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事畢, 群臣方散。

這兩個時辰過的驚心動魄,以至於諸位大臣在離開正廳的時候都忍不住鬆了一口氣,卻仍是驚駭的。

陛下竟然將中州軍交給了謝之容, 而謝之容竟然真的答應了!

一時之間, 他們竟不知道是皇帝瘋了, 還是他們瘋了。

群臣目送君王先行, 才目瞪口呆地跟在後麵離去。

一宗親走近魏嗣,低聲喚了聲, “魏尚書。”

魏嗣停下腳步,他認得出此人正是先前說讓季詠思戴罪立功的宗室,雖厭煩,卻沒有表現出來, 不冷不熱地應了聲, “和郡王。”

和郡王堆著笑,聲音壓得更低, “貿然打擾魏尚書本王心中實在歉然, 隻是事關人命, 不得不問一句。”

魏嗣道:“郡王請講。”

他已將這位和郡王的心思猜了個七七八八,這種時候突然來找他,還事關人命, 不是季詠思族人親朋的事,就是其他還未被治罪的將官的事。

和郡王道:“陛下先前說, 要讓季將……季詠思明正典刑,至於其親友, 陛下並未明言, 不知魏尚書欲如何判之?”

魏嗣淡淡道:“季詠思罪孽深重, 陛下親口令處死, 至於其親友如何,自然詳細看過季詠思犯過的全部罪行才能下決斷,況且也非臣一人決斷,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乃至照夜府,都要參與其中,您現在問臣,臣亦不知曉。”

和郡王見魏嗣毫無回轉之意,歎了一口氣,道:“本王聽說,季詠思幼時喪父,是他母親將他養大的,窮寡婦又帶著個孩子,生活困苦可想而知,之後從軍,也是因為家境不好,母親重病無錢診治,當年若是從軍,能得五兩賞錢,”魏嗣冷冷地看著他,和郡王想起他剛才的樣子,身上發寒,硬著頭皮繼續說了下去,“季詠思才娶妻三年,家中無子,唯有一女兒,今年才一歲,季詠思誠罪大惡極,但不至於牽連家人。”

待他說完,原本神色冷淡的魏嗣突然笑了。

他長得斯文,笑起來也很好看,卻叫和郡王看得心驚膽戰。

別看魏嗣生得好,透著股書生文人的斯文勁,實際上手上不知經過多少大案,經他手而死的人說不定比照夜府衛還多!

魏嗣低笑道:“和郡王這般關心是否株連親朋,臣竟不知,和郡王何時與季詠思有了這般交情?”

和郡王一凜,避開了魏嗣寒涼如冰,似乎能將人看穿刺透的視線,“不過有數麵之緣,憐憫他家人罷了。”

魏嗣冷笑三聲,“憐憫其家人?季詠思殺良冒功數千人,一人頭能在朝廷報功勞五十兩,加起來便是十萬兩白銀,季詠思為中州守將,這麽多年來克扣冒領軍餉,一年便幾十萬!加之倒賣的輜重糧草不計其數,於他而言,他可缺這十萬兩白銀?!季詠思家人、族人、朋友、故舊憑借著他的官位作威作福,欺男霸女魚肉鄉裏,這些案子次次都因他權勢被壓了下來。享福的時候覺得有這麽個季將軍真乃三生修德,那就該知道到了這一日也別想明哲保身!”

誰可憐?

魏嗣不相信季家人一點都不知道季詠思所作所為,畢竟好些銀錢,都要送到季詠思家眷手中,指望著季詠思的家眷在其麵前美言幾句呢!

便是全然無知,難道便沒有享著季詠思那些髒錢所供養的錦衣玉食?

有什麽可憐的?那兩千多個被官兵殺了的,手無寸鐵的枉死百姓才可憐!

一條活生生的命,值五十兩白銀!

