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召進組拍戲的日子裏, 葉黎也沒閑著。

之前《詭談·清暉園》殺青後,他回來就和天星娛樂簽了約,現在《病名為愛》也殺青了, 經紀人安廣奇及時遞了一些本子過來。

但他的兩部劇都還沒播,僅有熱度還是靠著《拿手好戲》在維係, 所以手裏這兩個精品拍完之後, 他能接觸到的本子質量暫時還比較一般。

他到公司和經紀人安廣奇商量了一下, 覺得接手裏這些本子太消耗自己, 還是想先跟一台話劇在北城和周邊城市巡演一段時間。

安廣奇自然沒有什麽意見,他知道葉黎不走流量路線,對方要接觸的那台話劇,質量比手頭這些影視劇本要硬得多。對於這種“厚積薄發”還有主見的苗子,他其實很放心。

而且《詭談》馬上要播出了,《清暉園》這個故事應該會排在冬至前後放出,他也不愁葉黎在年底的這段時間裏維持不了熱度。

就這樣,葉黎自己也馬不停蹄進了話劇團,在換城市首演的時候格外累人,經常回到酒店,和同樣難得有空的宋召視頻的時候, 聊著聊著他就睡著了。

話劇巡演了一個月,葉黎回到青羅巷時是十二月中旬, 那天他還正好收到了一個來自隅城的快遞,打開一看才發現居然是宋堯給他寄了一大本宋召的相冊!

他抱著相冊窩進房間裏,一頁一頁地翻看著,發現這些是宋召從奶團子時期到大學畢業這二十多年跨度的照片, 估計是宋堯特地整理出的精華。

其實葉黎這段時間心情很複雜, 他每次和宋召視頻, 看著戀人的臉,總會忍不住回憶起那天宋堯送他回家時說的往事。

他翻到宋召六歲時參加全國少兒鋼琴大賽的照片,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小宋召那張嚴肅的“霸總臉”。

這就是和五歲的他初見那年,看來小宋召過得確實不開心,不然怎麽會從機場到比賽現場,都板著一張小俊臉。

*

相冊是宋堯主動寄給葉黎的,自從他和宋召的母親去世後,父親也沒有給他們拍照留念的心思,所以他們兩兄弟成長這些年的照片,基本都是出於老管家之手。

給葉黎的相冊,是他給自家弟弟親手挑選出來的“精華”照片,跨越了二十多年的維度。

他看著留存的一張兩兄弟的合照,照片上他們兩人的心情都不太好,活像兩個古怪的小老頭。

宋堯微歎了口氣,他那天告訴過葉黎,其實在他童年的那段時間,是很羨慕,甚至是嫉妒宋召的。

他比宋召大了三歲,剛剛能夠對周圍世界產生印象的年齡,母親就離世了。

從他記事起,父親好像就從未有過一天從母親離世的陰影裏走出,而從那時候開始,他發現自己的父親明明日理萬機,卻每天都在關心著宋召。

宋召學了什麽?要學什麽?學得怎麽樣?要上什麽學校?

他們父親,每一天僅有的空閑,都在圍著宋召打轉,對他則是放養。

宋堯當時也還小,心裏特別不平衡,對這個弟弟也沒有好臉色,但不知道為什麽,小宋召對他倒挺親的。

他們兩兄弟,他長得像父親,宋召長得像母親,宋堯覺得自家弟弟不過是這張臉占了便宜。

所以,在他上初中的時候,果斷選擇了住校,決定眼不見心不煩。

但也是他這個決定產生的後果,改變了他們兩兄弟之間的關係。

他記得那是初一開學的第三天,整個隅城下著大雨,他正在教室晚自習,學校保安卻披著雨衣匆匆來到教室找到了他,說他弟弟一個人跑到學校,想要見他。

宋堯當時甚至看了一眼日曆,想確認一下今天是不是愚人節。

可惜不是,他抱著一肚子的疑惑,和保安去到校門口的保安亭,然後就看見還在上三年級的小宋召,渾身濕噠噠地坐在一張椅子上,眼睛還通紅,估計是哭過。

宋堯得知他是自己一個人跑出來的,差點被他嚇死。

這所中學離他家其實不遠,但他家是別墅區,晚上安靜空曠,一路過來還有兩條馬路,又下著大雨,保姆居然能讓一個三年級的小孩自己跑出來?!

