僅僅講了一個學期,梁漱溟就感覺有點講不下去,感到有許多內容不是那麽清晰,不是那麽自信,於是建議校長蔡元培聘請南京支那內學院的高人。蔡元培同意了梁漱溟的建議,梁漱溟初意打算請對印度佛教深有研究的呂激,未成事實,遂改請熊十力。

熊十力的到來,使梁漱溟擺脫為釋迦牟尼“打抱不平”以及為佛教“說法”的思想壓力,從而使他有機會重新回到儒家立場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