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新政始月餘, 朝中風氣大改,國庫日漸充盈。

暫兼尚書銜的戶部劉侍郎是個白發蒼蒼的老頭,三朝老臣, 行事穩妥, 隻是太過溫吞謹慎, 萬事決計不肯得罪人, 隻求榮退,本季賬目核算完畢, 送到他案上後,劉侍郎看後默然不語許久後對身邊的郎官歎笑道:“多少年沒這樣富裕過。”

蕭嶺所製定政策由審計司、照夜府、刑部等部執行之好,成果之巨,見效之快, 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小郎官是武帝崩逝前最後一批進士, 入戶部才一年,仍是一身書生氣。

政令明發天下, 朝野巨震。

雖然皇帝追討陳欠和整頓貪官汙吏的出發點是好的, 然而手段未免酷烈, 又處處不離銀錢,堂堂天子命人向臣下討債,實在有失體麵。

小郎官看著上麵那駭人的數字, 不知為何,低聲說了句, “不知是多少人的性命。”

若是皇帝行事溫和些,清流們也不會這般反對抵觸——官員畢竟是皇帝遴選出的, 所謂刑不上大夫, 官身貴重, 不應辱之, 若放在先前,官員即便犯罪,也應留予體麵,若是重罪,便令其自裁,所貪汙銀兩亦一筆勾銷,然而今朝不同,不僅將罪官羈押在牢獄中,還要將銀錢討回。

那審計司的蕭司長更是刻薄至極,官員在牢獄中自盡,他竟還要追款。

“陛下此舉,”他聲音愈發低,頗有幾分歎息之意,“大約會寒了天下士子之心。”

殺便殺之,何必辱之。

要是魏嗣在這恐怕會拿出晉律告訴他何為國法,可惜魏嗣不在。

劉侍郎不是與人爭辯的性格,聞言隻捋了捋胡須,笑道;“這話同我說便罷了,萬不可拿出去說。”

小郎官聞言,輕輕點了點頭,很不心甘情願。

劉侍郎看著沒再說話,他知道小郎官的話其實反應了不少官員的想法,有兩種人反對皇帝的舉措,一是挪用公款和收受賄賂者,二則是認為君子重義輕利的清流。

君王諭旨明發天下,向臣子討債,像什麽話?晉自開國以來幾百年都不曾出這樣一個荒唐帝王。

歎武帝子嗣太少,隻蕭嶺蕭岫兩個,蕭嶺登基時蕭岫還隻是個十二歲的小孩,哪及太子已近弱冠。

劉侍郎隻做公事,超出公事範圍一律不管。

他已經年過七十,隻等尋個最恰當的時候乞骸骨風光歸鄉。

至於朝中風起雲湧。

老人越喝了口熱茶,愜意地閉上眼睛。

與他何幹?

小郎官若有所思地站著。

若是放在從前,劉侍郎會指點身邊郎官幾句,但他現在懶得廢口舌,聰明人自能看清晰局麵,愚拙者他出言點撥亦無用。

寒天下士子之心嗎?

劉侍郎一笑。

不,不會。

皇帝此舉主要打擊的是在朝中為官多年而行為不端者,隻整頓官吏這一樣事,不知空出了多少位置。

要知道無官的士人永遠比官位多得多。

皇帝打壓了一批人,又扶植了一批人。

審計司已不再是數月前剛剛設立的新府衙,幹盡了得罪人的事,這幾個月來,審計司官員有功者官職晉升速度之快叫人妒,叫人羨。

在審計司中,如今既有前程,更有聖眷,不知多少人擠破腦袋都想進審計司。

若是不能入審計司,去刑部也是好的。

因為恩科開了數場的緣故,禮部亦非常受皇帝重視,在禮部前程亦上佳。

再不濟,有人咬咬牙,把眼光投到了照夜府。

奈何照夜府文職官員太少,況且照夜府並不缺文官。

翌日,早朝。

在中央官員不斷減少的情況下,英元殿的官員們又得來了第二個讓人眼前一黑的消息。

皇帝要裁撤冗官!

