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老唐，你就好人做到底，幫幫我吧！”
段平壓低聲音勾起笑：“反正你是夏國來的，他們也不會對你做什麽，你放心！”
“什麽意思？”
“哪怕你弄壞了，他們也會覺得是故宮博物院的實力不行，而不會覺得是你的問題。”
“你是讓我背叛博物院？”唐奇勝目光落下，狠狠盯著段平。
“這話就太難聽了，什麽背叛不背叛，我們師出同門，這一次你幫我，下次你來這裏，我也幫你啊！”
段平神色陰鷙，抬頭鼓掌。
其他人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卻也跟著鼓掌歡迎。
實驗室下方，一名戴著工作牌的白發老人神色嚴肅。
“段，大都會博物館的修複室不允許外人進入，你知道規矩的。”
“抱歉，老巴雷。”段平絲毫沒有放他在眼，掃一眼，挪開視線。
“但我記得還有一條是，我們遇到無法修複的文物，可以向其它文物保護機構尋求幫助，不是麽？”
“那你要證明我們無法修複。”
“難道現在這樣還不能夠證明嗎？你們調配了這麽多次還不能修複。”
寧帆順著段平視線看過去。
桌麵上散落著不少材料和試驗設備，似乎是在調配膠水。
再看幾眼，忽然樂了。
“他們想要還原一號膠水。”
這話出來，唐奇勝幾人都變了臉色。
之前寧帆在修複兵馬俑的時候展示過三號膠水，那已經是國家機密，更不用說一號膠水。
當時袁鹿和晚明月要說出一號膠水的名字都是泄密。
現在星條國人居然想要調配這種膠水？
幾人瞬間忌憚起來。
段平還在邊上誇海口介紹情況。
一番有的沒的介紹，排除肯定是吹牛的部分，寧帆發現他連之前說的話都是假的。
文物是真的破了，修複也是他的事情，不過和他要做的事情沒有絲毫關係。
破損的是一幅蟲蛀敦煌經變畫，工藝比較複雜，用的是漸變暈間提花錦工藝，而且還在裏麵摻雜了金絲銀線。
段平用傳統的方法無法修複，就打主意到用膠水粘合。
恰好他們打聽到之前夏國有能夠修複萬物的膠水，於是根據古籍真的查找到了膠水的事情，這才開始研究配方。
“還挺亂。”
寧帆理了一遍，發現這裏麵還有兩件事情。
段平的緙金暈間提花錦經變畫要修複，星條國的膠水也要配置。
“寧大師，我們怎麽辦？”王多魚壓低聲音。
寧帆看過去，段平和下麵的老巴雷正在交涉什麽。
輕輕一笑：“管我們什麽事情？”
“可他不是說了故宮博物院……”
“他還說自己是大都會博物館的負責人呢。”
“對哦！”
王多魚恍然大悟，重新看過去，臉上多了幾分戲謔。
“可這事情我們要不要加把火？”
“說說看。”
王多魚在寧帆耳邊低語幾句。
“你去？”
“行！”
王多魚應聲，在一旁等著。
“你們商量什麽呢？”半兩金好奇問道。
“讓他賠了夫人又折兵。”寧帆沒有多解釋，隻是揚揚頭：“看著就是了。”
……
“怎麽樣，老唐？下麵可都答應了，你想想，這可是你在博物院大出風頭的好機會！”
段平厚臉皮湊過來：“要是你能修複好那個畫，再幫助配出這個膠水，回國之後我們就給你發感謝信和錦旗。”
“當真？”唐奇勝看向他，有幾分意動。
“必須啊，到時候你有我們大都會博物館的友誼，再有什麽項目和升職機會，不都看你了。”
“那可提前謝謝你了。”
唐奇勝不再說之前的坑騙，伸手緊緊握住顧平。
“那就看你了！”
“好。”唐奇勝應下，停頓片刻，重新叫住他：“事後可就按我們說好的做了？”
“沒問題！”
顧平點點胸口：“我做事，你放心。”
唐奇勝握拳，給寧帆遞去個眼神，路過王多魚的時候遞過去一團東西。
王多魚點點頭，溜出修複室消失不見。
半兩金在一旁看得疑惑，默默掐指算了起來。
片刻後，憋不住笑，低低搖著頭。
“那副畫我能修複。”
