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孤月西斜。

月暈閃爍著白骨一樣蒼白色光輝。

一個身穿護衛衣服的男人,悄無聲息的穿行在臨時搭建的營地當中。

他的麵目蒼白、雙眼渾濁,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步伐也格外的僵硬。如果要形容的話,就像是牽線木偶一樣。

“殺死……”

他的喉嚨中滾動著模模糊糊的嗚咽聲,向著所羅門的帳篷走去。

如果有人能看到他的話,就會立刻認出他的身份。

他是跟隨所羅門和亞多尼雅外出打獵的一個小跟班。是給廚師打下手的年輕人。原本他的身份是不足以參與這次行動的,但在他的請求之下,亞多尼雅還是寬容的接納了他。

——但此刻,營地內卻沒有任何動靜。

所有的人都睡的深沉。即使是原本負責守夜的護衛,也東倒西歪的趴了一地。

營地中隻有篝火劈啪作響,在那個麵目蒼白的年輕人接近之後,火光開始不安的躍動著。

仔細看去的話就可以看到——他身後的影子和其他人的方向並不一樣。

無論他如何轉向,影子始終在他身後。而在他背對著篝火走向所羅門的帳篷的時候,依舊浮現在他身後的影子就變得很是怪異了。

“殺……”

他喉嚨中滾動著躁動的語言,慢慢逼近了所羅門的帳篷。他站在帳篷門口,掀開簾子想要走進去。

“……唔?誰……”

大約是這人的動靜有些大。在所羅門帳篷前看護的一位護衛迷迷糊糊的醒了過來。

那個年輕的雜役瞬間停下了步伐,將目光投向了那個護衛。

原本今天負責給所羅門守夜的,應該是比拿雅才對。但今天他卻提出要在外麵守夜——基本也快該輪到他守夜了——因此比拿雅現在睡在營地的最外圍。而原本負責在北方守夜的護衛則被調崗過來給所羅門看門。

他半睡半醒的支起身體,迷迷糊糊的對著那個麵無表情的雜役不耐煩的說道:“喂,你不是……那個誰嗎?滾,別找事,所羅門殿下睡著呢……”

“目擊者……!”

他說道一半,那個年輕的雜役眼中卻突然亮起了赤紅色的光。

雜役身後濃厚的影子如同黑蛇一般,從他的身後流動過來,沿著地麵以迅雷之勢猛然延伸過來。

那影子一下從地上彈跳起來,像是一隻格外纖長的右臂一般握住了護衛的脖頸。

“唔……唔唔唔唔!”

護衛瞬間瞪大了眼睛。之前莫名其妙的睡意被完全驅散,他拚命的掙紮著,手緊緊抓著自己的脖子,卻根本摸不到那個影子,隻是將自己的脖子撓出了密密麻麻的血痕。

他的頸骨咯吱咯吱的聲音響起。那個坐在地上的護衛的身體慢慢被舉高,直到脫離地麵。

“……嗬……嗬嗬……”

他的麵目赤紫,喉嚨傳來漏風一樣的悲鳴。慢慢失去了聲息。而差役的皮膚也像是承受了什麽重壓一般,些許細密的裂紋浮現在了皮膚上,但卻並沒有流血。

那個差役毫不留情的揮舞著陰影觸手,將他的身體摔在地上。那影子縮回他的身後,再度膨脹開來變成鋒銳的巨口,便要將那個護衛的身體撕裂開來

但就在這時,差役的眼中赤芒卻猛然閃爍了一下。

“知道……了!”

“他”的喉嚨中傳來危險而不耐的刺耳聲音:“先殺……所羅門……”

“他”說著,先開門簾走了進去。

對著鼓鼓囊囊的床,它毫不猶豫的抬起陰影觸手,便向那個人的脖頸伸了過去。

“……額?”

但讓它有些困惑的是,自己摸索了一下,卻並沒有摸到溫熱的脖頸。倒是從被子裏麵撈出來了一大堆的鹹魚……

它的腦海中突然傳來了召喚者的警告。但它還沒來得及反應,一個巨石突然砸向了帳篷的一個角,所羅門的帳篷便突然塌陷了下來。

呆呆愣愣站在原地的年輕雜役猝不及防的便被倒塌的帳篷砸倒在地。

隨後,外麵突然傳來了敲鍋的尖銳聲音。

“醒一醒!有敵人!大家醒一醒!”

不知何時在外麵的所羅門右手提這自己的佩劍,左手提著鍋一邊走著一邊用力敲,向著營地中的人們高聲呼喊著。

“所羅門殿下,怎麽了?”

“我怎麽睡著了……”

“帳篷下麵有人!快!集合!有刺客!”

人們喧鬧了起來。

比拿雅從營地外圍一路奔跑回來,有些緊張的看著所羅門:“殿下,沒事吧?”

“不要緊!各位,我已經將刺客抓住了。”

所羅門滿臉自信,意氣風發。給周圍剛剛被吵醒還不太清醒的人以充足的信心:“就像是捕鳥一樣!我用帳篷扣住了他……大家小心,別讓鳥跑了!”

“是!”

護衛們撿起自己的武器,小心翼翼的向著帳篷逼近著。

倒是比拿雅則是一臉發怒的樣子,提著刀怒氣衝衝三步並兩步的走向了帳篷。

雖然早就知道有人要來刺殺所羅門殿下,但自己卻依舊睡了過去——之前所羅門從諾姆那裏借了一張漁網,讓比拿雅幫自己粘在帳篷頂上,四角綁上石子;再將帳篷的一個支撐點小心的鋸到隻剩三分之一。

做出這樣的布置,他便已經知道有人要刺殺所羅門了。但即使小心提防,他還是忍不住就睡了過去。

——肉湯裏有昏睡藥!

