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維綸逃離阿古斯後，基爾加丹就再也沒有親自見過他的麵，兩人相距最近的一次是在德拉諾的獸人與德萊尼戰爭中。
不過那時基爾加丹並未親自降臨德拉諾，隻是遙控古爾丹這個不聽話的傀儡與維綸隔空打了一波擂台。
由於預見能力的莫名失靈，維綸和德萊尼人在德拉諾吃了不少苦頭，最後還是在艾澤拉斯遠征軍的協助下才逃到了相對安全的黑暗之門另一側。
不久前為維綸治療磨損時，薩雷安曾特意問過他，是否有後悔當年拒絕薩格拉斯的招攬。
維綸的回答非常堅決——從未有過，即便德萊尼人因此在之後的兩萬五千多年間遭遇了諸多常人難以想象的苦難。
同樣的問題，薩雷安很想聽聽基爾加丹的答案是什麽，不過現在顯然不是他插話提問的最佳時機。
維綸語氣平淡的問候將同樣深陷回憶之中的基爾加丹喚醒了過來，狀態依然十分狼狽的欺詐者情緒十分複雜的長歎了一口氣。
“是啊，好久不見了。”
“所以，你是特意趕來嘲笑我的嗎？”
維綸表情淡然的搖了搖頭：“你知道的，那不是我的為人，我隻是……有一些積壓在心裏多年的疑問希望能得到解答。”
“嗬～”基爾加丹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成王敗寇，這本就是燃燒軍團一直以來遵循的原則，你問吧，但是否要回答由我自己決定。”
維綸看得出來，薩雷安和奧妮克希亞等人並不是為了確保他的安全才留在此地，深影一家那想要吃瓜的意思幾乎溢於言表，強烈到讓跟在一旁看護維綸的伊瑞爾都有些無語。
維綸活了好幾萬年前，什麽樣的大風大浪沒見識過，品行高潔的老先知自問事無不可對人言，也就沒有出言婉拒薩雷安一家的“好意”。
眼見恩師打算與欺詐者促膝長談，伊瑞爾自覺的從空間背包中搬出一把維綸慣用的椅子擺在他麵前。
老先知微笑著點頭向伊瑞爾表示感謝，穩穩的坐在椅子上向眼神有些飄忽的基爾加丹提出了困擾他多年的第一個問題。
“老友，為什麽你當年不聽我的勸說，一意孤行的要帶著全族投靠來曆不明的薩格拉斯？”
基爾加丹沒有第一時間回答維綸的問題，反而是以問代答。
“我也想問問你，為什麽當初你會堅決反對加入燃燒軍團？是因為你那天賦的預見能力看到了什麽嗎？”
維綸和基爾加丹決裂之前相交莫逆，彼此對對方的脾氣都知之甚詳，他似乎對基爾加丹的反問早有預料，並沒有對此感到惱火。
“是的。”維綸毫不避諱的點了點頭：“雖然看得並不清晰，但我確實預見到了，追隨燃燒軍團會為艾瑞達一族帶來災難性的未來。”
“事實證明……”維綸自嘲的笑了笑：“我的預見是正確的，雖然當時的我並不希望這種未來真的有實現的那一天。”
“預見……”基爾加丹雙眼有些放空，麵帶譏諷的笑了笑：“是啊，天賜的預見能力。”
“明明你在戰鬥和教導學徒上比不過薩奇爾和阿克蒙德，在政務的處理能力上也落於我之後，但憑借這份上天賜予的預見能力，你卻能穩坐艾瑞達執政團的首席交椅，始終為我們指明最優的發展道路。”
“然而，維綸。”基爾加丹似笑非笑的看著麵露複雜之色的先知：“時隔多年，我必須要說出這句話，你，其實並不懂人心。”
讓基爾加丹意外的是，維綸並沒有因為他的評價而表露出任何異樣之色，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哦？你似乎自己也察覺到這個問題了？”
“是啊。”維綸輕輕歎了口氣：“人心永遠是不知足的，我能為艾瑞達人指出理論上最優的路，但……也僅僅隻是理論而已，在文明發展的過程中，我不可能照顧到所有人的利益。”