屋內響起聲音，唐奇勝在高處俯視，下方揚起的腦袋全部不敢置信。
“一天就夠了。”他補充道。
“我聽到了什麽？”
“他在說什麽玩笑事情，那幅畫怎麽可能一天就修複好？”
“段，你們夏國人都喜歡吹牛嗎？”
“這可不是玩笑，先生。”
屋內忽然嘈雜，所有人都不信唐奇勝的消息。
老巴雷皺著眉：“先生，我希望你能明白，這不是開玩笑，而是真的可以修複，否則你丟失的是整個夏國文物界的榮譽。”
“我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唐奇勝霸氣回應，又敲敲欄杆，“如果做不到，我就在國際考古年會宣布夏國文物修複技術不如你們。”
屋內眾人一愣，很快再次**起來。
“安靜！”
老巴雷叫停他們的議論，深邃的眼神落在唐奇勝身上，好幾秒，臉上笑意漸濃。
“我很期待。”
“我需要我的學生來當助手。”唐奇勝指向寧帆。
“當然，請！”
老巴雷讓開通道，桌上的經變畫還有膠水配方全部展示在兩人眼前。
……
“寧大師，現在該怎麽辦？”
唐奇勝盯著眼前的經變畫有些慌張。
暈間提花錦本身就是唐代織物最高的工藝水平，一般的繡娘都無法製作出過渡自然的暈色。
更不用說加了緙金工藝後的成品，要保證圖案的清晰自然，還要讓畫麵富麗堂皇。
唐奇勝對這種工藝的了解僅限於知道名字和工藝細節，現在看到完全無法下手。
“還是像之前一樣處理前期工序嗎？”寧帆輕聲詢問。
“什麽？”
唐奇勝臉色古怪，猛地反應過來，點點頭：“對，你先處理。”
“好。”
寧帆應聲，開始處理準備好的蠶絲。
暈間提花錦最特殊的就是要保證漸變色的連貫和自然。
原本的經變畫內容是觀音現身普度眾生救難，畫麵是青綠到褐色過渡，間雜朱紅和金銀線。
原料是上好的蠶絲及礦物顏料，一方的價值超過十金。
現在破損的位置在觀音一側身體邊上，連帶青綠山勢和褐色土地，足足有近一尺的抽絲破損，要修複必須整體裁剪。
寧帆上手一摸，心中了然，開始在邊上處理蠶絲。
隻是攤開蠶絲後突然停下動作，冷冷看向貼臉過來的段平。
“怎麽？還想偷師不成？”
段平麵露尷尬，卻不肯承認：“什麽偷師，我就是看看你還需不需要什麽工具，既然不需要，我就走了！”
“好。”
寧帆一直盯著他離開，又請星條國其他人站到十米開外，這才背對監控處理起眼前蠶絲。
“老師！”
大約十幾分鍾，寧帆喊唐奇勝過去。
兩人一起擋住經變畫，不管是監控還是現場全都看不清他們的動作。
段平在邊上恨得牙癢癢。
“擋的這麽嚴，好像還真有人要偷學一樣。”
“學什麽？”
門開，王多魚濕手進來，在衣服上隨便擦兩下：“段館長，你們這裏的水龍頭有點壞了，要派人修一下了。”
“館長？”
老巴雷聽到聲音麵色疑惑叫住王多魚：“年輕人，你剛剛是在喊他館長？”
“是的。”
王多魚點點頭，很是認真。
“他是我們老師的朋友，剛才告訴我們他在這裏做館長。”
“玩笑！隻是和老同事的一個玩笑！”
段平恰好轉頭，臉色大變，拉著王多魚走開：“你這孩子，怎麽什麽話都實話實說呢！沒說過場麵話嗎？”
“沒有。”
王多魚認真想了想，如實回答。
段平一口氣噎住，說不出來，隻能恨恨放他回去。
王多魚走回去，等寧帆看過來的時候眨眨眼。
寧帆點點頭，沒有說話，隻是加快了手上動作。
唐奇勝在邊上完全是宕機狀態。
寧帆處理蠶絲的速度完全超出了正常人應該有的速度，雙手彈琴一樣掃過，所有的蠶絲就繃出形狀分好方向。
而唐奇勝的幫忙也隻是簡單的碾壓和調製顏料。
眼前幾種顏料全部調配好，正要過濾，寧帆就喊出聲。
“不用動。”
“那要怎麽暈染？”
“看著就好。”
寧帆快速回應，伸手挑起剛剛處理好的蠶絲，順著顏料一頭沉下，再迅速撈出，隨手搭在架子上幹燥。
“好了。”
