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羅門搶先發難之後,亞多尼雅身邊那些不懷好意的圍上來的人全愣住了,一個個都懵在了原地。
就仿佛一群群眾演員滿懷**的圍過來之後,同時把詞忘了一樣尷尬。
——然而,所羅門卻突然做出一副發怒的樣子,刷的一下站起身來。
他伸手指著周圍那些人,毫不畏懼的高聲怒斥道:“我的兄長亞多尼雅,是與你們同行的,你們是看護者……但如今他胸口受傷,是你們的失職,這是你們的愚蠢!”
“而你們見他受傷卻不惶恐,說明你們輕視亞多尼雅;你們見他痛苦卻麵不改色,說明你們對他並無愛護。”
所羅門帶著車隊從荒山上走下來,在荒涼的沙地上向著西方緩緩行去。
他一邊注視著周圍,一邊時不時裝作關心的回頭呼喊一聲——順便檢查一下身後那些人名字的顏色。
大多數人的名字在那之後並沒有什麽變化。綠的仍然是綠的,黃的仍然是黃的。唯一變動的,是陪在亞多尼雅身邊的約押。
所羅門清清楚楚的看著約押的名字在幾分鍾前刷的一下從淡綠變成了鮮紅。於是他心裏頓時有了數。
“現在亞多尼雅把事情告訴他也好。”
他滿意的點了點頭。
他之前就已經看出來了,約押和亞多尼雅應該是一夥的。
所以那些人在試圖對自己申辯的時候,他才會突然把話題岔開。
雖然自己剛才騙過了約押,但亞多尼雅早晚是要告訴他真相的。而且對於能看破他人內心對自己有無敵意的所羅門來說,他們在暗中商量反而會更好。
比方說,假如剛剛亞多尼雅是當著自己麵前告訴約押真相的話,萬一那個莽夫惱羞成怒上頭就rua過來,肯定會把所羅門打的頭破血流。
……那可就日了狗了。
所羅門之前已經跟比拿雅——就是自己那個長得跟土豆一樣的侍從旁敲側擊的問過了。約押是大衛王的侄子、輩分上是自己的哥哥,也正是以色列如今的元帥……雖然叫法不一樣,但大概這麽理解就行。
總之約押就是以色列的最高軍事長官了。況且在這種時代,能成為元帥的八成都有著一身好武藝。
作為大衛王年輕時的孩子而具有威信的亞多尼雅,再加上大衛王信任的元帥約押,還有亞多尼雅之前想讓所羅門尋找的祭祀“亞比亞他”。
可以說,如今亞多尼雅幾乎已經控製了以色列軍政教三界的整個上層。
他之所以讓亞多尼雅脫下衣服製成軟擔架,除了看看能不能讓亞多尼雅在路上傷勢惡化,剩下的就是想帶著他這樣回到城中、讓半**身體虛弱的躺在擔架上的亞多尼雅在城內遊行一圈。
這樣的話,應該會將人們對亞多尼雅“勇武”、“善戰”的印象多少衝淡一部分。並且距離拉近之後,畏懼也會減少些許。
“嗯?”
正在思考著從哪裏破局的所羅門,看著從山脈的另外一側拐過來的一輛馬車,便是稍稍一愣。
有人?
而坐在馬車側麵的一個老漢見到衣著華貴的所羅門等人,也是稍微驚了一下,隨後驅趕著羊熱情的蹭了過來。
“大人!你們需要幫助嗎!”
那個灰黑色的頭發散亂油膩、身上有股魚腥味的老漢衝著所羅門這邊呼喊著。
所羅門原本不想搭理他,然而他轉念一想……
……這說不定是個機會。
於是所羅門向著那邊招了招手,高聲呼問:“你是醫生嗎?”
“我?我不是醫生,大人。”
那老漢咧著嘴嘿嘿的笑著:“但我的女兒是醫生。她醫好了村裏許多人。”
“哦?”
所羅門聞言,眼睛一亮。
他向身後呼喊一聲:“停一下!這裏有醫生!”
聞言,後麵的人陸陸續續的都停了下來。
那兩個抬著擔架的人下意識的一停,在簡易擔架上的亞多尼雅便是臉色瞬間一白,輕聲痛哼一聲、身體忍不住開始發抖。
但他卻沒有大聲呼痛——他的自尊和如今的處境也不允許他這樣做。
……反正也隻是輕傷,不會怎麽樣的吧。
亞多尼雅想著。
他吸了一口冷氣,忍著痛對抬著自己的人說:“你們把我抬到前麵去……還有約押,你也跟我一起去吧。”
“好。”
約押點了點頭,接過前麵那個人手中的擔架,帶著亞多尼雅一起快步往前跑去。
就在他們兩個人跑著步的時候,亞多尼雅的上本身也在軟擔架上劇烈的晃動著。亞多尼雅頓時麵色煞白。
好、好疼……
這兩個莽夫腦子有屎嗎……還有那個該死的所羅門……
所羅門微微一瞟似乎名字又紅了幾分的亞多尼雅,便是嚴肅的向著兩人宣告道:“我是所羅門,大衛王的兒子。受傷的那個也是大衛王的兒子。”
所羅門騎在馬上向那老漢問道:“你們是什麽人?要到哪裏去?”