維綸也是在逃離阿古斯，帶領族人們東奔西逃多年之後才逐漸認識到了這個問題。
基爾加丹和阿克蒙德的選擇並非最優，但執政團以下的絕大多數官員、乃至很多平民都對加入燃燒軍團持開放態度。
當時的艾瑞達文明其實已經達到了一個發展的瓶頸期，他們的科技水平在浩瀚的宇宙之中也能排在前列，至少在艾瑞達人彼時可探索的範圍內，沒有任何一個文明能在發展程度方麵淩駕於他們之上。
既然對外擴張的步伐暫時陷入了停滯，人民的目光理所當然的會轉回到文明內部，開始追求更加優越的生活品質。
那麽在一點上，當時的艾瑞達文明做得好嗎？
時至今日，維綸給出的答案是——差強人意，不好也不壞。
這是在老先知閱盡千帆之後才能給出的相對客觀的評價，當時的他、基爾加丹和阿克蒙德等高層都傲慢的認為自己的子民過得很幸福。
然而真的是這樣嗎？
早在舉族投靠燃燒軍團以前，維綸和基爾加丹就已經穩坐執政團上萬年。
在德萊尼人長達兩萬多年的流亡生涯中，維綸結識過不少發展水平遠遠不如艾瑞達的年輕文明，在與這些外族之人的交流中，曾經也和基爾加丹一樣浮於雲端之上的維綸逐漸意識到了一個以前不曾關注、或者說不曾著重關注的問題。
階級固化。
能穩坐執政官的席位一萬年以上，這固然說明了維綸、基爾加丹和薩奇爾三人能力出眾，但另一方麵，執政團成員長時間得不到更替，必然會讓下麵那些望眼欲穿想要繼續進步的官員心生鬱悶。
身為特權階級的官員都是如此，下麵的平民就更別說了。
艾瑞達文明巔峰時期，即便主管內政的基爾加丹想了很多辦法促進社會活力，但由於那如同一潭死水般的階級固化，民眾給予的反饋十分消極。
正是在這種背景下，薩格拉斯以萬神殿泰坦的名義找上了艾瑞達人，態度誠懇的邀請他們參與到自己的大業之中。
姑且不論薩格拉斯的說辭是真還是假，對當時已經失去活力的艾瑞達社會來說，這就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正因如此，民間對加入燃燒軍團一事才會表現得如此積極，從某種角度來說，深知艾瑞達文明頑疾的基爾加丹也算是順水推舟的順應民心所向。
維綸也在之後漫長的逃亡生涯中認識到了這個問題，理論最優、並不代表實際上就是最好……或者說最完美的選擇。
“即便如此。”維綸不為所動的指出了基爾加丹話中的問題：“這也不是作為執政領袖的你和阿克蒙德帶領人民一路奔向破滅的合法憑據。”
“我們的子民並不清楚燃燒軍團與薩格拉斯的底細，他們的選擇隻是出於謀取個人利益，但你是主管內政和外交的次席執政官，你本應站在宏觀的角度來看看待和處理此事，我不相信你沒有懷疑過薩格拉斯在撒謊。”
基爾加丹直言不諱的說道：“我的確懷疑過，但那又怎麽樣？”
“如果繼續按部就班的按照你規劃出的那條路線前進，艾瑞達文明也終究隻是在慢性死亡，既然如此，倒不如破而後立，說不定還能獲得新的轉機。”
老好人維綸的表情很少見的變得嚴厲起來：“然後呢？你賭上整個文明的選擇為我們的子民招來了什麽樣的後果！”
“哈……”說到這裏，基爾加丹頹然的苦笑道：“事後來看，我當時冒險的選擇的確不夠明智，但這也隻是馬後炮罷了。”
“維綸。”基爾加丹很快就恢複了冷靜：“這個問題，歸根究底是你我執政理念上的不同，並沒有所謂的最優答案。”
維綸無言的點了點頭，轉移話題的繼續向基爾加丹問出了薩雷安很在意的那句話：“第二個問題，你，有後悔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