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人都知道,校草尹知溫有一點很變態。
他特欣賞自己的搞笑視頻。
“為什麽不去觀禮台啊?”這人進了決賽就開始神清氣爽,“懂不懂啊,當然要在觀禮台看田徑啊。”
“吵死了,”陳非寒回他,“我難得來學校,你不隨我?”
“不隨你,”尹知溫耍無賴道,“我要去觀禮台,你愛去不去。”
“我操?你要這樣是吧?”陳非寒瞪眼,“觀禮台幾百雙眼睛看你走T台秀呢啊?加個油都不安生。”
“……咋跟我想的不一樣啊。”
尹知溫鬱悶起來,他一手算盤珠子蹦臉上了都沒人接:“你應該說你要是去觀禮台我就回畫室,然後我拉住你,大喊別走別走,然後大概率就能順勢牽個手什麽的。”
“你有毛病?”
尹知溫本性是搞笑人,陳非寒看出來了。要是哪天剪一個全班最佳搞笑集錦,絕對少不了這活畜生。他一聽陳非寒沒有去觀禮台的欲望,幹脆癱在班級休息區裏躺大字,等著猴子從四百米起點竄到這附近來。
藝體館的三花最愛湊熱鬧,它一聽大動靜就要來看兩眼,又不愛人群又非要看,人菜癮還大。這小家夥跟著大廣播在操場附近踱步,踱著踱著看到尹知溫,喵喵地叫兩聲算打招呼。
“喲?”尹知溫打了個哈欠,“搞民間視察?”
一直在和隔壁寢室聊天的陳非寒抽空丟了一包貓糧:“你看看這貓糧潮了沒,沒潮就喂一點。”
仙女謹慎地問:“放多久了?”
“不知道,”廢貓也謹慎回答,“校服口袋裏正好有。”
好家夥,你他媽都多久沒穿校服了?
中途來了好些要微信的小姑娘,文一的男生統統拒絕了。他們男生群裏統一過口徑,絕不讓帥哥有表現自我的機會。盡管每天都有數不清的女生路過時多看兩眼,但教室裏的尹知溫要麽做題要麽看書,從不會在意那些眼神,也不會主動參與太多的休閑話題。
但如果同桌在的話會很不一樣。
他們好像是彼此了解世界的輸入口,依靠對方來汲取麵對生活時所需的能量。即使隔了再遠的距離都能靠一根看不見的線牽在一起,漸漸達到同頻。和尹知溫說話會想到陳非寒,和陳非寒說話會想到尹知溫,就像一個整體,自然且沒什麽不對。
“尹哥,你打算拿著這袋貓糧自己吃嗎?”308的男生感到疑惑,“倒是喂啊。”
“……陳非寒這傻子就不該拿出來,”男生的表情逐漸扭曲,“你要我怎麽跟這貓說口袋裏的玩意吃不了?”
還別說貓糧潮了,聞著味兒都深感哪裏不對。三花等得不耐煩,矜持地轉了好幾圈還是沒等到貓糧掉下來,終於惱怒地叫了一聲。
尹知溫和三花對視片刻,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我去個觀禮台是哪裏不得安生了?
他看向陳非寒,對方正全神貫注地盯著四百米的起點。這裏離起跑線有些距離,想加油的都去了觀禮台。一聲空槍響起,猴子從第四跑道嗖地往前竄,以相當吃驚的速度過了彎道。廢貓一副我才不看的表情,手卻握成拳,死死盯著賽況。
觀禮台傳來排山倒海的加油聲,甚至能在休息區看到文一的班旗。眼見猴子跑到附近了,尹知溫好整以暇地大喊一聲:“猴哥快跑!陳非寒給你加油!”
“你他媽!!”陳非寒恨不得來一錘子,“你今天怎麽總是發病!”
“看見你高興唄,”尹知溫小聲湊過來,“你都不知道我多久沒看見你了。”
“……別發病啊我警告你。”
“那我們為什麽不去觀禮台?”他低下頭,湊得近了些,“高三以來我教室門都沒怎麽出過,怎麽就T台秀了?嗯?”
糟糕,這人好像知道自己的臉十分牛逼。陳非寒穿了幫,趕緊後退一步說:“你受歡迎行了吧?”
“又不是不同物種,”尹知溫靠著圍欄,“大家頂多看兩眼而已,物以稀為貴。”
“你怎麽就稀有了?”
“帥哥還不稀有?”
做個人吧!陳非寒簡直高度警惕,好同桌再靠近一些就要引起別人注意了。他清了清嗓子,眼見猴子衝向了終點,憤憤然轉頭就走。
尹知溫趕緊識趣地跟上。
兩人一路晃悠到校園商店,陳非寒買了瓶水又買了根肉腸,稀稀拉拉地找一個處樹蔭休息。他看著前坪廣場正在練習長繩的班級,一邊吃一邊發呆。半晌,忽然老實承認道:“我今天來的時候,聽觀禮台的女生說你在民間流落了幾張硬照。”
“那可能不是幾張,”尹知溫又打了個哈欠,“可能是一堆。”
他大概知道了廢貓不去觀禮台的原因,心裏一下子愉悅得不行。秋風趁機拂麵而過,撓得他連續打著哈欠。陳非寒忍不住問:“你今天怎麽老是打哈欠?”