但隨即他又從宋召口中得知,是自家弟弟騙過保姆,自己偷偷跑出來的,宋堯頓時就火了:“你膽子很肥啊?下那麽大雨,路上有車怎麽辦?遇上壞人怎麽辦?”

他越說就火氣就越大,可他那三年級的弟弟,扁著嘴坐在椅子上仰頭看他,被罵了也不還口。

就在宋堯覺得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即將被這股氣活活憋死的時候,他那不愛說話的弟弟突然哇一聲哭了出來。

宋堯傻了,一旁倒了熱水準備來勸他的保安也傻了。保安叔叔還算貼心,放下熱水就出去了,讓他獨自跟不省心的弟弟聊聊。

那天晚上小宋召哭得撕心裂肺,宋堯覺得那大概是他這個從小就高冷的弟弟這輩子情緒起伏最大的一次了吧……

“我沒見過媽媽!我也不知道媽媽是什麽樣的,喜歡什麽!我不想變成她!”

小宋召哽咽道,“我不是故意害死媽媽的。”

宋堯皺了皺眉,“誰跟你說這種話的?”

“爸爸總是想把我變成她,每天他都要檢查我有沒有變得更像媽媽,我好害怕。”

小宋召眼淚不停地往下淌,“你為什麽要走,你走了我就要一個人每天看著爸爸,我不要每天一個人和他一起……”

“每天都要檢查他有沒有變得更像媽媽”這句話讓當時同樣淋了雨的宋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第二天他就申請了退宿,開始每天走讀。

那時候他已經進入少年期,心智更加成熟,稍稍留意後,他就發現自己弟弟的崩潰確實不無理由。

他們的父親,似乎真的想把宋召變成第二個“沈聽荷”。

他們的媽媽是建築師,才華橫溢,而他們父親麵對宋召這個讓他失去妻子的最直接對象,心裏或許更多的是不甘和怨恨吧。

而宋召長得像沈聽荷,沈聽荷會的、期盼過的,他們父親都施加到了宋召的身上,而他也沒有隱藏自己的目的,反而總是對宋召說“不要讓媽媽失望”。

從那時候開始,宋堯就再也沒嫉妒過宋召,被家長操控人生的感覺實在太惡心,他沒想到自己“被放養”,反倒成了一種幸運。

宋堯還記得宋召高考那年,他們父親甚至想讓宋召報母親所學的建築係,宋召不喜歡建築,也沒有遺傳到母親在建築方麵的才華,雖然從小被逼著學畫畫,但在這個專業領域,他沒有母親的靈氣。

宋堯記得兩父子當時大吵了一架,他們父親後來退了一步,又讓宋召去學商,畢業後進自家公司上班。可宋召還是不喜歡。

那是曆時一整個月的爭吵和冷戰,哪怕他在中間周旋,也沒有讓氣氛緩和半點。

他父親的偏激和控製欲一直持續到現在,很多時候連他都忍無可忍,主動擋在那兩父子之間做緩衝。但宋召也長大了,漸漸的開始不回家,每次回來也待不到三天就走了。

*

北城,葉黎趴在**翻著那本相冊。

他記得宋堯那天對他說,宋召在整個成長階段都過著被支配和操控的生活,不被允許有自己獨立的想法,這種日子很窒息,所以宋召會下意識依賴身邊尊重他自己想法的親人,或戀人。

