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直到衝進樹林,確保文森騎士看不到自己以後,才扶著一顆大樹停了下來。

 “咳咳、咳——噗——”

 這一口血噴出,讓安德感覺好了許多。

 他打開‘自我審視’的係統麵板。

 在麵板上,天罡*練形已經停下,就連五髒勾連一體的技能‘流轉’,也變成了灰色不可用狀態。

 對於這樣的結果,安德並不覺得奇怪,現在他體內可謂是五癆七傷,連五髒都因為過度疲勞而微微抽搐,這樣的狀態,能使用技能‘流轉’才是見鬼。

 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

 現在安德的狀態很不妙。他身體他表麵倒是完好無損,但是把係統麵板的人體剖視圖放大以後,可以看到安德身體內部五髒六腑、肌肉骨骼上,布滿了無數細微傷口和裂紋,就好像一尊燒製失敗的瓷瓶一般。

 在這種狀態下,走路還沒問題,但是出手和人戰鬥就別想了。

 更別說此刻安德的大腦像火燒一樣疼,連最簡單的搬運氣血都難以催動——過度使用大腦的惡果終於顯現出來。

 顧不上可能追來的強敵——反正現在也跑不快——安德找到一處被圍在幾株灌木中間的空隙,就地盤膝坐下,瞑目內視,開始為療傷努力。

 ‘呼——吸——呼——吸——呼——吸’

 窮則變、變則通!

 既然大腦已經無法承擔導引導氣血運行的任務,那就用呼吸來帶動氣血運行——剛剛創造出來沒多久的潮汐波動,正好可以在這裏派上用場。

 隨著悠長的呼吸,安德進一步放緩潮汐波動的氣血湧動節奏,全身氣血如海水緩緩起伏**漾,慢慢衝刷淤血、滋養著傷痕累累的殘**軀。

 氣血內斂,人如頑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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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魯夫帶著畢維斯,從馬車後麵走了出來。

 安德能腳底抹油,那是因為他跑的快。就連狂風騎士文森,看著他絕塵而去的背影,也隻能絕了追趕的念頭。

 赫魯夫和畢維斯可沒有安德這種瞬間跨越百米距離、衝進樹林的本事。

 看了那位騎士和安德交手過程,赫魯夫不認為自己能僥幸從對方手下脫身。

 所以,與其逃走被人窺破虛實,還不如硬著頭皮去試一試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

 “赫魯夫先生,請留步。”特利根橫身擋住赫魯夫的去路。

 他雖然不知道文森騎士的身份,但是萊斯特男爵對這位騎士的尊重卻是看得見的。

 在兩人談話的時侯,他作為這裏地位最低的戰士,有責任阻擋其他人打擾。

 “讓赫魯夫先生過來。”男爵的聲音傳來。

 特利根讓開身形:“赫魯夫先生,請!”

 “謝謝。”赫魯夫微微點頭致意,從特裏根身邊走了過去。畢維斯則繼續被擋在曬穀場外麵。

 “男爵大人,——”此時的赫魯夫格外恭敬,深深彎腰致意,可話才說了一半,他突然停住了。

 地麵上沒有血跡,被狂風吹的幹幹淨淨的地麵上,除了腳步踏出的凹坑和石槽之外,就隻有一片破碎的甲片在他腳前不遠處!

 赫魯夫眼前看到的這一幕,頓時讓他把原本要說的話吞回到肚子裏。

 沒有血跡——等於安德沒死;地麵上有鎧甲碎片,又是代表什麽?

 “咳咳——萊斯特男爵大人,還有這位高階騎士大人,請問,我們會長去了哪裏?”

 赫魯夫好歹也算是職業者(非戰鬥型),雖然對高階職業者們,具體都擁有有何等威能也不太清楚。

 但是騎士這種由戰士基礎職業分支而來,作為人類戰職者主流的職業,進入高階以後,具備的最著名特征‘勢’還是聽說過的。

 說句實話,赫魯夫絕沒想到萊斯特男爵居然能請出這位大神出來。

 要知道,整個吉爾特王國的高階騎士都是有數的,而且騎士的能力特別適合征戰沙場,通常不是作為軍中重要人物,就是某個大候爵勢力的定海神針、壓艙石一般存在。

 (吉爾特王國沒有公爵,隻有三個候爵,都是手握重兵,各自割據一方的大人物。)

 這等人物豈是輕易出動的?說句實話,就算這邊幾個男爵打成一團、人腦子打出狗腦子,也不會讓這些勢力用眼角瞥上一眼。

 看到文森騎士的‘勢’,赫魯夫哪裏還猜不到他是誰?整個王國高階風係騎士隻有兩位,而其中一位乃是實地侯爵,絕不可能出現在這裏。

 不過,既然人家沒有摘下頭盔,萊斯特男爵也沒有介紹的意思,赫魯夫自然不會拆穿。

 “哼,他跑了!”對赫魯夫,文森騎士沒什麽好客氣的。他沒好氣的說。

 “呼——”赫魯夫挺直了腰,長出了一口氣。

 這個結果,比他想的最壞的結果要強上百倍!