有官員咬咬牙,上步道:“陛下,臣以為眼下正是用人之際,裁撤官員,恐會使各部乏人,捉襟見肘,難以應對局勢。”

經過小半年的相處,官員們已經清楚了皇帝的性格,比起先前的暴虐,此時的蕭嶺雖然更不可捉摸了,但脾氣好了許多,至少很講理。

蕭嶺允許朝廷中出現不同於自己的意見,不過前提必須是有的放矢。

蕭嶺麵對反對的聲音毫不意外,點點頭,示意那官員繼續說下去。

上一句話尚算有理,後一句卻是含了怨氣的抱怨之言,“況且眼下朝廷頻開恩科,禮部開恩科北場、南場、西南、西北,所選出進士不少,翰林院臃腫,若要精簡官員,不妨從翰林院開始。”

鳳祈年眉宇下壓,不滿地往那官員身上看了眼。

你什麽意思?

恩科北場、南場都已結束,西南場正在進行。

現在要從翰林院精簡官員,那禮部豈不是白忙活了?

這話實在得罪人,把現下有資格上朝的新科進士們都開罪了個遍。

更把翰林院得罪了。

翰林院掌院學士微微一笑,出言道:“馮大人所言,臣有不解之處,何為從翰林院開始?”

冕旒輕撞。

蕭嶺坐在上麵安靜地看。

他已經十分習慣朝臣們的彼此攻訐與陰陽怪氣,隻是表現形式高雅了點。

不等馮姓官員回答,掌院學士又道:“無益而受祿,竊也。看來馮大人是覺得,凡翰林院官員,皆是屍位素餐的祿蠹國賊了。”

朝中有半數官員皆出身翰林院,眼下幾個朝中新貴,哪個不是從翰林院出去的?

馮姓官員餘光一掃,但見翰林出身的官員麵色淡淡,但不滿之意已經流露出來了。

各部都有冗員冗官,裁撤無可厚非,可直接點出翰林院就太沒眼色,不過看翰林院清貴無甚實權,畏強欺弱厚此薄彼罷了!

馮姓官員冷汗津津,忙對皇帝道:“臣絕無此意。”

掌院學士反問:“那是何意?”

蕭嶺安撫道:“言卿。”

掌院學士朝皇帝見了一禮,瞥了那官員一眼,沒再開口。

馮姓官員如獲大赦,忙不迭地退了回去。

“翰林院官員為朕與禮部層層遴選,朝中正是用人之際,將翰林院官員列為冗員冗官,實乃無稽之言,”蕭嶺道:“裁撤冗官按律而行,是為精簡官署,而非為針對一部。”

有人覺得,皇帝這話看似公平,實則再偏向翰林院不過了。

不過也有官員想,翰林院這是受了無妄之災,皇帝安撫言學士是理所應當的。

況且,這位言學士與陛下交情匪淺,他是東宮三師之一,太子太傅言迭雪的親弟弟,皇帝少年時與這位言學士交往甚密,便是看在這層關係上,蕭嶺待言學士都要比旁人親近些。

蕭嶺裁撤冗官的舉動在翰林院也引起了一陣不大不小的議論,即便皇帝保證在先,但這些新科進士們難免害怕自己成了被裁撤的冗員之一。

這種惶然隻持續了不到一日,因為蕭嶺隨後下旨,令翰林院官員出京辦差。

名單已經列好,天南海北皆有之,位同巡察使,其任務也非常簡單:監察地方吏治。

最令翰林院官員們躍躍欲試的不是辦差,而是皇帝在詔令中寫的非常清楚,若是發現當地官員有不法之行,就地革職,官職低罪名小的由地方處置,二品以上送往京中,若是主政一方的官員被抓,則次一級的官員頂上,若是次一級官員與長官勾結,則由派過去的巡察使暫理事務,以半年為期,若有功無過,能造福一方,則朝廷會正式任命。

這個詔令看得即將出京的官員們恨不得立刻到任,現在就去徹查地方,還一個朗朗乾坤!

