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召頓時沒了睡意, 他摸了摸葉黎的腦門,總感覺有些低熱。

“換衣服,去醫院看看。”他說著就下了床開始找衣服。

葉黎一愣, 覺得有些誇張,啞著嗓子道:“難道不是一碗涼茶就能搞定的事情嗎?為什麽還要去醫院?”

宋召把他從睡袋裏挖出來, 無奈道:“你這症狀都起來了, 還是乖乖看醫生, 好得快。”

葉黎覺得他說得有道理, 還要錄節目呢,他不能拖大家後腿。

這個季節天亮得快,葉黎看了一眼窗外青灰色的天,深深惋惜了一下自己飛走的睡覺時間。

節目組導演被宋召叫起來的時候嚇了一大跳,聽到他要去醫院,魂都嚇飛了,背心大褲衩都沒來得及換就跑了出來。

最後得知是葉黎有點低燒,趕緊把車鑰匙雙手捧上遞給了宋召這尊大佛,讓他們趕緊就醫。

這個點隻能掛急診,但好在問題不大,醫生說葉黎隻是有點上火, 開了藥按時吃的話今早就能退燒。

等他們從醫院出來,陽光的暖色已經開始蔓上天空, 葉黎坐上副駕駛翻看著那兩盒藥片,宋召以為他現在就準備吃,趕緊攔了一下,“先吃早飯。”

隅城這一帶飲食清淡, 對生病上火的人非常友好, 出門的時候導演把手機還給了他們, 目前花錢自由的宋召徑直帶著葉黎去了一家早餐店。

早餐店在尋常巷陌之中,店麵不大,但有兩層,裏邊幹淨整潔,雖然時間還早,卻已經坐了很多老頭老太太。

葉黎緊張地拽了拽宋召的袖子,小聲問道:“這麽熱鬧的地方,你會不會被認出來?”

可宋召很淡定:“現在還早,這裏全是老人家,比起我,他們更關注鄰裏八卦。”

宋召點了一鍋艇仔粥和兩碗竹升麵,又加了魚皮和叉燒包,“這家不是網紅店,但味道很正宗,本地人都很喜歡,我上中學的時候經常來。”

一聽是宋召學生時期經常來的地方,葉黎頓時對這家店肅然起敬。

餐點端上來的時候,葉黎好奇地看著那盤魚皮,猶豫著要不要動筷子,最後在宋召的催促下嚐了一口,覺得很新奇,他沒想魚皮還能這麽吃,而且這家店不知道用了什麽秘製調料,魚皮不僅不腥,還十分Q彈脆爽。

葉黎吃得很開心,“以後我來隅城養老好了,每天從6點開始吃早餐,吃到10點。”

宋召笑了笑,正想說什麽,門外突然響起了“嗶嗶”兩聲,兩人循聲看去,發現是一輛保時捷,車子沒擋在門口,而是開過了一些,隻在門邊邊留下個車屁股。

店裏的老人家們看了兩眼,又繼續聊自己的去了,徒留葉黎一個人滿心好奇,因為宋召錯愕了一瞬,讓他坐在這裏等一下,就戴著帽子口罩出了店門,直奔那輛保時捷的駕駛座。

*

保時捷車窗搖下,露出宋堯的臉,宋召眉頭微挑,“你怎麽來了?”

“這話不是應該我問你嗎?”宋堯嗤笑道,“我饞這裏的早餐,正好路過就來了。你呢?不是在錄節目嗎?”

宋堯說著腦袋往早餐店那邊看了看,果然看到了葉黎,他意味深長地看向自家弟弟,“喲,這是私奔出來吃早飯呢?”

“他生病了,帶他看醫生,順便來吃個早飯。”宋召沒理會他的調侃,問道:“今天怎麽開這輛?你的邁巴赫壽終正寢了?”

“這輛車是我十分討厭的一個人去年想買的限量款,最後被我買來送給了你。”宋堯悠哉地點了點方向盤,“正好今天去打高爾夫,我看名單裏有他,果斷決定開過去在他麵前顯擺顯擺。”

幼稚。宋召腹誹道。

但他沒敢吐槽出口,畢竟這位是繼承家業的成功人士,一周七天有六天都在加班,間接性精神失常也是可以理解的。

“魚皮,鮮蝦腸粉,叉燒包,再要一杯薑撞奶。”宋堯揚起一個笑,“謝謝你,親弟弟。”

雖然隔行如隔山,但他哥上過金融雜誌封麵,他擔心葉黎偶然看到過會認出來,為了保險起見,還是沒讓他們倆見麵,所以宋召隻好認命地去給他哥買。

等保時捷絕塵而去時,葉黎奇怪道:“你朋友?車窗還貼著膜呢,你怎麽一眼就認出來的?”