 ——赫魯夫腦子一轉,突然想到另一個方向。

 實際上,剛才兩人瘋狂搏鬥時,狂風大作、塵沙漫天,赫魯夫根本看不清場地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但是,從地麵的甲片上看來,這位騎士大人沒占到什麽便宜——搞不好還吃了虧!

 作為騙子,識貨是最起碼的個人修養——全副鎧甲時,赫魯夫還看不出來這幅鎧甲的等級,但是跌落在地的甲片,明顯是一種多層金屬複合疊鍛而成的複合裝甲。

 從弧度來看,最內層的金屬分明是——秘銀!

 秘銀這種金屬具有極大的延展性和導能性,向來是製備魔法護甲和鋪設魔法陣的首選,在法師們的追捧下,秘銀價格還要高出黃金十倍以上。

 (秘銀雖然罕見,產量其實也沒有那麽少,就是因為法師過度追捧,硬生生擾亂了市場,使得價格暴漲。)

 如果這麽大一件鎧甲,內層全是秘銀,那這幅鎧甲必然是超高級的附魔鎧甲。

 這位高階風係騎士,又穿著高級附魔鎧甲,居然還被安德打碎了一片鎧甲,這是何等的驚人的武力?

 這麽看來,現在的結果,可能比他原本想的更好!

 ‘夜魔’的具體身份沒有泄露;能及時脫身,顯示進退自如的能力;敗退而走,給對方留下足夠的麵子;擊碎狂風騎士的附魔護甲,展示出可怕的力量。

 這哪是敗退?分明是留下足夠警告後飄然而去,為自己留下了足夠的操作空間!

 站直了身體,平視著萊斯特男爵的赫魯夫,嘴角微微上翹。

 自己的手裏,已經握著王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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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秋日陽光明媚,天氣不冷不熱,正是秋遊踏青的好時節。

 拉斯科村隻有村民,沒有貴族、也沒有傷春悲秋的貴族小姐,秋遊踏青當然沒人有興趣。

 不過,豐收節過去不久,秋高氣爽的日子裏,撿些野菜和野果,也是村民們的正常活動。

 安德藏身的這片樹林位於領地中間,隻有十幾畝地大小。

 這裏很安全,樹木也並不密集,除了能為村民提供些野菜野果之外,還是村民們燒柴火的主要來源。

 這裏最大的野獸就是兔子,還有蛇,不過,村裏的小孩們可不把蛇放在眼裏。

 他們可以在這裏自由玩耍。

 “阿諾德,這次該你來了。”幾個孩子嘻嘻哈哈,把一顆毛果扔到一個男孩手裏。

 “好,我從拔完這顆毛果的刺就開始找,你們都藏好。”接過果實的男孩麵對大樹蹲在地上,一根根拔著手裏毛果上麵的軟刺。

 這個世界可沒什麽義務教育,十以上的數字已經是學問人才會掌握的大數字。

 所以小孩們玩捉迷藏遊戲時,用一種類似的方法代替——每次隻能拔下毛果上的一根軟刺,等拔光了所有毛刺以後,就可以轉身去找那些藏起來的夥伴了。

 “我來找你們了,都躲好了嗎?”

 樹林裏一片安靜。

 阿諾德不以為意。玩捉迷藏還指望別人回答你?那不是暴露了躲藏的位置?

 他仔細尋找,看過樹上和樹後,翻過落葉堆,很快就找到了七八個小夥伴,可是,最後一個小夥伴怎麽也找不到。

 “有誰看到瑪西亞了嗎?”

 “沒看到啊?她應該是回家去了吧。”

 “可能是,上次她就玩了一半跑掉了。”

 “你們先回去,我再找一找。”阿諾德說道。

 “好吧,我們先回去,如果她沒回家,我們就回來幫你找;如果我們沒回來,說明她到家了,你找一會兒就回來吧。”

 “嗯。”阿諾德和幾位小夥伴互相擊掌,表示就此約定。

 夥伴們走了以後,阿諾德沒有放棄,他一圈一圈的尋找,早已超過了約定捉迷藏的範圍,接近了一個灌木叢。

 雖然灌木叢有些刺,但是對於從小爬樹下河的村裏男孩阿諾德來說,這並不是什麽問題,問題是——裏麵有個人!

