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這是安德第一次親手使用治療藥水,幸好不是用在自己身上。

 就在安德的眼皮底下,安格特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當然,安格特肚子裏麵的傷口是不是也愈合得這麽快,安德看不見,可僅僅是看見的這部分,已經讓他震驚不已。

 如果是在地球上,哪怕再先進的設備、使用再昂貴的藥物,也絕不可能有如此效果。

 區區一瓶藥水,不過片刻,安格特已經可以放開捂著肚皮的手站直身來,肚皮上的傷口已經變成一道紅色的嫩肉。安格特雖然臉色蒼白,可已經不是那種動一動就要死的樣子了。

 這簡直是個奇跡!

 安德聽說一瓶治療藥水從配置完成到徹底失效,隻有三天有效期。如果不是這樣,出門在外身上多帶幾瓶治療藥水,那就是半個不死之身,簡直比得上遊戲裏的紅瓶。

 不過,這也是安德手法高明的緣故。

 實際上,像這種深入腹部的傷口,治療藥水根本送不到裏麵去,大部分還得靠口服治療藥水,然後慢慢靜養。

 可是安德一手拔刀,一種灌藥。刀出藥進之間,動作銜接如行雲流水,硬是在安格特腹部肌肉閉合前一瞬間,將藥水順著傷口灌了進去,讓傷口充分接觸到治療藥水。

 這種操作不但需要眼明手快,而且需要對力量的把握達到相當水準,不是一般人辦得到的。

 “看你這樣子走不到獵人小屋,你在這裏休息一下,我去去就來。”安德丟下一句話,提著長刀,轉身走進樹林。

 過了一會兒,安德拎著幾根樹藤,編成一個大號網兜,讓安格特躺在裏麵,小心的把他拎了起來。

 安格特有些感動,看來,自己未來的日子還未必是一片黑暗。

 地上滿是屍體,不過安德沒心思收拾,雖然武器鎧甲也很值一筆錢,但是死人的味道不是那麽好聞,所以安德隻是將霍爾德身上,那條刀槍不入的皮帶解了下來拎在手裏,其他東西就扔著吧。

 (死人的括約肌放鬆,沙場上不止是血腥味,還有屎尿味,安德的鼻子又比一般人靈敏的多——雞司晨、犬守夜的能力,也不是隻有優點。)

 ——————————————

 深夜裏,除了安格特時不時在臥室裏,發出一聲呻吟,其他時間,獵人小屋一直很寧靜。

 老獵人澤維爾負責在臥室裏照顧安格特——哪怕使用了治療藥水,可長刀穿腹依然是重傷,安格特還需要休養才行。

 安德沒有睡,他坐在獵人小屋的大廳裏,對白天發生的事情反思、總結——每日三省吾身,這也是一種修行。

 不光是安格特受了傷,安德其實也有些五髒出血,隻不過這些傷勢並不嚴重。

 安德打開自己的係統屏幕,從屏幕上可以看到自己的身體狀態。

 五髒基本完好無損,但是在五髒皮膜上,局部地區地方的毛細血管有破裂現象;

 除此之外,全身裏裏外外,還有許多地方毛細血管受損。

 毛細血管更密集,神經叢分布和毛細血類似,出現再度發育跡象。

 “係統,這是怎麽回事?”安德在心裏問道。

 “生物性決定人類會努力適應環境變化,細胞同樣具備類似特質,人體有許多部位並不經常用到,為了節約能量,這部分身體結構中血管和神經分布稀疏。”

 “‘天罡*練形’可以刺激全身細胞,這部分細胞為了活躍狀態,對營養供應和神經信息反饋提出更高要求,因此在身體營養儲備許可情況下,血管和神經開始生長。”

 係統解釋道。

 “額——不太懂。”安德學的是哲學,可不是醫學,對這些東西兩眼一抹黑。

 係統倒沒有諷刺安德,而是耐心的解釋起來:

 “細胞組成人體,在某種程度上,類似於個人組成社會。社會要發展,人類要生存,資源分配不會平均化。”

 “多運動、活躍的人體組織,會有更多營養分配;靠近內髒的身體結構,也會獲得充分營養;然而,總有些人體組織相對不那麽重要,這些部位獲得的營養分配就會比較少,這些組織的細胞處於半沉眠狀態,以便減少消耗。”

 “但是,在‘天罡*練形’催動下,全身所有細胞被強製性運動,在這種情況下原有血管供能不敷使用,所以會產生毛細血管增生現象。

 所以,天罡*練形乃是極好的築基法門,可以讓你通身無漏、渾然一體,達到————”

 說著說著,係統仿佛漸漸遠去,聲音越來越小,終不可聞。

 “係統?係統?”安德呼喚了兩聲,係統沉寂下去,不再做出回答。

 這可是從未發生過的事,安德心中有些驚恐。

 不過,意識中的係統屏幕倒是依然清晰。

 對於係統的剛才的話,安德隻懂了一半。不過他可以確定,無論在地球還是這個世界,自己絕沒有看過類似內容——如果係統真的是自己潛意識的具現化,就不可能掌握這些知識。

 而且,安德還發現,凡是自己提出有關修行的問題時,係統總是會耐心解答;但他流露出想抱大腿的意思時,係統的毒舌必然出現。

 這個係統,絕不僅僅是自己的潛意識。

 那麽問題來了——係統到底是什麽?它是以什麽形式存在的?它的目的又是什麽?