若非能力極其卓越,新科進士們的官位一般都不會太高,而比起在京中這人才輩出的地方熬資曆,不妨去地方,另有天地造化。

這可是,天大的機會前程!

這樣一來,地方官員即便想賄賂巡察使,恐怕很難打動他們了,莫說是幫不法官員們隱瞞,他們就是掘地三尺,也得找出這官員貪贓枉法的證據。

名單上的人都是在言學士與諸多官員挑選下確認的,人品學識能力都有保障。

既然中央已經開始整頓官場,地方也要一並跟上,不能厚此薄彼。

有些中央官員居然微妙地感受到了一絲難言的欣慰。

……

長信宮。

蕭岫安安靜靜地跪坐等待趙太後。

趙杳杳為他倒茶奉上。

蕭岫接過,輕輕道了聲謝。

“這是誰來了?”一動聽微啞的女音在蕭岫身後響起,似乎才醒來不久,說話透著幾分慵懶與不耐。

蕭岫放下茶,朝趙太後見禮,“母後。”

趙太後上下打量了一番蕭岫,隻覺月餘不見,蕭岫毫無變化,仍是那副懶洋洋的樣子,在皇帝的新政中,聽宗室講,也沒派上什麽作用,每日不過去審計司晃一圈就走,對於宗室親族送禮宴請來者不拒。

聽得趙太後不屑一顧,不知蕭嶺要蕭岫做官是為了什麽。

蕭岫小時候還算聰明乖巧,知道怎麽討她這個母後歡心,也很聽她的話,在武帝麵前表現得不知比蕭嶺好多少,越長大,卻越不如從前了,性格懶散無拘,行事張狂肆無忌憚,在眾臣中名聲差得不能再差。

如今,更在蕭嶺麵前討巧賣乖,唯一讓趙太後欣慰的就是爛泥始終扶不上牆。

趙太後坐下,沒有示意蕭岫起身,隻不陰不陽道:“聽說留王殿下夙興夜寐,來哀家這可妨礙了殿下的公務?若是妨礙了,不如早早回審計司去,為你那個好皇帝兄長效力。”

蕭岫聞言也不惱怒,麵色殊無變化,還揚起了個再討人喜歡不過的笑,“兒臣知道,母後才不是要趕兒臣走,而是怨兒子不來呢。”

趙嘉冷笑了一聲,“阿岫討人喜歡的本事比以往更甚了。”

蕭岫將方才趙杳杳給他倒的茶敬上,跪在趙嘉身側,恭恭敬敬地雙手奉茶,“母後,您最疼兒臣了,莫要生兒臣的氣。”

少年人眉眼明麗,笑顏粲然,如同開在春日枝頭上盛放的桃花。

趙嘉輕嗤,接過了茶,“哀家不宣你,看來你是忘了長信宮在哪了。”

蕭岫搖頭道:“母後這樣說兒臣可要傷心了,”他頗為苦惱地歎了口氣,“母後啊,您有所不知,自從兒臣進了那審計司以來,整日裏不知多少事要兒臣去辦,兒臣實在分身乏術。”

趙嘉吹了吹茶水,聞言,秀眉一挑,不滿立顯,“阿岫,別以為哀家在深宮中就什麽都不知道,你在審計司不過擔個虛職,哪裏來得多少事務?”

以蕭岫的身份,蕭嶺不會信任他是自然的。

畢竟除了蕭嶺,最名正言順繼位的就是蕭岫。

蕭岫白淨的麵頰一紅,小聲道:“兒臣在審計司,不少宗親來找兒臣,兒臣往來應酬,怎不算事?”