尹知溫手撐著花壇,漫不經心地說:“可能是今天很放鬆。”
他把玩著陳非寒的手指,反應遲緩地補充道:“看見你的時候才感覺到累了。”
軟綿綿的寸頭,杏眼,顏色偏淺的嘴唇;一米七八的個子,校服到處是顏料,魔羯座。這是他的同桌,一年前曾一起坐在這裏躲避班長和星際花的化妝攻擊,就連頭頂的樹縫都如出一轍。
曾經見到對方的雀躍逐漸變成了習慣,像是傍晚時分走到回家的巷口,聞到家家戶戶傳來的油煙香味,滿足又令人心安。
“還有……幾個月?”陳非寒無厘頭地問。
“八個月,”尹知溫說,“過個年就很快了,百日誓師加成人禮,然後就畢業。”
兩人心照不宣地笑起來,陳非寒欲蓋彌彰地喝了口水。他想了想,開始一五一十地匯報畫室裏的情況,什麽進步了啦,什麽徐老師終於誇了他一次啦,什麽誰誰誰居然還有時間談戀愛啦,給別的女生削鉛筆啦,既沒邏輯也不好笑。
尹知溫眯著眼聽,一直在無意識打哈欠。陳非寒抽出自己的手,帶著對方回寢室睡了一覺。中午回寢室的胖子表示理解,說姓尹的一天看很多卷子,看完就圈圈劃劃,也不知道總結給誰看。罪魁禍首聽得心虛,接過午飯就開始埋頭苦吃,沒喊到他就絕不抬頭。
“下午是鉛球決賽,明天上午班級接力,”胖子掰著指頭數,“然後就結束了。”
他突然想起什麽來,坐在**問:“明天還能請假嗎?”
“不能了,今天這假都請得好不容易,”陳非寒挑出一塊肥肉,“明天寫生不能再推了。”
張先越點點頭,看著桌上的數學錯題本出神。他看了眼**的尹知溫,然後了然於心地說:“考北京吧?”
“嗯,”陳非寒點點頭,確定自己的音量不會吵醒仙女,才小聲兮兮地問,“你呢?”
“我也是,”張先越說,“老許想去南京,猴子去廣州。”
他定了定嗓子,不太敢確定地問:“Y美?”
“不是,”陳非寒蓋上飯盒,找了張紙擦嘴道,“是T大。”
這是他第一次跟尹知溫以外的人說,甚至是如此自然地說出口。他從沒想過自己哪一天能擁有坦言夢想的勇氣,也沒想過自己哪一天真的可以為擺脫老城區做出如此努力。
我不屬於這裏。
說出這句話的自己,究竟是因為足夠堅定還是因為滿心逃避?
因為和尹知溫的相遇,他終於找到了答案。
睡一覺起來的尹仙子簡直離譜,讓人懷疑上輩子是個鉛球冠軍。他是決賽第一個投手,往外一扔都差點兒看不清球,投得又遠又狠。裁判老師給他的位置打了個標記,後麵的選手愣是一個也沒超過,全部敬畏地以標記為目標了。
陳非寒拿臉混進了操場,就站在一邊看。尹老狗扔完就孔雀開屏,用下巴敲他的肩膀,邊敲邊說:“怎麽樣?你準男朋友牛不牛逼?”
男生下意識地無語道:“牛牛牛,神經。”
然後他突然意識到哪裏不對,整個人嚇得倒退好幾步:“你剛才說什麽?!”
“再讓我重複一遍我保不齊會亂搞啊,”尹知溫帶著人去領獎台,“真要我重複一遍?”
“別別別別別別發神經!”陳非寒的臉啊耳朵啊脖子啊通紅一片,他飛快地往前衝,迎麵就碰上觀禮台的文一加油積極分子。女生們招著手,大聲喊道:“尹哥牛逼!鉛球第一!”
尹知溫在眾目睽睽之下回了一句:“為人民服務!”
一群女生笑開了,陳非寒倒是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鑽得越快越好,最好能直鑽地心。他趕緊喝水,一口不夠喝兩口,兩口不夠喝三口,尹知溫剛要說給我喝,轉頭就看到了一個大空瓶。
“不是吧,”他傻眼道,“這麽多水你全喝完了?”
陳非寒凶神惡煞的:“不行嗎?”
“也不是不行,”尹知溫很為難地說:“間接那啥啊這是,我沒想到你這麽想和我……”
“尹知溫!”陳非寒一腦門官司,當場跳腳道:“你夠了啊你聽見沒!我他媽現在立刻馬上反悔!”
“反悔啊?”尹知溫的語氣逐漸可惜,“我手臂力量很好的,鉛球第一呢。”
“所以??????”
尹知溫把人拉到角落,小聲說:“我腎好啊,選我不會錯。”
高中嘛,血氣方剛嘛,總有需要降旗的時候。
倒也不是沒拿仙女當臆想對象。
陳非寒的臉一瞬間就紅透了,罵人都沒力氣,趕緊低著頭往休息區走。人聲鼎沸的世界裏,兩個少年一前一後,一個渾身炸毛發了瘋地躲,一個笑著和別人打招呼卻始終關注前麵人的動向。
自己其實真的很克製。
問出“你想談戀愛嗎”的時候,是萬萬沒想到陳非寒真的會給出答案。尹知溫對世間所有的好都不甚在乎,唯獨陳非寒的好他連分享都做不到。
連炫耀也絕對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