那老漢聞言,也是一驚。他的臉上立刻出現了些許猶豫和惶恐的神色。
於是他便立刻下了車,胡亂的鞠了一躬,結結巴巴的謙聲道:“我叫諾姆。我的女兒她叫亞比該……她和我一起去耶路撒冷賣鹹魚。我們是賣鹹魚的。”
“你好,諾姆。”
名字都對的上……沒有用假名。而且是淡綠色的,應該是個沒有敵意的老實人。
所羅門判斷著。
他溫和的向著老漢點了點頭:“你的女兒懂草藥?”
“呃……她不懂草藥。但她的確治好了村裏許多人……”
諾姆有些畏縮的低下了頭,聲音弱了幾分:“很快就能好的。隻需要摸一下就能好……”
“我相信。我相信你,諾姆。”
所羅門微微一笑,以平和清晰的聲音溫聲道:“請把你的女兒也接下來吧……需要幫忙嗎?”
“謝謝、謝謝……但不用麻煩了,所羅門殿下。不用……”
諾姆一緊張,他的舌頭又要打結了。
他回過身去,把坐在車另外一側的清秀少女扶了下來。兩人一起向所羅門行了一禮。
叫做亞比該的少女有著一頭黑棕色的卷長發、皮膚是接受光照很少的那種不健康的蒼白。
從她頭頂上的ID上看出,她的年紀隻有十六歲,麵容是一般程度的清秀。
但亞比該身上最引人矚目的,是她那清澈的像水晶一樣的瞳孔——這並非是詩人那種誇張的讚譽。而是的的確確、真的就像無機物一樣的茶色水晶眼球。
看起來就像是洋娃娃一樣。那眼睛雖然看起來很漂亮,但所羅門總是感覺自己越看越詭異……
那眼球,看起來有種不似人類的錯覺。
……這孩子是盲女嗎?
所羅門低下頭來有些好奇的看著她。
他敏銳的注意到,亞比該在下車之後,她的頭並沒有左右擺動。甚至她和她的父親在對自己行禮之後,也沒有用目光望向任何人。
注意到所羅門的目光長久的停留在亞比該的眼睛上,她的父親諾姆稍微有些慌了。
“向所羅門殿下行禮,亞比該。”
“……您好。大人。”
亞比該以糯糯的聲音低聲向馬上的所羅門請安。
所羅門嘴角一揚,溫和的笑著回道:“你們好。請你們治好他,我的哥哥亞多尼雅。我會給你們獎賞的。”
“不不不不用不用……能給大衛王的兒子治病就是給我們的獎賞!”
諾姆慌慌張張的搖著手,向著所羅門胡亂的鞠了一躬。他的目光反複瞄向身邊的亞比該。用哀求的目光看向所羅門。
好在其他人因為所羅門騎著馬擋在了他們身前,倒是沒有注意到諾姆的慌張。
“……不,我說會給你們獎賞,就一定會給你們獎賞。”
他頓了頓,平靜的重複道。
他的語言仿佛具有某種感染力。明明隻是虛無的允諾而已,但卻讓諾姆的心情慢慢平複了下來。
“那麽,你知道哪裏有能適合治傷的地方嗎,諾姆?”
所羅門開口問道。
諾姆結結巴巴的答道:“這裏就可……”
“不。我想我們還是需要一個安靜且幹淨的地方的。”
所羅門開口打斷了他的話:“你也不希望你女兒治傷的手法被其他人學去了吧,諾姆。如果大家都會了的話,你的女兒日後又如何謀生呢?”
“……您真是慷慨而智慧的人!”
聽懂了所羅門的暗示,諾姆感激的向所羅門深深行了一禮。
所羅門鏗鏘有力的放聲罵道:“你們愚蠢,傲慢,又不同情人,還不尊敬大衛王的兒子——若是你們仍不悔改、不知錯,便是有罪了!”
見所羅門震怒,周圍那些群眾演員們頓時就慌了。
“不、不……所羅門殿下……”
“我沒有,我不是……”
“不,所羅門殿下,其實這是……”
“不!這的確是我們的失職——”
一個人滿臉惶恐,剛想對所羅門申辯什麽,他的話頭便被另外的一個中年人高聲打斷:“但以我的名字發誓,他們對亞多尼雅絕無半分輕視!所羅門,寬恕他們吧!”
那是一個皮膚黝黑、嘴唇厚且像熊一樣壯實的男子。他的頭發已然有些花白,但體格卻格外的厚重。
聽到他的聲音之後,周圍的人慢慢都平靜了下來。
……他是誰?