葉黎知道,他感覺得到宋召其實是依賴他的,尤其是宋叨叨嚐試在事業上跨出舒適區時,就像個麵上毫無怯意,手心卻滲出了冷汗,還緊緊牽著他的手汲取力量的人。

他也知道宋堯的潛台詞,是在讓他這個當戀人的,能包容自己的弟弟,遇到摩擦的時候不要丟下宋召一走了之。

宋堯這個當哥的,心理上肯定會更偏心於自己的親人,葉黎也是理解的,而且他也很心疼宋召,他還準備和宋叨叨白頭偕老呢,才不要丟下宋召一個人。

*

《清暉園》是《詭談》的第三個故事,何九這部戲每周放出兩集,兩集就是一個故事,到《詭談》播出的時候,正好是葉黎生日的前兩天。

首播那天正好他們倆都有空,上微博一前一後轉發了官博鏈接後,就這麽連著視頻一起刷起了上集。

葉黎跟宋召合作的消息一直是保密的,《拿手好戲》結束後,他們除了那次在池正豪家拍了合照,就沒有什麽明麵上的互動。

之前葉黎參演的話劇巡演,也多了很多從《拿手好戲》垂直入坑,進入劇院的觀眾,葉黎發現大家好像都很希望他能和宋召合作拍一部戲,不少人都追到SD來詢問了。但他還是有職業操守的,所有這類問題,通通隻回應“我也很期待”。

許多粉絲和路好以為這意思就是他們不會再合體了,惋惜得不行。誰成想,今晚直接給她們炸出了個大驚喜!

上集播到了“周思然”給“可愛鬼”燒過年的新衣服那裏,“可愛鬼”穿新衣服出來時,鏡頭是自下而上的,鏡頭裏,月白色的衣擺隨著他的腳步浮擺,即將往上移時,上集就這麽結束了。

葉黎身段好,很適合穿古裝,觀眾們沒看到他穿新衣服時的模樣,氣得牙癢癢,但又好奇得不行,隻好抓心撓肝地等著第二天的下集。

當片尾曲響起,葉黎意猶未盡地關掉了網站,看向微信視頻對麵的戀人,“你這段時間都很忙嗎?”

宋召湊近了鏡頭,看起來就像是蹭著他的額頭,“抱歉寶貝,這幾天剛好拍到高.潮戲,趕不回去了。”

他們這行,聚少離多是常態,葉黎是有心理準備的,但後天就是自己生日,男朋友卻和他相隔了大半個祖國,說完全不在意是不可能的,葉黎感覺自己整顆梨都蔫了一半。

北城越來越冷,這天葉黎難得睡了個懶覺,但正當他穿著睡衣,慢慢悠悠刷著牙時,樓下的門鈴卻開始響個不停。葉黎匆匆吐掉嘴裏的泡沫,漱完口衣服也沒來得及換,就衝下去開門。

想也不用想,門外站著他兩位發小。

其實這些年,他對生日都沒有什麽期待和儀式感,一般會陪他過生日的也就是鄔凱和寧瑞。這些年他們三個跑各種舞台和演出,也不是每年彼此的生日都能聚齊。

但隻要有時間,鄔凱和寧瑞都會在他生日的前一天來這裏住上一晚,方便隔天他生日的時候,能早早起床給一直獨居的他做一碗熱騰騰的長壽麵。

“快快快,給我進去,穿著一件睡衣就敢往外跑,外麵冷死了,別凍感冒了。”

鄔凱十分操心,跟拎小雞崽似的把葉黎拎回了屋裏。

寧瑞拎著一袋子零食和一袋子食材跟了進來,小心翼翼地往屋子四周看了看,見隻有葉黎一個人的活動痕跡後,稍稍放了點心,但很快又覺得不滿意,問道:“明天你生日,宋召不過來跟你過?”