宋召:“是我哥,他開著我的車,所以認出來了。”

葉黎心情複雜,這哥哥怎麽車子都要霸占弟弟的?不僅如此,還懶到要使喚弟弟買早餐?

萬千思緒劃過他還有點低燒、暫時不算聰明的腦袋,感覺那種“宋召會被家裏吸血”的猜測更真實了幾分。

*

他們八點多的時候回到了民宿,知道葉黎沒什麽大問題,導演鬆了一大口氣,默許了他們給組員們帶了豐盛早餐一事。

葉黎吃了藥之後狀態好了不少,但嗓子還是啞,他覺得自己的鴨公嗓能把隔壁的狗都給嚇醒,就死活不肯開口說話了,不過還好他今天的主要工作是寫劇本,沒太多地方需要叭叭。

整個早上,大家練台詞練體能練儀態,葉黎一個人換了七個地,最後找了個可以站著工作的地方,才終於靜下心寫劇本。

副導演看著鏡頭裏的人,臉色十分精彩,當導演捧著保溫杯過來時都覺得奇怪,“你那什麽眼神?”

“我有點擔心。”副導演沉聲道。

導演一怔,“怎麽?”

副導四周看了看,確認沒人,壓低了聲音道:“宋召和葉黎睡一個屋,兩人淩晨突然去了醫院,葉黎嗓子還啞了。”

導演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嫌棄道:“上火,那是上火懂嗎?滿腦子都想啥呢?”

“但葉黎這一早上都坐立不安,換了好幾個坐墊,最後索性不坐了。”她一臉探究地看著鏡頭,心裏默默補了下半句:一看就是屁股疼。

導演反應很快,“我要是坐一個多小時自行車後座,我屁股也疼。”

副導被說服了,但還是擔心,“但觀眾不一定會這麽理智。”

導演“嗐”了一聲,“觀眾愛怎麽想咱們管不著,你越藏著掖著,他們反倒越覺得是欲蓋彌彰,到時候咱就正常播這段,不回避也不引導。”

畢竟哪個綜藝不想要話題度和熱度,隻要他們假裝無事發生,唯粉和cp粉就算撕起來,他們也不會引火燒身。

*

對症下藥好得快,等葉黎出本那天,他的嗓子也好了。

開小組會議之前,葉黎叫住了宋召,“這次分鏡你來還是我來?”

宋召思考了一會兒,覺得還是想體驗一下,“我來。”

葉黎看得出宋召是享受這項工作的,他斟酌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問道:“那這次你來當導演,我來給你當副手怎麽樣?”

宋召一怔,“為什麽?”

“因為你行啊。”

葉黎至今還記得宋召第一次幫他畫分鏡時說過的話,這人說至今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麽。

想找到自己喜歡的事並不容易,大部分的人可能一輩子都不知道自己的天賦和喜愛所在。

但葉黎通過這兩期的錄製,看出了點苗頭,而且宋召在工作上是個很嚴謹的人,上一回很多他沒提到的細節,宋召都是無師自通自己搞定的。

所以他思考了大半天,還是決定嚐試著引導引導。

“萬一搞砸了怎麽辦?”

這不是熟悉的領域,宋召難免緊張。

“不是還有我嘛。”葉黎知道這是同意了的意思,放鬆地笑道,“咱們的劇本很短,不會像影視劇一樣複雜,沒關係的。”

非常神奇的,在聽到“還有我”三個字的時候,宋召緊張的心情平複了下來。

他突然覺得宋堯說的似乎沒錯,雖然他比葉黎大一歲,性格上也比葉黎安靜,但事實卻是他反倒更依賴葉黎,不止是他,他感覺得到整個組都是這樣,雖說他頂著個“頂流”的名頭,但葉黎才是這個組的主心骨。

*

“《禁閉》是什麽?”小組會議時間,池正豪奇怪發問。

葉黎說這次的劇本是從《禁閉》上得來的靈感,辛明遠聽完立即會意,“那這次的場景可以更簡單,上一期的15塊全部買缽仔糕了,這一期換成雪糕吧,這裏太熱了。”

看他們都把經費安排好了,其他人一頭霧水。

“《禁閉》是一部存在主義戲劇,法國作家保羅·薩特寫的。”

葉黎開始在白板上畫關係圖,“講的是三個下了地獄的人,一邊隱藏自己生前的劣跡,一邊拷問他人。這個地獄裏沒有刑具,隻有幾張沙發,但這三個人彼此約束和精神折磨,比刀山火海更窒息……”

“網上有句特別火的話你們肯定都聽過,那句話就是出自《禁閉》。”

葉黎一邊寫一邊說:“他人即是地獄。”

大家聽得津津有味,末了,池正豪一臉崇拜地感歎道:“真羨慕你們這些有文化的人,像我這種,打小就不是讀書的料。”

何暢問他:“你爸媽會逼你學習嗎?”