趙嘉的目光落在蕭岫臉上。

蕭岫像是一個怕被人發現自己撒謊的小孩一樣,局促地垂著頭。

趙嘉看了會,便無趣地移開目光。

性子變了不少,習慣卻沒什麽變化。

“阿岫,你知不知道,你再撒謊時耳朵會發紅?”趙嘉問。

蕭岫聞言下意識一摸耳朵,被燙到般地抽回手,嘟囔道:“我總不能在您麵前說,我整日在官署中無所事事吧。”

“誰叫你當時非要做官?”趙嘉嗤笑道。

蕭岫苦笑了下,這抹笑一閃即逝,但還是被趙嘉看見了,“當時皇兄同兒臣說,兒臣身份高,若是到審計司,審計司的官員們追債更為輕易,兒臣的性格您是知道的,兒臣可不願意摻和這些麻煩事,兒臣婉拒,可皇兄問兒臣,是不是覺得皇兄容不下兒臣,這麽做隻是試探?”

蕭岫手指繞在自己垂下的長發上,有點委屈,“皇兄都這樣說,兒臣豈敢不從?不從不就是坐實了臣弟不信任皇兄,覺得皇兄容不下兒臣,皇兄為帝,兒臣周身所有皆仰賴皇兄,兒臣不敢不答應。”

蕭岫說得入情入理。

況且這麽多年他在政事上表現出的厭煩與無能已經超過了趙嘉所理解的作偽水平。

在很多人看來,蕭岫就是個朽木不可雕的紈絝子弟。

趙嘉麵色稍霽。

秀長的手指輕輕轉動護甲,趙嘉淡淡說了句,“受製於人,有何意趣?”

蕭岫驟地抬眼,眸中震驚壓抑不住。

趙嘉道:“哀家聽聞,新政至此還未完?”

蕭岫似乎被趙嘉那句飽含深意的話驚到了,半晌之後才回答,“兒臣無能,皇兄亦不十分信賴兒臣,隻知道之後仍有詔令,卻不知內容。”

女子繪著精美無比的妝容的眼眸微眯,“那就再等等。”

等蕭嶺,人心盡是的那天。

蕭岫因為震恐,跪坐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趙嘉看了眼蕭岫,嘲諷般地嗤笑一聲。

出乎趙嘉預料的是,她所謂的蕭嶺人心盡失的時機並沒有等太久。

因為在五日後,又一道政令出禦書房。

這道政令與前麵幾道截然不同,卻足以在朝中地方掀起軒然大波。

這是一道改變稅製的詔令:改人口稅為土地稅。

在蕭嶺主政之前的,晉朝的稅目繁多,且主要以農業稅為主。

按人丁交稅,戶中每多一人,則多出一人的稅,不論土地多寡。

而少地家中人口卻不少的普通百姓,會將土地寄在當地豪族名下,再給豪族比交給官方少的錢。

而良田連千頃的豪族世家則隻需要按家中在籍的人□□稅,這個人口,並不是指家中所有人,而隻包括主人,並不包括仆役等人,也就是說,一個占地千頃,登記在冊隻有百餘人的家族,與沒有任何土地的一百人所繳納是稅銀是相同的。

改人口稅為土地稅,便可做到有地交稅,無地不交,名下田土越多,則繳納稅銀越多。

從百姓的角度講,土地稅無疑給他們極大地減輕了負擔。

而從田連阡陌的豪族角度講,製定這個政策的人簡直該死!

士人官員的反應則沒那麽大,因為首先,蕭嶺前期的政策更偏向於士人,打擊世族,他們先前得利,本就對蕭嶺這位陛下很有好感,其次,他們並未太多田土。

晉朝律法,官員每月俸祿包括餉銀、糧米、筆墨雜用等,列土封疆,那是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即的事情。