魏嗣朝和郡王一笑,他想,自己笑得一定非常猙獰,不然和郡王不會向後退了一步,“郡王爺,若是您隻是擔心季家老小,便不勞您多費心了,不過,您也不必擔心,我們刑部一貫是照章辦事,絕不濫殺無辜。”

魏嗣聽到自己嗓音森冷至極,“若您,沒有牽涉其中的話。”

語畢,轉身就走,不願再多說一句。

和郡王站在原地,麵色白得發青。

完了。他想。

都完了。

車馬上,與群臣想象中的耳鬢廝磨,親昵無比不同,蕭嶺與謝之兩人各自坐了一邊,相對坐著,都靜默無言。

沒有君臣相親,執手相看淚眼,沒有謝之容伏跪在他麵前,和他表忠心,更沒有君王攥著臣子的手,溫言淳淳叮囑,有的隻有沉默。

不知為何,方才的豪情與激動過去了之後,就剩下沉默了。

蕭嶺的確很想拍著謝之容說,好好幹,朕信任你,但是甫一對上謝之容清亮的眸子,他突然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謝之容更是心緒難平,幾次張口欲言,又停住了,好像無論說什麽,都難以表達他待皇帝之至誠。

謝之容垂首,不與蕭嶺對視,他目光不自覺地落下,落到蕭嶺被玉帶束著的,窄窄的腰間。

他五指張開,用力地壓在膝下席子上。

有那麽一瞬間,他突然很想抱住蕭嶺,然後感念皇帝信賴。

不過隻要稍有理智在,謝之容都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是一種絕對的僭越。

不要如此。

可是……可是。

謝之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方才在眾臣麵前從容不迫地接下這燙手山芋的他此刻呼吸居然微微纏著。

打破二人之間靜默的是禁軍統領危雪在外麵道:“陛下,留王殿下想見您一麵。”

謝之容倏地起身,“臣出去。”

蕭嶺愕然地看他。

謝之容接觸到蕭嶺的視線後才猛地反應過來蕭嶺沒說見與不見。

“臣……”他張了張嘴,一時不查咬住了唇舌,疼得自己輕輕嘶了一聲,“臣高興過頭了,請陛下降罪。”

蕭嶺望著他隱隱泛紅的麵頰,定定看了一息,而後別過頭,輕咳一聲,“不必,之容先,先出去吧,你若是嫌車裏悶,一直在外麵騎馬也可。”

謝之容道:“是。”

也沒說騎不騎馬。

車駕停下。

謝之容先下來。

蕭岫已經站在外麵等著了,見到謝之容,眼中並無平時的厭煩,他現在顧不得看謝之容,他隻想見蕭嶺,他覺得自己的兄長正在做一個凶險萬分的決定。

並且,將要無可挽回。

以往步伐輕盈的少年人上車時因為太著急,身形不穩,差點直接摔到蕭嶺麵前,被蕭嶺一把攔住的肩膀,扶住了。

比我想的沉點。

蕭嶺心說。

蕭岫畢竟是個十五六的少年人了,身量看起來纖細,實則因為常年隨武師學,內裏也有極分明的肌肉線條。

因而並沒有蕭嶺想象中那麽輕。

事實上,皇室子弟,且作為武帝這個能禦駕親征的男人的兒子,蕭嶺這樣羸弱得幾乎手無縛雞之力的實在少之又少。

蕭嶺這樣羸弱,一是因為當年謝貴妃出事前,他也被人下毒,二則是他孜孜不倦地殘害自己的身體,讓本就不好的身體,更雪上加霜。

“阿岫,”蕭嶺笑道:“免禮。”

在謝之容下去之後,他無端地鬆了一口氣。

在謝之容麵前,他在清醒時很難全然放鬆,要注意自己的君王形象,還有點蕭嶺說不上的原因,或許是謝之容氣勢太強,令他不自覺地提高警惕吧。

蕭岫聽到兄長含著笑意的聲音,原本呼之欲出的話卻一瞬間什麽都說不出了。

“陛下。”他沒有挪開,而是任由著蕭嶺扶住了他的肩膀,他輕輕道,少年原本清亮的嗓子竟透出了幾分嘶啞。

他垂下頭,就在二人因這個姿勢而出現的空當中。

蕭岫在蕭嶺麵前從來都是副沒心沒肺,高高興興的樣子,蕭嶺何時見過他如此低落?蕭嶺沒有弟妹,蕭岫還是第一個以他弟弟身份自居的人,見到少年這般反常,難免有幾分焦急,“怎麽了?”

