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真的,”劉姥爺在講台上翻了眼成績單,相當吃驚地朝大家鞠了個躬,“我沒想到大家考得還不錯。”

“之前玩成那個鬼樣,我都打算自覺在老師大會上念檢討了。結果領導告訴我,劉老師的班級發揮穩定,這個月班級第一,發獎金。”

劉姥爺說到這,毫不掩飾地喜笑顏開道:“謝謝啊,謝謝大家的捧場。”

眾人還沒開始歡呼,他突然把教案往講台上一拍,憤怒地嗬斥道:“個鬼啊!”

“下課後都拿著試卷到我辦公室來,一個一個來,我不嫌麻煩!”

“成績好怎麽樣?分數高怎麽樣?你們那都是些什麽錯誤?!都這個時候了,還有人把梁啟超先生的名字寫錯!高考是獨木橋,你要是不想走那有的是人走!你以為老師不會扣分是不是,都眼瞎是不是!讓你們學曆史,就是讓你們做到對曆史最基本的尊重!”

“我說過很多次,記不住的東西寫不出我不怪你,但是記住了的東西,一點岔子都不能出!這是應試教育!難道你記不清的時候,還能在試卷上寫對不起老師我記不太準了您給點分吧這種鬼話嗎?”

“我不想跟你們發脾氣,真的,大家都是青春期,不止讀書上有煩惱,”劉姥爺提起的氣一鬆,聲音也漸漸地柔和下來,“但是呢,我由衷地希望大家能分清主次。”

“你現在是一名學生,如果把學生比喻成一份工作,那你的職責就是讀書,不是迎新晚會,不是校慶,也不是打遊戲。”

“扯遠了,”他揉了揉太陽穴,拿著成績單上下掃視了一遍又說,“都說報喜不報憂,我就說點兒好聽的,年級前十咱們班占了八個,是誰大家自己看,但有一位同學我要重點表揚。”

劉姥爺頓了頓,帶著些許讚歎的語氣說:“尹知溫,年級二十。”

全班同學的大腦遲鈍了一瞬,大概是在想年級二十是個什麽玩意兒。

想了半天沒想明白,隻能屏住呼吸繼續想。

直到腦子當機。

仁禮中學文科一班的學生擁有驕傲的資本。在所有聯考麵前,他們就是排麵,區級中學的教學榜樣向他們看齊。

他們能學,會學,知道怎麽學。每個人都是文化生和藝考生裏的佼佼者,放在哪兒都是別人家的孩子。

但現在看來,別人家的孩子也沒什麽了不起,這不還有別人家的非人類嗎。

樂嗬嗬的劉姥爺罵起人來效果拔群,至少比動不動就氣燥的朝天椒要瘮人得多。全班同學難得反省了很久,久到連陳非寒都不明覺厲地停了筆。

如果從一開始尹哥就比自己優秀,那整個群體都會不以為然,心說這人自己天生就比不過。但他從幾乎沒什麽文科課程的理科國際班裏轉過來,一個月學了差不多一年份的知識,轉眼就躥到了年級二十的位置。

大夥兒一個比一個呆,至少短時間內誰都沒反應過來。但劉姥爺似乎還有話要說,他清了清嗓子才繼續道:“再說下單科最高分,六個科目有四個在我們班,數學和英語都是尹知溫,語文是張先越,地理是陳非寒。”

話音剛落,教室裏又是一波呆滯。

尹哥成績好那是有目共睹,之前好歹是年級第一,能勉強接受。可寒哥又是怎麽回事?

這人聽過地理課嗎?

感到懵逼的不止學生,作為一班地理老師的黃大師同樣十分茫然。他本來還在教研組吹噓這次考試絕不可能有九十分的學生,現在看來好像不得不請大夥吃飯了。

毫不誇張地說,陳非寒的試卷讓改卷老師們懷疑該學生是否存在人格分裂。

客觀題滿分,甚至連書上小圖部分的了解內容都答得滴水不漏。而說到分析原因的主觀題,改卷老師以為自己在看《“地段”的一百零八種書寫方式》。

無論題目問的是什麽,陳同學的答案隻有一個——地段好。

問此處為何是商業區,因為地段好。

問此處為何可以建造工廠,因為地段好。

問此處為何可以建造果園,因為地段好。

……

這死乞白賴的回答,關鍵是還真能混個一分。

把改卷的氣得要死。

仁禮中學的成績單全都貼在後黑板上,並沒有一人一張小紙條的人性化設計。陳非寒以往從來不看這些,但這次沒忍住,用自己5.3的視力輕微地瞟了一眼。

不得不說,他和仙女的名字都很好找。

一個從排頭數,一個從排尾數,一下子就能找到。

去辦公室的順序是按學號來,因為尹知溫的轉文申請比陳非寒快,所以他倆正好一前一後。等陳非寒拿著卷子到辦公室時,正好看見尹知溫從老師堆裏出來,隱約能聽見劉姥爺說這次考得非常不錯,繼續保持,切勿驕躁。