葉黎披著小毯子往沙發角落縮了縮,有點心虛:“他在拍電影,那位導演很嚴格,抽不出空回來。”

其實他和宋召在一起的第二天,就跟兩位發小宣布了脫單的消息,本以為護崽心切的發小們會拍案而起,約談宋召,弄得他緊張得擬了一晚上草稿,看看要怎麽勸住發小。

但鄔凱和寧瑞好像早就料到了這事會發生,葉黎擔心的場麵沒有出現,發小們也隻是刷了一早上的屏,叮囑他做好安全措施,受了委屈一定要告狀之類。

看眼下這情況,發小們好像是特意挑了他生日這天,準備和宋召麵對麵聊聊。奈何宋召缺席了……

“這還是在一起的第一年,就不跟你過生日了?”寧瑞皺了皺眉。

葉黎下意識替戀人說話:“他真的很忙。”

“胳膊肘別拐那麽快。”

鄔凱伸出兩指推了推他的額頭,“你表現得太善解人意,人家會以為你不在意,往後每年你過生日他都抱著‘無所謂’的態度怎麽辦?男人不能慣著。”

“我又不會撒潑打滾。”葉黎嘀咕道,“而且演員這一行是真的沒辦法……”

鄔凱和寧瑞無奈地對視了一眼,他們從小看到大的“梨”被人摘走了,現在都快過生日了,“摘梨”的人還不準備出現,這種感覺就很微妙,活像“摘梨”的對他們家的“梨”始亂終棄了一樣,越想越不爽。

*

朋友相聚的夜晚總是要有點儀式感,寧瑞早早就準備好了食材,三個人晚上一邊涮著火鍋,一邊看起了《清暉園》的下集。

當“可愛鬼”穿著那身月白色的新衣服出場時,鄔凱感歎道:“我覺得你前些年沒有到影視圈發展,真是觀眾的損失。”

葉黎正吹著一塊牛肉,聞言笑道:“你這就類似於‘親媽眼’,娛樂圈長得好看的一茬接一茬,多我一個或少我一個有什麽差別?而且我覺得現在這樣就挺好的。”

寧瑞正專注地看著投屏,突然問道:“何九可是爆款製作機,這劇播完我覺得你又能火很久。”

葉黎笑笑不說話,他憑借《拿手好戲》火了一把,但這個綜藝已經結束好幾個月了,這幾個月足夠娛樂圈更新換代兩輪,他的熱度也漸漸降了下去。

他的經紀人安廣奇也預測他可以憑借《清暉園》再續一把熱度,但其實葉黎並不樂觀,這個故事或許可以乘著宋召和何九兩位大佬的東風火一陣,但等《詭談》其他故事慢慢播出,宋召的其他新作品上線時,《清暉園》很可能就會被漸漸淡忘。

他就是相關專業的,分析得出為什麽。

因為結局還不夠遺憾。

他是飾演“可愛鬼”的演員,代入的是“可愛鬼”的視角,會單方麵放大對《清暉園》BE的遺憾和難過。但觀眾是全知視角,而且現在的觀眾已經被刀出了經驗,估計很快就能猜中結局。

當“可愛鬼”趴在生病的“周思然”的床邊跟他告別時,葉黎無聲笑了笑,他記得他和宋召合作的第一台戲《忒修斯》,結局也是床前告別。

就當葉黎收回視線,準備專注吃火鍋時,卻發現自己兩位發小還盯著投屏,他催促道:“都結局了,快涮肉吧。”

鄔凱莫名其妙,“還沒播完呢,你這個主角怎麽啥時候結局都不知道?”