所以對於這個政令,於他們多是秋毫無犯,相反,因為出身不高,家中亦無甚土地,這樣做,亦幫助了他們同族親眷減輕了負擔。

並且朝廷根據土地所持有的數量,分為四等。

一百二十頃以下,稅銀不變。

而隨著土地數目的增加,稅銀也在增加。

第二道政令,在國庫追收欠款與整治貪官,銀錢歸國庫這項政令實施數月之後,與稅製改革的政令同時發出。

這道政令極大地提升了官員的俸祿,並且在官員致仕後,隻要在任期間不曾犯錯,不是因罪乞骸骨,都根據品級不同如月俸一般每月由朝廷再發銀兩糧米,隻是不如在職時那樣多。

這道政令引得官場振奮。

畢竟,稍有良知都認為,能合法地增加俸祿,總比先前想方設法受賄,最後被弄進照夜府和刑部大獄好得多。

不同與士人官員的欣喜,今日,自蕭嶺實施新政以來受盡了打擊的世族豪門簡直忍無可忍。

趙府內,氣氛壓抑非常。

一容貌清正微須的男子端著茶,茶香四溢,他卻毫無品茶的心情。

“陛下種種舉動,實在,咄咄逼人。”他道。

趙譽抬眼。

旁邊一人輕笑了下,“陛下為君,我等皆是臣下,君上要做什麽,自然是從心所欲,何來咄咄逼人?”

那男人麵色沉下,“褚大人還能說笑,想來此事對大人半點影響也無。”

當然不可能沒有影響。

如果說先前皇帝的舉動隻是讓他們把吃下去的還回來,不過是放血而已,現在,卻是在剜肉了。

看著同官署官員為了那點漲俸而興高采烈的樣子他們就難受得想嘔血。

皇帝此舉,既能統計全國田土數量,又增加了稅收。

他給普通百姓減稅,給官員加俸,是收買人心的好手段。

可蕭嶺收買人心所動用的銀兩,卻要他們出!

“莫說是我晉朝自建立以來幾百年都沒這樣的規矩,今上是在壞祖製,便是上數幾朝,也沒見哪個帝王如此行事。”一人低聲道:“荒誕不經,望之……”

不似人君。

“倒是趙大人的外甥淮王殿下,聰明睿達心懷天下,可歎當年先帝立嗣時殿下年歲尚小,不若,何以有今日這般天怒人怨,民不聊生的景況?”

……

相較於其他人的徹夜難眠,蕭嶺的心情非常好。

事事步入正軌,按照他預想的方向行進,他心情很難不愉快。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謝之容不在。

不然兩個人月下對飲,可算人生一大樂事。

窗外,風雪敲打窗欞。

殿內暖意融融。

蕭嶺來時正是盛夏,正時已至嚴冬。

蕭嶺躺在枕上,因為心情好,有些睡不著覺。

但他很快就發現,現在清醒,還不如早點睡著。

因為下一刻,他的眼前就黑了下去。

蕭嶺心裏頓時一緊。

太久沒見到係統,他以為這玩意已經放棄折騰他了。

然而今日眼前突然變黑,擊碎了蕭嶺的美好幻想。

係統笑眯眯地說:“好久不見啊,陛下。”

蕭嶺也笑,“好久不見。”

如果可以,他寧願不見。

寧願不見……嗎?

蕭嶺一愣。

他不得不承認,數月未見,與謝之容隻用書信交談,的確讓他很想謝之容。

很想見。

隻不過,懲罰係統中的謝含章,實在,過於,熱情了。

不知想到了什麽,蕭嶺覺得自己耳朵居然有點燙。

這次係統沒有廢話,下一刻,蕭嶺眼前又恢複了光亮。

蕭嶺:“……”

你倒是告訴我要在這呆多久啊!

蕭嶺抬頭,果不其然看見那麵在他看來十分滲人的鏡子就掛在頭頂。

一隻手,在鏡麵映照中,從邊緣探出。

修長的,白皙的。

像是一截再細膩不過的美玉。

這是……唔!

還沒來得及回頭,這隻手就扣住了他的口鼻。

這種力道並不足以傷害蕭嶺,卻無法反抗。

一股濃重的藥味與降真香混合,且甜且苦,古怪非常。

呼吸被奪取。

蕭嶺隻覺得人意識越來越昏沉,竟掀起眼皮都覺得費力。

他伸出手,想要扯下這隻捂住自己口鼻的手,卻無能為力,並且,蕭嶺也不願意在這隻手上留下半點傷痕。

“你……”他含糊地說。

那人俯身去聽。

“你要做什麽,和我說一聲。”

我,又不是不會配合。我們這樣的關係,至於這樣嗎?

蕭嶺昏昏沉沉地想著,然後意識徹底消失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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