 還有,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是什麽力量,在阻止係統進一步說下去?

 想到這裏,安德的心中有些不安。

 這個係統實在太過奇妙,居然能偽裝成自己的潛意識,直接出現在自己的意識中——這是安德無法理解的層次。

 而就在剛才,如果真的是某種力量在阻止係統說下去,那又是什麽層次的力量?

 這種層次的力量存在自己的意識裏,到底是禍是福?

 安德在黑暗中睜開了眼,室內的黑暗完全無法阻擋他的視線。

 桌子、椅子,掛在牆上的獵物標本和獸皮,這些都說明這是一個真實不虛的世界。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自己目前的能力,也隻能達到這個程度了。

 安德又閉上了眼。

 在自身沒有達到相應高度之前,考慮係統這個層次的問題不過白費精神——連係統到底以何種形式存在都搞不清楚,自己又能做些什麽呢?

 而且,無論係統有什麽目的,至少現在看起來對自己沒有什麽惡意。而且如果沒有係統,別說達到現在這樣的高度,能不能活到現在還是個問題。

 安德口鼻間的呼吸越來越微弱,渾身上下毛孔卻逐一打開,氣流以微不可查的速度,通過毛孔被吸入身體,然後再通過皮膚表層毛細血管,將氧氣帶入身體內部。

 天罡*練形雖然已經停止,但是有些能力卻已經被安德掌握。

 氣血行走五髒,在遊走一圈後又從五髒溢出,進而潤澤全身上下的筋骨血肉。

 這是安德每天晚上雷打不動的功課——不管是禍是福,讓自己進一步強大起來總是沒錯。

 時間靜靜流逝,少年安德依然在成長中。

 ————————————————

 一清早,安格特就驚醒過來了。

 昨天差點一命嗚呼,今天在殺光盜賊團、並收下自己當奴仆的強者身邊睡得踏踏實實,安格特還沒有這麽大的心。

 安格特已經記不清自己具體年齡,不過三十歲總是有的。這是這個世界裏平民的常態,隻有貴族和紳士才會過生日,一般平民能吃飽飯就不錯了,誰還有心惦記這些東西。

 給人當奴仆,他還是第一次,尤其是給那位殺人不眨眼的可怕強者當奴仆,怎麽小心都不為過。

 安格特的侄子在維爾特領男爵城堡裏當仆人,他曾經說過,當仆人最重要的就是勤快和小心,起得要比主人早,睡得要比主人晚才行。如果偷懶被管家看見了,輕則挨一頓皮鞭,重則直接趕出去。

 雖然走動時小腹依然有些不舒服,不過安格特還是強撐著推開臥室的房門,準備做些什麽——重要的不是做什麽,而是起來做事的態度。

 自己現在是一名奴仆,侄子在維爾特領城堡裏當仆人,犯了錯最多被趕出去,自己倒是想被趕出去呢,問題是有這個機會嗎?

 推開臥室大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長椅上的安德。

 “大、大人!”安格特大吃一驚。

 他昨晚被安德直接拎到臥室,一晚上都和老獵人澤維爾睡在臥室裏,根本不知道獵人小屋隻有一個臥室。

 而他名義上的主人安德,卻在大廳裏的長椅上睡了一晚。

 一般來說,上位者自然要享受更好的東西,安格特活了這麽多年,從未見過上位者會讓奴仆睡在**,自己睡在椅子上。

 “你起來了,今天感覺好點了嗎?”安德問道。

 “好多了,大人,您——”安格特覺得自己的世界觀受到衝擊。

 透過大廳的天窗,秋天清晨的陽光照在安德臉上——那是一張年輕到有些稚嫩的臉龐,在陽光下仿佛發著光。

 少年臉上帶著純淨的笑容,就是這笑容,讓安格特在一瞬間有些失神。

 昨晚黃昏,那個殺人如草,漠視他人生死,折磨得霍爾德隻求速死的人,真的是眼前這個幹幹淨淨、笑容純淨溫和的少年嗎?

 “安德,安格特,你們都已經起來了?”澤維爾從門外走了進來,背著三件件皮甲和兩張弓,一張弩。

 “您這麽一大早去弄這些東西幹什麽,等下我會去收拾的,反正這麽早也沒人去那邊,不會有人發現那些屍體。”

 安德連忙站起身,接過澤維爾手裏的東西。

 “誰說那些屍體了?這些可都是值錢的東西,要是不趕緊收起來,野獸就會把皮甲啃壞。至於武器,如果有地精和哥布林看到也會偷走。我一個人拿不了太多,隻能先把最好的幾件東西帶回來,等下你趕緊再去一下。”

 澤維爾看著安德的眼神,就好像看著一個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的敗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