 他的臉潔白完美,不像是人的臉,倒像是某種神像的麵孔;

 他露在外麵的手腳同樣潔白如玉,同樣像是某種石質材質構成,同樣有一種令人心寒的完美。

 他穿著一身奇怪的黑色衣物,腳上沒有穿鞋、手臂上的袖子也隻到肘部,褲腿和袖子邊緣,都有撕裂的痕跡。

 他就那麽盤膝坐在泥土地麵上,脊梁挺得筆直。

 他坐在那裏,無論鼻翼還是胸膛都全無動靜,就好像不需要呼吸一般。

 林間灑下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反射的光芒,讓他的臉仿佛放著光;

 而與此相反,落在他身上的陽光,則仿佛落入一個不能被光明照亮的黑洞。

 這個世界有神魔,有魔法,各種非人類的智慧生命存在,自然也有著千奇百怪的神話和傳說。

 幾乎每個孩子都做過奇遇的美夢,隨著年齡增大,才會被現實打敗。

 現在,可能的奇遇就擺在麵前,阿諾德腦子裏一團亂麻,不知道是該立刻離開,還是該跪倒在地拜個師什麽的。

 這個世界,小孩在野外遇到陌生人,悄悄離開才是常識。

 沒等阿諾德做出決定,變化已經發生。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巨大的心跳聲不知從何處響起,仿佛有一隻從傳說中走出的巨獸在緩緩蘇醒!

 阿諾德驚慌的四處張望——能擁有這樣心跳聲,這個生命該是如何龐大?

 可是放眼望去,根本沒有什麽龐然巨獸,甚至連對麵灌木上的鳥兒都還在那裏嘰嘰喳喳。

 麻雀是一種非常膽小的鳥,如果真有危險,它們早就展翅飛走了。

 可是,盡管心跳聲是如此清晰,偏偏阿諾德無法確認這聲源的方向。

 心跳聲越來越快,從開始半天才響一下,到現在片刻就響一次。

 阿諾德突然捂住胸口——那心跳聲不是來自別處,竟然來自於他自己的胸膛!

 接著,隨著心跳聲漸漸加快,阿諾德全身血液不受控製的奔湧,一波一波宛如潮水一般湧動的血液,讓阿諾德像觸電一般抖動,皮膚變得通紅,連眼珠都開始充血!

 阿諾德想叫救命,可是身體完全失去控製,根本張不開嘴。

 “噝————”氣流高速通過狹小縫隙的聲音響起。

 阿諾德全身一鬆,不受控製的心跳終於緩了下來,雖然還覺得體內有些鼓脹,但是總算沒有那種快要把眼珠爆出去的感覺了。

 他剛鬆了一口氣,卻發坐在那裏的那個‘人’,嘴唇微微張開,似乎在吸氣。

 很快,這就不是‘似乎’了。

 高速流動而凝聚的氣流,凝結成肉眼可見的白氣,投入到那個黑衣人的口鼻之中。

 這一幕,看在年幼的阿諾德眼裏,就仿佛黑衣人在吸取整個樹林的精華一般。

 過了好半天,黑衣人終於停止吸氣。

 本來,這是最好的逃跑機會,可是,在如神如魔的黑衣人麵前,年幼的阿諾德嚇得不敢動。

 黑衣人的眼皮動了一下。

 阿諾德嚇得渾身一顫,背上的衣服被灌木上的短刺刺透,紮進他的皮膚,他也沒有半分感覺。

 黑衣人的眼皮緩緩張開一線,白色的精芒從縫隙中溢出,就好像那眼皮下不是凡人的眼珠,而是一個小號的太陽藏在裏麵!

 “一個男孩?是你驚醒了我?”黑衣人的聲音宛如從天外傳來,帶著層層疊疊的共鳴,仿佛許多人一起開口。

 阿諾德瑟瑟發抖。

 “孩子,不要怕,我不是壞人。”

 黑衣人說出第二句話。

 那種層層疊疊的感覺削弱了很多,變得像是十幾個人在同時說話。

 阿諾德真的很害怕。

 小男孩希望遇到奇遇是一回事,可真遇到這種事,又是另一回事。

 剛才心髒莫名其妙的狂跳,身體內血液狂暴奔流,幾乎把自己眼珠都爆掉的感覺,讓阿諾德記憶尤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