葉黎側頭看去,發現鏡頭居然真的還在繼續,他震驚道:“導演好像背著我拍了另一個結局……”

*

戲中,可愛鬼離開後,周思然一改往日的紈絝形象,開始勤學苦讀,導演用快鏡頭的方式呈現了周思然的變化。

他變得沉穩、喜怒不形於色,回到周府後,漸漸斷了和從前那些豬朋狗友的往來。

後來他參加了科舉,周思然確實聰明,也撞上了時運,他一路到了殿試,最終成了探花郎。

可周思然並沒有留在皇城,而是請願去了一個窮鄉僻壤為官。

——那裏是可愛鬼的家鄉。

周思然任官的第三年,終於將那裏的“借魂”這一喪盡天良的陋習徹底鏟除。

他在那裏待了近十年,為官清廉,深受當地百姓的喜愛,可就在而立之年時,周思然毅然辭官,回到了清暉園。

自那之後的餘生,他都在清暉園中度過,他總是埋頭寫著什麽,而桌案邊總會放一盆芍藥。

風吹來時,芍藥迎風搖動,每當這時,周思然都會看著那盆花看得入神,恍惚看見了故人歸來。

在可愛鬼離開的第十三年,曾經的那位和尚再次途經清暉園,便在這裏小住了幾天。

就在他離開的那天清晨,正要去向周思然道別,可一陣風將周思然桌案上的一頁宣紙吹到了和尚腳邊。和尚俯身撿起,卻發現周思然竟是在寫話本。

周思然大方承認:“這是我寫的誌怪話本。”

“施主所寫的是你與弟弟二人,一同辟邪捉妖、為民除害的故事?”

和尚看著話本中的名字,有些奇怪,“但據貧僧所知,施主的弟弟並不叫‘祈安’。”

“他就是我弟弟,他沒有名字,那我便幫他取一個。”周思然溫聲道。

和尚這時看見了桌案邊的芍藥,恍然大悟,不忍道:“十三年已過,原來施主依舊不曾放下。”

“那年除夕,我們曾在天燈上許願,願生生世世都能相遇。”

周思然苦澀地勾了勾唇,“可他丟下我一個人跑了,還騙我說八十歲撒手人寰時到奈何橋邊等他。”

和尚正欲開口,周思然搶先道:“你是不是想勸我放下執念?”

被猜中心思的和尚默認。

“我隻是……”周思然垂下了眸,伸手點了點那盆芍藥的花瓣,“想趁著這一世還記得他,幫他了了這個心願。”

他知道自己等不到那個人,下一世、下下世,再也見不到了。

既然神佛不佑他的小祖宗,那便趁他今生還記得,由他來赴那個“生生世世”的約。

那一年,一冊名為《清暉園怪談》的話本在民間流傳,一時間,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垂髫小兒都在談論,話本裏邊辟邪捉妖、為民除害的兩兄弟,更是成為無數小兒,甚至是江湖異士模仿的對象。

直到周思然離世,《清暉園怪談》共出十冊,世代流傳。

*

葉黎拿著筷子,看著鏡頭裏“周思然”那道孤單的身影,心裏突然很難過。

他發現那個人再也沒穿過紅衣,那個年輕張揚的“周思然”,仿佛去赴了那個根本不存在的約,消失在茫茫塵世裏了。

劇情依舊在繼續,隻見在鬧市一家書鋪,鏡頭緩緩推進,來往的人群從鏡頭前走過,最後定格在了那本《清暉園怪談》上邊。

很快,一隻修長的手拿起了那本書,鏡頭慢慢收回,才發現時空居然早已變換,剛才的鬧市書鋪,已經變成了現代世界裏的熱鬧書店。

戲外的葉黎驚訝地眨了眨眼睛,何九可沒告訴他還有現代戲。

鏡頭又轉,葉黎才發現,拿起那本書的人,竟然是穿著現代服飾的宋召!