居然沒叫哥,而是叫了陛下!

他這個弟弟不會還牽扯進季詠思的案子裏去了吧!

不會,這個想法一出就被蕭嶺斷然否決了,蕭岫不缺錢,而是做事有分寸,別看他先前作天作地,但是尺度把握得恰到好處,都在皇帝能夠容忍的範圍內。

長發垂了下來,隨著馬車的顛簸晃晃****。

有幾縷發絲垂在少年眼前。

蕭岫啞聲道:“若是臣弟說,請陛下收回成命,陛下一定會覺得臣弟是年幼無知,在胡言亂語,對嗎?”

蕭嶺精神一震。

這還是自他穿書的幾個月以來,蕭岫第一次參與政事。

蕭嶺沒有立刻回答。

少年肩膀輕輕顫著。

少年的身體開始抽條,清瘦,堅韌,他的輪廓會慢慢變得深刻,不像年少時那麽精致。

但現在,他的確還是個孩子。

放在蕭嶺的時代,這小孩也就剛上高中,腦子裏想的可能是今天晚課上什麽,回家之後作業得做到幾點。

然而到這時,蕭岫要想的則是家國天下,帝王權柄,倘若將軍權輕易遞給臣下,會不會,引火燒身?

蕭嶺知道,蕭岫的擔憂。

驀地歎了口氣,鬆開了扶住蕭岫的手。

蕭岫顫著,將要起身,卻被蕭嶺微微用力,順勢攬住了他的肩膀。

蕭嶺給了他一個擁抱。

如蕭嶺與蕭岫這樣的身份,縱然是兄弟二人,也很少會如此親近。

蕭岫身體一僵,而後驟地放鬆了。

或許是因為經常服藥,蕭嶺身上有一種混合著淺淡藥味的,有點苦澀的香氣。

這個很短,很輕。

蕭嶺鬆開了他。

蕭岫睜開眼,坐直了,垂著頭小聲說:“臣弟失儀了。”

方才太過著急,以至失態,蕭岫方才湧上來的情緒緩緩降下,頓覺尷尬。

蕭嶺失笑。

他沒有弟弟,但幫朋友養過兩個月博美。

白得一團團,像棉花糖似的小狗,聰明,卻不大乖,每次犯了錯就把腦袋底下,拿兩隻毛茸茸的白爪子半擋住臉。

怎麽看,怎麽像現在蕭岫。

“嗯,出去領罰吧。”蕭嶺道。

蕭岫低低地應了一聲,然後突然抬頭,“陛下,臣弟有話說。”

蕭嶺給他倒了杯茶,“講。”

蕭岫道:“臣弟以為謝之容野心勃勃狼子野心,被錮於後宮中尚安全,此人若為中州守將,恐怕會有負陛下信任,做出難以預想之事,請陛下明鑒。”

他直接說完了,說完之後拿起茶杯,將茶水一飲而盡。

茶杯被哢地一聲放到桌案上。

蕭嶺不動聲色,“沒了?”

“且謝之容不是自願入宮,臣弟難以相信他真對陛下忠心耿耿。”蕭岫道。

蕭嶺挑眉,笑問道:“你怎麽知道他不是自願?”

“臣弟看得出來。”蕭岫道。

他隻是沒心沒肺他不是傻。

謝之容願不願意都不用看,哪個世家子願意舍棄爵位入宮做個連名分都沒有的侍君?況且還是謝之容這等前途不可限量的天之驕子。

但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謝之容的目光開始落在他兄長身上了呢?