男生的手突然有點兒使不上力。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心裏長了根刺,莫名其妙地跟學習較起了勁兒。

“陳非寒,你這次進步很大,”劉姥爺指了指自己手裏的成績單,“就連曆史卷子上的字我也能看懂幾個。”

“……謝謝誇獎。”

“曆史沒什麽好說的,該記住的東西一個都沒錯,就是選擇題的錯誤率太高,看樣子就知道習題量不夠。”

“辦公室的老師都覺得你這次發揮很好,甚至可以說是超水平發揮,總分加起來勉強有個五百,作為藝考生,文化成績已經過了道大坎。”

陳非寒聽多了這套陳詞,心想著後麵才是重點。

“但是,這還是不夠的,如果想考更好的美術學院,分數還得更高,尤其是數學和英語,怎麽說這兩門加起來得過兩百吧,還沒到高三呢,新課沒學完卷子難度還沒完全提上來。”

……果然。

“回去把試卷訂正好,畫室再忙,文化成績也不能丟下,這方麵我已經和尹知溫打了招呼,有什麽不會的,你大可以問他。”

“……”

問他?像國慶假那樣問?

陳非寒攢著所有科目的試卷,突然想把這些紙一股腦全撕了。他低著頭,隻得火大地摳著衣角消氣。

學個屁,操。

這已經學出感情問題來了!

天有不測風雲大概說的就是今晚。文一四個藝考生,陳非寒是最高分,老師自然格外關注一些。他出來時晚自習已經下課了,走廊稀稀拉拉的全是廁所俠——高中生一個人上廁所上不出來。他下意識地往尹知溫的座位看,沒看到人,但窗戶邊兒上杵了根肖卓,便好奇地問道:“幹嘛?稿還沒畫完。”

“什麽稿稿稿的,不是稿!”肖卓眯起那雙八卦電眼,做賊似地指著樓梯間,“等尹老板。”

“他?”陳非寒想起剛轉班的怪味豆,心裏頓時一陣磕磣,“又整他?”

肖卓簡直無語,心說我腦殘嗎天天想這個。他神經兮兮地湊過來,剛把有人要跟校草表白這句話說完,尹知溫低著頭出現在樓梯口,完全看不清表情。

喲,肖卓挑眉,這怎麽表個白還表出情緒來了?

他正想問女主角去了哪兒,尹知溫卻脾氣滿滿地抬起頭,和窗戶旁的陳非寒打了個照麵。雙方臉色出奇地難看,以至於肖卓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

誰知下一秒陳非寒就笑意盎然地問:“真是表白嗎?那狗逼什麽臉啊這麽臭。”

啊?

你不也一樣嗎?肖卓風中淩亂了一瞬,支支吾吾地答:“是……是啊,是表白啊。”

“那他倆之前是仇敵?”陳非寒非常納悶,“這怎麽看都不太高興啊。”

那是,肖卓中肯地點點頭,別說他,你看上去也不太高興。

聽到表白風聲的張胖子完全不放過吃瓜的機會,肉手一揮就開始大嗓門:“好家夥,你們在說什麽?!”

“說樓梯口的那個模特,”陳非寒把卷子遞進來,再也沒有上晚自習的心思了,“我待會兒去趕稿,你幫我放下卷子。”

“放哪裏?”

“桌上就行,”陳非寒說完又改口,“抽屜裏吧,還是抽屜裏好一些。”

迎麵走來的仙女模特聽了這話,表情又微妙地難看了幾分。肖卓自初中認識狗畜生以來,還是第一次看見如此糟糕的神色。等陳非寒一走,他十分小聲地問了句:“怎麽了?學委拿刀子逼你了?還是你不答應她就跳樓?”

尹知溫翻了一個圓潤的白眼,嘴裏連罵三句傻逼。腦袋裏有條不紊的時間線變得天花亂墜,像是被誰烏糟糟地打了死結。一時間,周圍的聲音奇異地遠離自己,張先越的,許正傑的,猴子的……早該習慣的八卦視線打量著他,他卻出乎意料地受不住了。

怎麽會這樣?

男生百思不得其解,完全不知道是哪個步驟出了錯。十幾年異常順遂的人生突兀地劃上終止符,一道天雷轟隆隆砸在心口,讓他不得不接受難以啟齒的現實。

不應該的呀,明明沒屁股沒胸。

而且之前也沒有表現過。

“肖卓,”他深呼吸口氣,到嘴的話突然踩了急刹,“我完蛋了。”

“啊?”可憐的卓兒嚇懵了,“她真拿刀逼你了啊?還是說真要跳樓?不會吧?”

尹知溫咬牙切齒道:“……老子是真想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