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黎腦袋上緩緩冒出了一個問號, 他看了看懟在前擋風玻璃的攝影老師們，慶幸這車子的窗戶全部都是關著的，應該收不到音。
就在他惱羞成怒思考著要不要把池正豪踹下車時, 發現宋召居然順著池正豪的話打量起了他，視線還緩緩移到了他小腹。
葉黎一把放開他的袖子, 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看什麽看！我自花授粉的嗎？！”
宋召沒忍住低低笑了起來, 但葉黎又瞪他, 他趕忙收斂了笑意，轉頭看向窩在座椅下方抱著他大腿的池正豪，“下車。”
音調都不同了，池正豪趕緊鬆開了人家的大腿，不滿道：“雖然我沒梨梨可愛，但是召哥你這區別對待也太明顯了。”
三人陸續下了車，攝影老師們趕緊繞到他們跟前，司機也在這時將宋召的行李箱遞給了他。
葉黎一看到那行李箱，才想起宋召還給他買了小牛奶，他瞬間收起了那副惱羞成怒的模樣，狗腿地幫人家接過行李箱拖進了院子。
宋召看他那變臉比翻書快的“小沒良心”樣, 心裏一陣無奈，又拿人家沒什麽辦法。
想起剛才滿院子的尖叫聲, 宋召疑惑道：“你們剛才鬧什麽呢？”
說到這個池正豪臉都白了，“我們剛才看到了一隻變異的蟑螂！”
葉黎也接道：“都快有半個手掌寬了，宋老師，這附近不會被敵軍偷偷駐紮了什麽生化基地吧？那蟑螂的體型都可以列入‘怪獸’範圍了。”
院門旁, 導演拿著一罐殺蟲劑看著地上奄奄一息的“怪獸”, 笑道：“你們也想太多了, 這是南方蟑螂的標準型號好嗎？”
“這也太大隻了，它飛到身上，一眼就能看清它身上的全部細節。”池正豪差點幹嘔，“不行，我飯都不想吃了。”
“你們這兒的小強還有多少種型號？”葉黎微仰著頭看向宋召。
“你想得到的和想不到的，都有。”宋召說，“據說在那些城中村的地方，夏天甚至還有和螞蟻差不多大的。”
葉黎臉上的表情的空白了一瞬，嚴肅道：“我收回之前要在隅城養老的話。”
*
見人都到齊了，導演又把大家剛才抽到的劇本一一分發了下去，六個人，一共三個劇本，葉黎和宋召搭戲，池正豪和何暢搭戲，辛明遠和潘靈竹搭戲，安排得明明白白。
宋召把聽完來龍去脈，拿著劇本翻了翻，又對導演說道：“把所有劇本都發一份給甘餘。”
大夥一愣，這麽久了，他們都忘了還有甘餘這號人物了。
“明天演戲可是直播形式。”池正豪小聲嘀咕了一句，“他敢來嗎？”
葉黎思考了一下，認同宋召的做法，“萬一呢？他說不定心底也覺得你們做不到，認定了節目組會兜底，哪怕是直播也犯不了大錯。”
“而且不是說有大佬過來觀摩嗎？”宋召劃了重點，他看了一眼導演，“我覺得大佬應該不會是心血**過來隨意看看。”
導演幹咳了一聲，自顧自出門給甘餘發劇本去了。
葉黎聽出了宋召的言下之意，那就是明天過來的那位大佬，很有可能是想通過這次的成果檢驗，為他們帶來些什麽好處。甘餘團隊不可能收不到這風聲，所以明天這人很有可能回來蹭一個名額。
所以哪怕甘餘現在什麽都不參與，他們也主動把所有劇本發過去，到時候即便甘餘出糗了，大家對他們這些人也無錯可挑。
——畢竟劇本大家都主動發給你了，是你自己懶得回來排練。
*
葉黎和潘靈竹的煲仔飯不是特別成功，水放多了，油又放少了，煮的太軟還沒有香噴噴的鍋巴。