比拿雅立刻醒悟過來——要殺所羅門的,隻能是準備肉湯的約押元帥。

他看著那個毫無聲息的躺在門口的護衛,感覺到心中一陣陣的發冷。

若非是所羅門殿下讓自己和他換崗……會不會現在死掉的人是自己?

他先是一陣恐懼,隨後便是發怒。他如同被激怒的凶獸一般,一把便將帳篷車費,露出被漁網困在其中的年輕雜役。

“原來是你?”

比拿雅皺起了眉頭,麵目凶戾。

但隨後他注意到了那個雜役身下蠕動掙紮的陰影,頓時麵目一肅:“是惡魔!他被惡魔附身了——來人!拿火把來!”

“接著!”

約押的呼喊聲從身後傳來,將火把扔了過來:“用火燙他的影子!”

比拿雅一怔。

不是他要暗殺所羅門殿下嗎?

比拿雅雖然心中遲疑,手中卻沒有停下動作。

他伸手接過約押扔過來的火把,往上麵啐了口吐沫,握著它猛然向著那個被惡魔附身的可憐人砸了過去

他的猛擊卷起暴風。所羅門在他身後不遠處,都感覺到一陣強烈的颶風從自己麵前刮過,將他的頭發向身後吹動。

任何人都不會懷疑,這一擊將會將那人的腦殼整個敲掉。

但在那火把即將砸到他的頭顱的下一瞬間,那雜役身下的陰影卻猛的跳起,懸浮在他麵前擋下了這一擊。

在咚的悶聲響起之時,比拿雅手中的火把整個的破碎開來。大氣從撞擊處向周圍擴散出去,將地上的土石向外拋飛。

“嗬啊——”

比拿雅麵目赤紅,青筋迸現。

火把甚至還沒落地,他便強行將用盡力道的右臂強製收回,毫不猶豫一把抓住在空中還燃燒著的火把頭。

握著灼熱的火焰,他的右拳重重砸向了那雜役的臉頰!

他的拳頭比火把要結實的多。陰影再度跳出試圖抵擋,卻根本擋不住他的猛擊。

那家夥的牙齒混雜著鮮血迸飛出去。若非是他的身體被漁網死死包裹,恐怕這一拳能讓他——或者他的腦袋直接飛出去。

在那雜役失去意識之時,伴生在他身上的惡魔也一並失去了活力。就像是普通的影子一樣,軟塌塌的趴在地上。

整個過程,甚至不到一秒鍾。僅僅隻是一棍一拳,那足以輕鬆扼殺成年人的陰影便被製服了。

……好像自己有些低估了比拿雅的戰鬥力啊。

所羅門抿了抿嘴。

他原本是為了亞多尼雅別波及到比拿雅,才把他支了出去——畢竟他是這些人裏麵唯一有著幽綠色名字的人。所羅門不想讓這個對自己是真心的人會因為自己的原因而遭罪。

結果沒想到,自己這個侍從的戰鬥力這麽強……

“所羅門殿下,刺客解決了……是阿斯莫德屬的惡魔。得找祭司把惡魔從他身上抽出來才行。”

比拿雅恨恨的說著,衝著自己灼傷的右拳吐了口吐沫,暴怒的情緒才慢慢緩解了些許。

“接下來,隻要在他身邊支起大量的火盆,就可以審問……亞多尼雅殿下?!”

他說到一半,猛然瞪大了眼睛。

隻見亞多尼雅將油塗在劍上然後引燃,隨後毫不留情的將燃燒的劍刺入了那個雜役的胸口。

“壇上必有常常燒著的火,不可熄滅——”

亞多尼雅肅聲低頌。

隨著他的低頌,劍上的深紅色的火焰猛然膨脹起來。那個雜役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他的身體便瞬間化為飛灰。

——毫無疑問,那是神術的光輝。

“他會被惡魔附體,說明他心中必然常存惡念。”

亞多尼雅收起劍來,輕呼了一口氣,扭頭不知道是對比拿雅還是所羅門嚴肅的說道:“他被附體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殺掉你,所以惡魔才會想要殺掉你……這樣的人太危險了,如果留他一命的話,他會報複你的,所羅門。”

我這是為你好。

亞多尼雅直視著所羅門的眼睛,眼中一片赤誠、目光沒有絲毫猶疑:“你要不今晚來我的帳篷吧。再有人想謀殺你的話,我就將他們燒死。”

“十分感謝,亞多尼雅哥哥。但是不用了。”

所羅門低垂著眼,平靜的說道:“事都鬧得這麽大了,我今晚就不睡了……亞多尼雅哥哥,你先回去睡吧。”

聞言,亞多尼雅聳了聳肩膀,一句話不說的轉身離開了。

“所羅門殿下,那個人其實是不用……”

比拿雅壓低聲音,急迫的說道。

所羅門搖搖頭示意他不要說話,看著亞多尼雅的背影輕聲道:“那都是細節,無須在意。亞比拿雅,給我拿個袋子來,我親自把他的骨灰裝上……他也有母親在家吧。”

“……是,殿下。”

“還有,回去之後,按照戰死的標準發給他親人撫恤金。那個替你死的護衛發雙份……我給你錢,你替我去發。”

所羅門注視著比拿雅的眼睛,輕聲說道:“可以嗎,比拿雅。”

比拿雅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沉默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