“當然會啊,誰爸媽不逼著孩子學習啊?”池正豪理所當然道。

何暢輕哼了一聲,“我爸媽就不會,他們巴不得我不上學,早點嫁人。”

氣氛瞬間尷尬起來,潘靈竹趕緊打圓場,問池正豪:“然後呢?”

“我學不進去。”池正豪蔫了吧唧地說,“我爸是醫生,我媽是老師,按理說我應該出生就帶著書香氣,上學後文理雙全直通清北,偏偏我長歪了。”

葉黎聽著也覺得有意思,“對啊,怎麽你的技能就點到了音樂上?”

“問得好。”池正豪伸出食指晃了晃,“誰也想不通,當年我學習學到哭,還死纏爛打央著我爸媽帶我去做了親子鑒定,覺得萬一我不是他們親生的,我就可以理直氣壯地當個學渣了!”

宋召都忍不住八卦:“結果呢?”

“親生的。”池正豪哼唧道,“大概是我變異了吧。”

潘靈竹看著他,安慰道:“搞藝術挺好的,將來我女兒要是能搞藝術,我還挺欣慰的。”

“那是你還年輕,那一輩的老師家長哪能想到這些啊。”

池正豪吐槽說,“他們都覺得搞藝術是不務正業,誰不希望自家孩子能當個老師醫生?當然,最好是大學去學金融,整得好像我學了金融就能當馬雲似的。”

又是個職業被家長嫌棄的人,葉黎和宋召對視一眼,深表理解。

大家都熟絡了,工作安排好後都能很快進入狀態,一開完會,就自覺地開始背台詞了。

葉黎給基礎比較差的池正豪和何暢講戲,手把手教他們拆解人物,再順著人物的性格和情感去理解台詞,其他人也忍不住湊過來聽。

大家聽得正入神,工作人員突然捧著宋召的手機跑了進來,“宋老師,經紀人找您。”

宋召微微訝異,下意識看了葉黎一眼,但葉黎也不知道他看自己做什麽,就點了下頭,宋召像是得到了允許似的,這才拿過手機走到院子裏接了起來。

*

“上部電視劇的導演位高權重,他極力要求我去,推辭不了。”

“影視大賞剛好在我們拍新劇本那天,我可以拍完再飛過去。”

“不會去太久,當天晚上應該能再飛回來,可以趕得上劇本剪輯。”

葉黎盤腿坐在**,宋召則雙腿交疊坐在椅子上,一臉的不耐和煩躁,嘴裏還時不時說一句。

葉黎還是第一次看他這種狀態,覺得新奇,又滿心疑惑,“你是不想去,還是擔心我不讓你走啊?”

宋召被他說得一頓,沒有回答,隻是若無其事地開始畫分鏡。

葉黎眼珠子轉了轉,如果他沒理解錯,宋召的沉默應該是“都有”的意思。

葉黎覺得自己還是很善解人意的,宋召又對他那麽好,他不能讓人家因為在意他的想法而耽誤了工作。

“宋叨叨。”

宋召停下畫筆看他,葉黎抱過自己的枕頭,不好意思地把臉埋了進去,又悄悄露出一隻眼睛看他,“那你回來的時候,可以幫我順幾罐忘崽小牛奶不?”

葉黎最初帶來的忘崽小牛奶早就喝完了,之前鄔凱打包過來的行李箱裏沒放**類食品,他們小組的生活費也買不起忘崽小牛奶,葉黎有時候半夜想起,都饞得睡不著。

“可以的話我就讓你去。”葉黎放話出去。

兩人對視半晌,沒忍住笑了起來。

“行。”宋召笑說,“你就是要奶牛,我都給你帶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宋叨叨:去給老婆買小牛奶,順便參加個影視大賞。

戀愛前和戀愛後,其實宋叨叨都會是更黏人那個。(揣手)

無人在意,宋·大繼承人·堯就這麽被未來弟婿誤會成了“弟弟的拖油瓶”。

宋堯:當(倆)事(口)人(子)目(給)前(我)情(等)緒(著)穩(!)定

魚皮這玩意兒,吃之前:這什麽玩意兒?吃之後:哇塞!

他人即是地獄。——《禁閉》讓·保羅·薩特

有興趣的寶子可以搜來看看,很短的一部戲劇,但是特別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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