好在宋召回來的時候特地繞到古城那邊買了兩隻鹽焗雞，不然他覺得旁邊這顆“梨”又能蔫一晚上。
吃完飯，宋召把帶回來的吃的都放到了客廳，回到臥室又悄悄給葉黎塞了一小箱，葉黎看裏邊不僅有忘崽小牛奶，還準備了其他精致的小零食。
那種“最受偏愛的崽子”的感覺讓葉黎感動得都亮起了星星眼，“宋老師，你真好！”
“你真好”這三個字，宋召在這段時間已經聽了很多遍，他冷靜地收下這張熟悉的好人卡，翻了翻他們倆明天的劇本，“我演哪個？顧問嗎？”
葉黎開了一罐小牛奶猛灌了一口，“想啥呢？你演狼狗。”
“狼狗？這個學生？”宋召一目十行地掃過那薄薄幾張紙，突然覺得很有意思，笑道：“感覺反過來了。”
“這樣才更刺激嘛。”
這一對角色的感覺和他們本人的性格可以說完全相反，葉黎覺得很好玩，宋召的水平他也完全不擔心，他自己是沒問題，而且哪個有上進心的演員不希望自己有一人千麵的實力？
“這個劇本太簡陋了，這是給我們留自由發揮的空間？”
劇本裏很多互動和情節都空出來了，像是特地留出的填空題讓他們補全，宋召頓時有些擔心，“池正豪和何暢那邊會不會出問題？”
他剛說完，那倆人就一臉糾結地捧著劇本找上門來了。
演員要自由發揮、並且發揮得得當，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影響的因素太多。
演員對角色的理解程度，反應能力，演技是否過硬，以及和對手演員的默契程度，都會影響到一次“自由發揮”能不能成功。
池正豪和何暢才剛剛小有進步，葉黎也不想揠苗助長，騰出了整個晚上的時間幫這兩人拆解角色，因為劇本太簡短的原因，他還得手把手教這倆人怎麽完成一個人物的小傳，把劇本裏沒提到、但人物可能經曆過的“曾經”給挖出來。
再順著這個完整的人物形象去推演他每個時期的思想、性格和處事方式，最後以此為根基去補全那些空出來的、讓他們自由發揮的情節，形成一個短卻完整的劇本。
照顧完倆小的，葉黎捧著自己的小牛奶回到臥房，進門就看到宋召拿著一支鉛筆在劇本上寫寫畫畫，葉黎發現自己剛開門，這人就把視線從劇本移到了他身上，探究地打量了起來。
“怎麽了？”葉黎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往門板後邊躲了躲。
“斯文又處變不驚的顧問。”宋召薄唇勾了勾，“我在想你明天準備用怎樣的造型。”
畢竟就此時此刻而言，他真的很難把這個人物和眼前喝小牛奶的葉梨梨同誌聯係起來，當然他也很期待葉黎會怎麽詮釋。
一聽他是在想這個，葉黎頓時神氣得跟隻小孔雀一樣，晃著尾巴走進來，腳尖一點就把門給合上了，“其實我已經想好了。”
葉黎說完掏出剛剛從工作人員那拿回來的手機，點開了一張照片，跟分享什麽大寶貝似的蹭到宋召旁邊遞給了他看。
宋召看到那張照片時整顆心猛地震了一下。
這居然是……他昨天在影視大賞走紅毯的照片？！而且不是直播截圖，一看就是站姐拍的。
葉黎居然存了他的照片？
葉黎居然還找到了他站姐的微博存了照片？
雖然他自己也存了葉黎朋友圈裏的照片，但是葉黎這也太……坦誠了。
葉黎：“我看到劇本的時候，腦子裏立馬就浮現了你昨天的樣子。”
“……”宋召覺得心髒又猛跳了一下。
葉黎用胳膊肘戳了戳他，奇怪道：“怎麽平時都沒見你戴金絲眼鏡啊？”
宋召清了清嗓子，“我不近視，昨天隻是做個造型而已。”