畫麵裏,微博提示音和娛樂新聞主持人的聲音交替混雜:

“流傳千年的誌怪經典《清暉園怪談》即將影視化。”

“導演透露,飾演‘周思然’和‘周祈安’的演員已確認。”

“籌備五年,千年經典下月正式開機。”

……

畫麵不斷交替變換,鏡頭匆匆帶過了開機儀式,帶過了不斷開合的場記板、演員們的戲服衣擺、標滿筆記的劇本,最後移到了“導演”手裏那本已然被翻閱無數次的《清暉園怪談》原著。

戲中也在拍戲,戲中的戲正拍到除夕夜,天燈飛向天際,塵世間皆是歡喜和團圓。

“導演”站在戲中的河邊,漫天的天燈映入他的眼睛。

葉黎心髒猛地跳了一下,那個“導演”,是宋召!對方正穿著一件黑色的高領毛衣,和劇組布置的璀璨夜景格格不入。

他又想起了戲中的“周思然”非要在除夕夜穿玄衣,雖格格不入,卻足夠惹眼。

兀地,戲中戲的“導演”往另一邊看去,鏡頭就在這時緩緩移向側邊。

隻見畫麵左端,宋召長身玉立,站在那定定地看著自己的前方,仿佛在等待著什麽人。

就在這時,一盞天燈自鏡頭前飛向天際,再露出夜景時,已經完成了轉場。

畫麵左端的“導演”位置已經變成了一襲紅衣的周思然,而畫麵右端,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在燦爛的人間煙火中朝他奔去。

晚風灌滿人間,**起了他們的衣擺,像是帶來了故人的歸期。

葉黎愣住了,他記得那天拍除夕夜的戲,宋召中途又被叫去換了“周思然”的紅衣,當時一身紅衣的宋召站在燦爛的燈火下時,實在太過好看,他沒忍住就朝人家奔了過去。

沒想到何九居然把這一幕拍進了戲裏。

戲中,鏡頭在璀璨的燈火中漸漸上移,俯瞰著整個塵世。

最後的最後,它定格在了天邊的一盞天燈上。天燈上的字跡並不算好看,卻在燈火的照耀下,顯得分外虔誠,上邊寫著:

[願周思然的小祖宗,生生世世都能和他相遇。]

《詭談·清暉園》就此結局。

*

這一版的結局確實出乎葉黎的意料,比起他以為的那一個結局,這一版多了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尤其是他是戲中人,不僅如此,他還突然發現自己成了戲中戲裏的人,那種感覺就像是一時間分不清是“周莊夢蝶”還是“蝶夢周莊”。

直到深夜,他們三個洗漱完準備各自鑽被窩時,葉黎還一直想著《清暉園》的結局。

他鑽進被窩裏,又拿出平板重新刷了一遍下集,這個點已經有很多觀眾在二刷三刷,彈幕也變得密密麻麻。

可就在進度條再次移動到了結尾那個天燈時,幾條彈幕讓葉黎整顆心都顫了一下。

——《清暉園怪談》流傳千年,他和小祖宗真的生生世世都可以相遇了QAQ

——神佛不佑你,那就換我來替你實現願望。

——結尾的“導演”應該就是周思然的轉世,時光轉換千年,我還在講述我們的故事(痛哭)

——不是……怎麽想好像都是刀啊,他最後那個回眸,感覺像是觸到了前世的回憶,下意識回身去找那個人。

那一瞬間,葉黎突然真切體會到了“在命運之書裏,我們同在一行字之間”的另一種解讀。

他們順應了命運,最終都走向了死亡,但卻在“周思然”提筆寫下的故事裏得以永生。這一次,“可愛鬼”如願以償當了“周思然”的弟弟,往後的千百年,他們的故事會代代相傳,他們也將生生世世在這熱鬧的塵世裏重逢。

但“現實”和“故事”,注定永遠隔著一道遺憾,或許是作為演員本人,同時自己也是個寫故事的人,“周思然”親手書寫的“命運”,讓葉黎很難受。

他感覺那更像是一個永遠無法消散的執念,《清暉園怪談》流傳多久,執念就將追隨“周思然”多少次轉世。

之前葉黎甚至覺得結局刀得不夠狠,但現在發現何九簡直是“外科手術主刀”,一刀精準“捅”到了非致命處,也不直接給個了斷,而是讓你動一下,“刀口”就疼一下。

看著結尾中宋召孤零零的身影,葉黎突然就特別特別想他。

*

打通宋召的電話時,已經是深夜的11點58分。

“宋叨叨。”

電話那頭先是傳來一陣氣音的笑,“還沒睡呢,小祖宗?”