從漠不關心到意識地追逐著蕭嶺的身影。

蕭岫當然知道,因為有幾次,他與謝之容視線相撞。

蕭岫等待著蕭嶺的回答。

哪怕他知道,蕭嶺做出的決定不會更改,但他還是忍不住,報有期望。

陛下,這不是情愛之事,若是謝之容得權,以此人之野心,您會如何?

過了很久,也可能隻過了一小會,蕭嶺開口了。

他回答道:“阿岫,他是最好的。”

是能任中州守將的人,最好的。

隻有任用謝之容,才能一掃中州軍之積弊,才能整肅軍容。

謝之容是最好的,是最合適的,他才是最不可替代的那個。

蕭嶺知道謝之容的能力,更不願意這種能力被浪費在宮牆之中。

謝之容不是能豢養在深宮的玩物,不是皇帝珍藏的無數珍寶中的玉璧。

謝之容當自有廣闊天地。

蕭岫很久都沒說話,他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像飲酒那般喝盡了,而後對蕭嶺道:“臣弟明白了。”

既然蕭嶺相信謝之容,那麽他無話可說。

他不會阻止自己的兄長,更無法阻止自己的兄長。

“但是,哥,”蕭岫輕輕道:“請您對謝之容,有所提防。”

謝之容不會甘於久居人下的。

既然陛下要用,也要做好,當謝之容稍有野心顯露時,即誅殺之的準備。

冷靜下來後,他相信,以蕭嶺之智,不會令自己陷於為難之中。

蕭嶺又倒了杯茶,“朕有分寸。”

蕭岫端過茶杯,將其中的茶水飲盡了。

接觸到蕭嶺的眼神,蕭岫頓住。

他突然發現,這杯茶不是倒給他的,摸了摸鼻子,理直氣壯道:“兄長這的茶不大好喝,臣弟這是為您分憂。”

看他恢複正常,蕭嶺憑借著胳膊長腿長這一優勢,按住蕭岫的腦袋,用力揉了兩下,而後鬆開手,毫不留情道:“快滾。”

蕭岫哼了一聲,在蕭嶺的手伸到他腦袋上之前躲到了門邊,敲了敲車壁,“停下。”

車駕緩緩地停下了。

謝之容又上來。

蕭嶺以為,比起在車上悶著,謝之容更願意騎馬,看他上來頗為意外。

於是兩人又對著沉默。

回宮之後,蕭嶺去禦書房,謝之容同其往。

今日皇帝任命,明日便要上任,因而謝之容要做的準備很多。

蕭嶺為帝,比謝之容更為繁忙。

謝之容在內室看書,蕭嶺則在外麵批複奏折,兩人不在一處,不至於像方才那般沉默尷尬。

蕭嶺先寫了調令,命人送往兵部。

葉秉和早在回京的路上就知道發生了什麽,因而收到了謝之容的調令時並不意外,隻是心中驚訝還沒有徹底平複。

當時他剛聽到謝之容將任中州守軍的時候發現自己想錯了,原來皇帝不是怕他徇私,而是讓謝之容提前了解些中州軍的情況。

收到文書,葉秉和恭恭敬敬地辦了。

兵部郎中眉頭緊鎖,盯著葉秉和手中的那張調令不語,末了,長歎一聲。

葉秉和詫異地抬頭看了他一眼,笑眯眯問道:“這是怎麽了?青天白日歎什麽氣?”

或許是年長,葉秉和的脾氣當真是六部尚書中最好的那個,為人和善,且不爭強,讓人根本想象不到他曾在軍中。

兵部郎中快速看了眼窗外,即便知道不會有人監視,在說與皇帝有關的消息時,他還是慎之又慎,“屬下隻是覺得,覺得,”吞吞吐吐了半天,“陛下對謝公子……”調令已經簽了,隻差明發,“謝將軍,當真是寵愛至極,一往情深。”

葉秉和麵上的笑意略斂,道:“你竟隻看到了帝王寵愛?”葉秉和聽到這等論斷,也忍不住歎了口氣,“陛下寵愛過那麽多人,怎麽獨獨違背了規矩成律令謝之容掌兵?敬硯啊敬硯,什麽時候如市井閑漢一般,竟隻看得到私情?”