“這就好了？”
這波操作唐奇勝完全傻眼。
“緙金呢？暈間提花呢？怎麽在裏麵浸泡一下就好了？”
“等等看。”
寧帆話音落下，唐奇勝瞪大眼睛。
眼前的蠶絲居然真的出現了顏色暈染。
剛才浸泡的顏料在重力作用下緩緩朝下方匯聚流去，沿著蠶絲形成一道無比自然的暈染花色。
褐色！
青綠！
朱紅！
幾種顏色全部暈染完成。
“這就是當年最早製作暈間提花錦的工藝，隻不過已經失傳很久了。”寧帆道。
“我記一下！”唐奇勝不顧這是在大都會博物館修複室，連忙摸出筆記本開始記錄。
圍觀的星條國文物修複師看到這一幕紛紛疑惑他這是在做什麽。
“老師平時會在實驗中記錄數據或者對照情況，現在應該就是在做這件事情。”
半兩金笑著解釋，眾人也都相信，沒有再懷疑。
下一秒，寧帆開始修複原來的經變畫。
先接上原本的金銀線，再用細針挑起畫上還保存的絲線，新暈染的蠶絲穿過金銀線一點點穿插壓回，不時還要再剪斷之前殘留的痕跡。
唐奇勝呆呆看著這番操作。
試圖想要模仿，卻發現連最基本的挑起絲線都做不到。
“這個你做不了，先去準備清水就好。”
寧帆注意到唐奇勝的動作，笑著安排他做別的事情。
“這個需要常年外科手術一樣的練習才行。”
寧帆仗著有掛，認真科普。
唐奇勝歎口氣沒有說話，默默去準備清水。
隻是起身還是看向身後圍觀眾人。
“剩下的不難了，你在這裏處理一下就好，等最後我來清洗。”
“好了？”
“這就修複完成了？”
“不會是假的吧？”
“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看看他們出醜的樣子了。”
人群中響起低低的懷疑。
段平也湊上前詢問唐奇勝究竟是怎麽回事。
“老唐，你別覺得是真的無所謂就放棄啊，要是弄壞了，他們可真的幹得出索賠的事情。”
“哦？”唐奇勝白他一眼：“剛才不是還說修複出了問題也不要緊，怎麽現在就需要賠償了？”
“這……這不是說修複沒出問題麽？可是本來是破損的，你修複完變成毀壞的，那不就是出了問題？”段平強詞奪理道。
“出了問題，損壞了文物，賠償總是合理的吧？”
他眼珠滴溜一轉。
“我看那幅五星出東方的織錦就很不錯，到時候要不然就賠償這幅織繡過來，他們一定不會追究你的問題。”
“好啊。”
“你答應了？”段平一臉驚訝。
“對啊，你都敢說，我有什麽不敢答應了，白日做夢，你想屁吃！”
唐奇勝大罵一句，眼神冰冷。
“別說是修複不好，就算是我撕成碎片也不可能給你們那件東西，還有你究竟記不記得自己的身份？”
唐奇勝抬指戳著段平胸口：“別以為咬上了骨頭就成了地主家的狗，到時候出事情，先殺的就是外來的狗。”
“你說誰是狗！”段平咬緊牙關。
“誰答應誰就是了。”
唐奇勝輕蔑一笑，還要說話，身後傳來聲音。
“老師，全部修複完成了。”
“好了？這麽快！”
唐奇勝走過去查看修複好的經變畫，段平也跟了上去。
入眼一看，愣在原地。
“不可能！這不可能！你們是怎麽修複好的？”
遠處，星條國的修複師聽到動靜也匆匆趕了過來，看到桌上的經變畫紛紛變成大鵝鵝妹子嚶個不停。
“太神奇了！”
“完美！”
“上、下、左、右！四麵完全看不出修複痕跡，太驚人了！”
“這絕對是我們從沒見過的精湛技術。”
老巴雷也揉揉鼻子：“段的朋友，你們是我見過最優秀的修複師，厲害！”
“那修複成功了是麽？”
“當然！這如果不算成功就沒有成功的修複了！”
唐奇勝聞言微微頷首。
等到氣氛平靜下來才笑著開口：“既然修複結果滿意，那我們就來說說報酬的事情吧！”
段平忽然愣住。
其他人也看向段平和唐奇勝滿臉疑惑。
“報酬，什麽報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