聽到“小祖宗”三個字,葉黎又想起了《清暉園》結尾的那盞天燈,沒出息地鼻子都酸了一下,他趕緊吞咽了幾口,把喉嚨裏漸漸出現“硬物感”壓了下去。

他食指蹭著枕套上的縫合線,悶聲問道:“看了今晚的《清暉園》了嗎?”

另一邊傳來車門關閉的聲音,隻聽宋召說:“還沒呢。”

葉黎當即就有點不滿意,“忙什麽呢?”

忙到他們合作的第一部 影視的大結局都不及時看。

聽戀人的聲音明顯就是不太高興,宋召也不知怎麽回事,隔著電話,光是聽著對方呼吸,葉黎都感覺他笑意反倒更深了。

“忙著赴我家小祖宗的約呢。”

葉黎一愣,剛才的不滿瞬間煙消雲散,緊張和期待齊頭並至,又不敢直接問,隻好裝傻道:“什麽呀?”

“看看時間。”宋召的聲音很溫柔,“已經冬至了,小祖宗。”

冬至意味著什麽?冬至是他的生日!

葉黎一骨碌從被窩裏爬了起來,“你是不是……”

不等他說完,宋召依舊帶著笑意的聲音已經接上:“我回來了,五分鍾後下來給我開個門。”

可宋召話音剛落,葉黎就已經手機丟到了**,穿著睡衣就往樓下跑。兩個發小已經睡了,葉黎還留著理智,小心翼翼地壓低了腳步聲。

但那細微的聲音還是被捕捉到了,其中一個客房裏的寧瑞,從枕頭底下拿出手機,躲在被窩裏給另一個客房裏鄔凱發了條微信:

【寧瑞:你發小半夜跑出去私會男人了。】

*

屋外寒風呼嘯,葉黎整顆心被驚喜覆蓋,一點也沒覺得冷,他朝巷子外跑去,果然跑到一半就見到了那道將近一個月沒見的身影。

宋召穿著白襯衫和一件大衣,葉黎看著都覺得冷,趕緊加快了步子想和男朋友貼貼。

宋召沒想到葉黎居然真的跑下來了,這麽冷的天還不加件衣服!他皺著眉快步朝葉黎走去,邊走還邊脫下了自己的大衣。

待那顆“梨”跑到他跟前撲進了他懷裏,宋召用大衣將人一裹,把葉黎包的嚴嚴實實。

“怎……”

“不準訓我!”

葉黎靈活一跳,雙手雙腳就圈住宋召抱住了人家,又把披在自己身上的大衣籠了籠,將他們兩人都完完整整包裹。

葉黎知道宋召肯定要說他衣服穿少了,雖然心虛,但不多,更多的是理直氣壯:“壽星不能挨訓。”

“好好好。”宋召無奈地笑了笑,抱著他往家裏走,剛走兩步,行至一個路燈下邊時,他抬眸看了一眼掛在自己懷裏的人,巷子裏的路燈已經很老舊,暖色的燈光很微弱,但依舊給懷裏的人鍍上了一層毛絨絨的光暈。

葉黎見他盯著自己,以為宋召想親他,於是主動在男友唇上啄了一口。

窩在他懷裏的葉黎特別乖,宋召心軟成一片,輕聲道:“生日快樂,寶貝。”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任務】:在發小們的眼皮底下**(bushi)

宋叨叨這個人物的過去也引出大半啦_(: 」∠)_

在命運之書裏,我們同在一行字之間。——莎士比亞《羅密歐與茱麗葉》

這句其實是指每個人的命運都是相同的,終要走向死亡。

寫《清暉園》這個書中劇的結局時候,突然感覺在故事裏永恒,某些方麵好像也挺適合這句話的。

這本已經開始收尾了,預計月中之前能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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