所羅門略微一怔,看了一眼這個老男人頭頂上淡紅色的名字。
——約押,四十八歲。
他比亞多尼雅還要更大……而且似乎對自己、對“所羅門”也沒有多少敬意。
算了,先這樣吧。所羅門略微沉默了下來。
隻見包括約押在內,亞多尼雅身邊那些人頭頂上的名字一個個的從淡紅色迅速變為黃色或者淡綠色。
您這一個個的賤不賤呐……這不是欠罵嗎。
所羅門嘴角一扯,略微鬆了口氣。
他之前搶先發難,便是為了奪得先機。
雖然不清楚亞多尼雅布置的陰謀是什麽,但大約也是挾眾之舉。必須說突然嚎著自己要殺他,然後讓周圍人直接衝上來把自己亂刀砍死之類的……可以說是非常符合這個年代人智商和理念的詭計。
從那些人之前的敵意來看,自己這哥哥應該跟這些人說過自己的壞話了。不過按說隻要自己不起殺意、不主動攻擊他、不靠近他,亞多尼雅應該就拿自己沒轍才對。
但不知為何,所羅門心中卻總有一種隱約的不妙感。
……他這怕不是要暗殺自己吧?
不至於吧?不……不能有僥幸心理。不管這便宜哥哥想幹啥,總之先把他的布置打亂再說
“……所羅門,你無需對他們如此苛責。”
亞多尼雅語氣虛弱,卻平緩的說道:“留下幾個人看護我就好了。我這樣是騎不了馬了,你們先回城、再帶亞比亞他祭司來接我吧。他能治好我的傷。”
他的語氣雖然沒有變得溫和,卻比之前和緩了許多。
但所羅門卻在心底暗罵一聲MMP。
這孫子裝的還挺像……
——所羅門清清楚楚的看到,在所有人頭上淡紅色的名字消退之後,亞多尼雅頭上的名字卻反而從淡紅色變成了鮮豔欲滴的朱紅色。
……穩了。他是真想殺自己。
所羅門臉上沒有露出異狀,他隻是稍微一頓便接過亞多尼雅的話頭隨口說道:“那倒是不用,亞多尼雅哥哥。我有辦法帶你回去——不用馬。”
“背也是不行的,所羅門……”
亞多尼雅略微提高聲音,出聲提醒道:“那樣我說不定會死的。”
所羅門從容不迫的搖了搖頭:“當然不是背著。總之哥哥你先把您的外衣脫了吧。”
“……什麽?”
“去找兩根橄欖木,削成兩個長木棍,從長袍中間插 進去、將長袍向兩邊分開,再用布條將四角纏緊。這樣就像是床一樣了不是嗎。”
所羅門隨口答道:“我以前曾聽父親說,埃及人用這種方式運送神像。所以這必然不會顛簸,亞多尼雅哥哥你躺上去就好了……再讓兩個身高一樣的漢子一前一後的抬著你走。”
他所說的,是誰都會的簡易擔架的製作方法。隻要衣服夠結實,再運送輕傷者是沒有問題的。
所羅門那話倒不是純粹的忽悠亞多尼雅。
古埃及新王朝時期,每年奧皮特節的時候的確會用這種方式運送神像。至於會不會運人就不知道了……看他們的反應,至少以色列是不會的。
“那用他們的衣服不就好了嗎。”亞多尼雅微微皺起眉頭。
約押熱切的說道:“那就請用我的衣服……”
“不行。哪怕是用我的衣服,也不能用他們的衣服。”
所羅門立刻出聲,義正言辭的打斷了約押的話:“他們就連你受傷都不會急迫,自然不會因為你害冷而發自內心的擔憂。在寒冷的初春,**著身體、發著抖走過那麽遠的路程,他們心中多半會有所憎恨。況且萬一他們因害冷而發了病,那就等於是奪走衣服的亞多尼雅哥哥你害死了他們。因此倒不如我……”
“……不、不用了,所羅門。你的身體太弱,我的身體比你強壯的多。”
亞多尼雅頓了頓:“更何況,我還有厚實的裏衣。還是用我的外衣吧。”
被所羅門說到這份上,亞多尼雅也沒有那個臉麵強行開口,讓其他人把衣服脫下給自己製成擔架了。
於是所羅門熱切的指揮著眾人將簡易擔架做好,將亞多尼雅的長袍在大約三分之一左右的位置上繞過木條折疊了幾下,便將亞多尼雅穩穩的放在了上麵。
兩根木條一件薄衣,僅僅隻是折疊幾下就能穩穩的擔上這麽重的人——所羅門的操作也是讓周圍人有些驚異。
雖然早已聞名這個十七歲的少年有著卓著的智慧和見識,但他們中的多數倒也是第一次親眼所見。
在亞多尼雅確認擔架的結實程度之後,一行人便再度出發,緩緩向著山下走去。
“……不過,我沒記錯的話,胸骨骨折應該是不能用軟擔架長途運輸的吧?”
——如果是的話,就好了。
所羅門麵色平靜,低聲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