“哦……”葉黎十分惋惜地撇了撇嘴。
宋召一直看著他的表情變化，“覺得好看？”
葉黎點頭：“好看！”
宋召：“你喜歡？”
葉黎：“喜歡！”
宋召覺得一股喜悅衝刷過心房，那種開心的感覺有點陌生，就好像……那隻早夭的小鹿突然蹦躂了一下？
“那我可以……”
葉黎興奮得眼睛都發亮，“所以我決定明天向化妝老師要一副金絲眼鏡，戴著它來演‘顧問’這個角色！”
宋召：“……”
宋召覺得剛才如果拍成一個短視頻，可以叫《他殺死了浪漫》。
他莫名有點失望，歎了口氣，從抽屜裏拿出個精致的眼鏡盒放到了葉黎手上，“直接用我的吧。”
葉黎震驚地抬眸，“這不會是你昨天……”
宋召點了點頭。
“我有點好奇，你這一副眼鏡都得多少錢了啊？”
葉黎知道明星們走紅毯，從頭到腳的價格估計是他演一百場話劇都賺不回來的，但這並不妨礙他好奇。
其實宋召自己也不知道，他走紅毯的時候一般都是任由造型師擺弄，他拿過眼鏡盒看了一眼，認出牌子之後，報了一個大致的數字。
葉黎再一次直麵了貧富差距的暴擊，微歎了口氣，“講真，我的鼻梁至今還沒架過那麽貴的東西。”
這會兒宋召解開了襯衫最上麵兩顆扣子，準備找睡衣去洗澡了，一聽葉黎這話，他滿臉的不讚同，他不希望葉黎總是覺得自己很便宜和不重要，這個人明明哪裏都很好。
“別這麽說，葉梨梨可貴了。”
宋召說這話時十分走心，畢竟他今早還惋惜了一下自己為什麽不是霸總文裏霸總，沒法給葉黎買個娛樂公司。
*
宋召抱著睡衣去浴室時，葉黎已經在浴室外邊的洗漱台擠上了牙膏，鼻梁上還架著那副金絲眼鏡，不知道是真的喜歡，還是忘了取下來，但宋召覺得特別好看。
眼下葉黎已經換了睡衣，戴著金絲眼鏡的時候，居然神奇地把“柔軟”和“禁欲”兩種矛盾的氣質完美融合在一起。
這顆才華橫溢又長得好看的明珠，看起來是真的貴，宋召有時候覺得自己看著他的眼珠子都能原地升值。
“還有件事待會兒要和你討論一下。”進浴室前，宋召說了一句。
葉黎正好刷完牙，偏頭看他，“什麽事？”
“寫情詩。”
宋召想起他們倆的劇本裏，有一段是他的角色要寫情詩，但偏偏劇本裏把這段空出來了，隻提示說是要讓情節圍繞“寫情詩”這件事展開。
“怎麽，還要我教你寫情詩啊？”
葉黎突然輕笑了一聲，語調懶洋洋的，“年紀輕輕的，知道什麽是情，懂什麽是愛了嗎？”
宋召一怔，葉黎從來不用這種語氣說話！
他連忙回身看去，就見葉黎把金絲眼鏡取下來了，正用一張紙巾擦拭著眼鏡架，這人此刻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慵懶勁兒。
葉黎是在演那個“顧問”！
宋召飛快地意識到，葉黎是要直接跟他對戲，這就是葉黎“討論”的方式。
他們抽到的劇本裏，兩個角色的關係曖昧，而這一段，是“學生宋召”準備試探，而“顧問葉黎”在回避。
有那麽一瞬間，宋召覺得自己好像找回了最初拍戲時的那種興奮感。
他一秒入戲，進入了那個驕傲的大狼狗角色：“我當然知道。瘋狂的智慧，哽喉的苦味……”
“吃不到嘴的蜜糖。”兩人同時說出了最後一句。
葉黎重新戴上金絲眼鏡，轉過身走到他麵前，一雙修長的手伸到他的衣領前，慢條斯理地給他扣上了襯衫上的兩顆扣子，“《羅密歐與朱麗葉》。”
他手上動作還在繼續，眼眸卻兀地一抬，似笑非笑地看著宋召，“但你知道這兩人最後什麽結局嗎？”