許敬硯被葉秉和說的臉色通紅,“屬下請部堂大人賜教。”

葉秉和笑了一聲,“你入仕幾年了?”

“回部堂大人,”許敬硯雖然不知道葉秉和問話的用意,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了,“已有三年整了。”

“三年整?”葉秉和笑眯眯地看了眼許敬硯,“那當年謝之容蒙先帝恩裳時,你還沒考上進士呢。”

許敬硯臉漲得更紅了。

“淮王家的世子,又是平南侯的外孫,家世清貴,”葉秉和道:“偏偏大多時候不在京中,師承張景芝,常年在玉鳴關,我記得,當年,羌部曾欲陳兵玉鳴,後又不得已退回,你知道為什麽嗎?”

許敬硯麵色紅得可以滴血了,“屬下,屬下……”

“因為當年張景芝麾下有甲士帶一小隊人馬夜出玉鳴,燒了羌部的糧草,”葉秉和以一種非常匪夷所思的眼神看著許敬硯,“那你知道,帶兵出關的甲士是誰嗎?”

當年的玉鳴和現在不同,現在羌部混戰猶未止息,當年可是為了晉朝膏腴之地勉強一致對外了一回,玉鳴關外守衛森嚴,貿然出關,幾乎九死無生。

偏偏有人去了,不僅帶著手下人一道回來,還立下了赫赫戰功,直接擊潰了羌部大軍的後勤保障,不得已之下,速攻不成,隻能撤軍。

比朝中當時預料的時間少了數月!

“是,”許敬硯愕然,失聲道:“謝之容?”

他竟全然不知!

“六七年前的事情了,”許敬硯道,眼中似有笑意,後來玉鳴的情況沒有先前那麽嚴峻,承平數年,先前的戰功戰果,大多被人遺忘了,“這樣的功勳,可惜謝之容並不是兵將,他隻是張景芝的學生,卻無法以軍功擢升,敘功時,先帝召見,先帝甚喜謝之容才智,不過比起為將,先帝更屬意謝之容拜相。”

“可謝之容隻……”許敬硯頓了頓,突然意識到了先帝為何沒有重用謝之容,若是先帝當年就給謝之容許以高官,那麽之後,蕭嶺再怎麽重用謝之容,知遇之恩的效果也不明顯。

可若不重用,留給自己的兒子來用,那麽則完全不同。

且當年謝之容年歲不大,武帝也想讓謝之容再曆練幾年。

後期朝中政局實在混亂,心力憔悴又重病纏身的武帝在臨終前大約也不記得這等事,便沒有再提醒蕭嶺。

可沒想到五年過去了,蕭嶺非但忘了先帝當年的囑托,竟迫謝之容入宮!

蕭嶺的近臣都是皇帝一手提拔,對於謝之容知之甚少,而朝中老臣要麽不會因為謝之容去得罪皇帝,要麽,根本見不到一年上朝一次的蕭嶺。

許敬硯驀地意識到一個問題,“若以部堂所言,謝之容卓然,以此人之能原本可以戰功,以吏治彪炳史冊,可現在,”

葉秉和搖了搖頭,許敬硯驟然噤聲。

如果說當年武帝所作所為尚算合情,那麽後來皇帝迫其入宮,便真的,折辱太過了。

他問的是,謝之容會不會有怨?

……

到了天黑,兩人才用晚膳。

不在禦書房,而在未央宮庭院內。

以三麵屏風環桌案。

蕭嶺身上已披上了大氅,在衣著輕簡的謝之容擔憂的目光下使勁搖頭。

談心,必須要有月亮。

還得有——酒!

此刻,月亮升起,清輝滿地,酒在手邊。

蕭嶺朝謝之容舉杯,“之容,請。”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要寫到我做大綱時一直想寫的部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