宋召皺起了眉，每一根眉毛都在訴說自己此時的不悅。
“聽我的。”葉黎哼笑了一聲，扣好宋召的扣子後，又拍了拍他領子的位置，“生於亂世，別做逆風執炬的呆子。”
“如果我不聽話呢？”
宋召突然貼近比他矮了一些的人，兩人的鼻尖幾乎挨在一塊兒，宋召用眼神描摹了一遍眼前人的臉，“萬一我控製不住，成了一個不可救藥的呆子，該怎麽辦？”
宋召一抬眸，看進了葉黎的眼睛，他嘴唇微張，聲音輕得像是在下蠱：
“老師？”
咚咚——
葉黎下意識屏住了呼吸，但心跳聲幾乎是在他耳邊炸起。葉黎欲哭無淚，他心裏那隻早夭的小鹿，該不會……又蹦躂了一下吧？
啪啪啪——
一道響亮的掌聲傳來，把氣氛毀了個徹底。
葉黎覺得剛才蹦躂了一下的小鹿好像又入土了……
“牛逼！”池正豪手掌興奮地拍個不停，“剛才你們是即興的嗎？太牛了！”
“你在這兒站多久了？”
葉黎和宋召猛地分開彼此，隔開了一段距離，他在話劇舞台見過無數大風大浪，但此刻居然覺得臉都有點發熱。
池正豪回憶了一下：“從‘寫情詩’那裏開始。”
那就是全看到了。葉黎和宋召對視了一眼，又雙雙撕開了視線。
“對了，有個問題我一直很好奇，想問問你們這種文化人。”
池正豪滿臉掛著求知欲，“你們在生命大和諧之後，該不會還要吟誦兩句莎士比亞吧？”
“……”葉黎深吸了一口氣，想把火氣壓下去，但沒能成功。
“什麽‘你們’？！我們不會一起生命大和諧！”
他憤怒地把池正豪往走廊推去，順便掩飾自己的尷尬並借此逃離案發現場。
池正豪解釋：“我不是說你和召哥生命大和諧，我這個問題是單獨問你倆的，理解嗎？就是你倆分別生命大和諧的時候……”
葉黎要崩潰了：“啊啊啊啊閉嘴吧！”
宋召：“……”
宋召覺得現在的情景可以叫《他殺死了浪漫2.0》，他想不通，並且很想問池正豪一句：為什麽哪兒都有你？
作者有話要說：
29章的葉黎想對以後的葉黎做一個采訪：
29章的葉黎：請問你生命大和諧後會吟誦兩句莎士比亞嗎？
以後的葉黎：神經病啊？（地鐵老人看手機.jpg）
29章的葉黎：為什麽不會呢？
以後的葉黎：沒力氣去想，也沒力氣去念，謝謝。（核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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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是歎息吹起的一陣煙；戀人的眼中有它淨化了的火星；戀人的眼淚是它激起的波濤。它又是最瘋狂的智慧，哽喉的苦味，吃不到嘴的蜜糖。——莎士比亞《羅密歐與茱麗葉》
“別做逆風執炬的呆子。”
“萬一我控製不住，成了一個不可救藥的呆子，該怎麽辦？”
這兩句對話的靈感來自：
愛欲之人，猶如執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佛說四十二章經》
“愛”這呆子是那麽無救藥的呆 / 憑你為所欲為，它都不覺得壞。——《十四行詩》莎士比亞·著，梁宗岱·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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