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有人在他耳邊輕輕喚道。

常年養成的習慣讓蕭嶺的覺一直很淺,稍微有點動靜都會醒過來,他聽見那有意放輕的聲音,忍不住笑著低喃了句:“你這樣叫不醒人的。”原本就軟的調子因為剛醒來更軟,帶著點模糊的鼻音,哪裏有半點朝堂之上那令人震恐的君王的影子。

話音剛落,那聲音頓了頓,隨後恢複了以往的語調,“陛下既然醒了,便起來將藥喝了吧。”

蕭嶺聽到謝之容近在咫尺的聲音渾身一震,這下是真的清醒過來了。

他睜開眼,果不其然先撞入視線的是謝之容的側顏。

謝之容就坐在他身邊,將剛剛看完的書收起來,身上籠了一層燭光,燈下看人,柔和了好些。

蕭嶺看到他頗有一些悵然,倒不是不想看見謝之容,而是又謝之容的地方就說明了他還在古代。

燒的糊塗了,他居然恍惚間以為自己回到了他原本的世界。

眼中悵然一閃而逝,謝之容看得清晰,他以為是蕭嶺醒來想見的是別人,輕聲詢問道:“要不要臣將許總管叫進來?”

蕭嶺茫然。

叫許璣幹什麽?

目光在床邊宮人手中端著的藥上掠了一圈。

謝之容是覺得他連自己吃藥都做不到嗎?

一時好氣好笑,他雖然四體不勤,但還沒到離了人伺候活不了的的程度,或許是燈光下的謝之容看起來實在是太無害,他和謝之容開了個玩笑,“為何非要許璣進來?朕有之容已是足夠。”

謝之容也確實沒有生氣。

他並不是個很敏感的人,他察覺得到皇帝對他並無惡意,非但沒有,有些時候還過於小心翼翼,簡直不像是君王待臣子,在與皇帝談過了賑災一事後,謝之容承認,他對蕭嶺的成見消減不少。

便抽出了與蕭嶺貼著的左手,去接宮人手裏的藥碗。

離開的觸感叫蕭嶺一愣,才意識到自己剛才一直與謝之容皮肉貼著皮肉。

他能想起自己先前和謝之容說了什麽,半睡半醒間仗著自己生病要抓謝之容的手,他睡了多久?謝之容就保持著這個叫他貼著的姿勢一動不動?

蕭嶺表情微變,不由得看向謝之容的肩膀。

保持同一姿勢兩個多時辰,關節能有多酸,蕭嶺不想都知道。

謝之容端過藥碗,感受得到皇帝的眼神一直在他手臂上來回晃。

這是,什麽意思?

謝之容神情微妙,但轉過身時又掩去了,他端著藥碗,正要遞給蕭嶺,又覺得不對。

他極少生病,頂著天大的難受都能撐起來自己把藥一飲而盡,至於蕭嶺……他看了眼皇帝露在外麵的蒼白麵頰,整個人隻差沒在臉上寫了弱不禁風四個字,雖與蕭嶺相處不多,卻也知道這個皇帝體弱,從來都嬌氣的要命,不知能不能自己喝藥。

可他也沒有伺候人的經驗,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叫許璣進來。

蕭嶺對著一動不動拿著藥的謝之容眨了眨眼。

謝之容該不會是,抽筋了吧?

“之容,藥。”蕭嶺試探著開口,提醒道。

“什麽?”謝之容沒明白皇帝的意思。

蕭嶺略朝謝之容端著的藥碗揚了揚下巴,然後,他確認,謝之容的表情在那一瞬,流露出了點古怪。

蕭嶺茫然。

他可能現在還沒退燒,腦子混漿漿的,不然怎麽會不知道謝之容的意思呢?

“不是說起來吃藥嗎?”蕭嶺問。

謝之容怔了下,這才恍然,竟垂首笑了下,笑裏有幾分對自己的無奈。

他還以為……

美人笑起來如玉樹生輝,看得蕭嶺不由得感歎。

感歎暴君為人不怎麽樣,但是審美確實不錯。

謝之容拿玉匙舀起一小勺藥,“臣若有服侍不周之處,請陛下恕罪。”

蕭嶺裹著被子,往床邊的謝之容那拱了拱,蹭到了個仰頭就能碰到藥碗的位置,除了被子外的地方都冷,他實在不願意把手伸出來。

他仰頭,一勺藥便送過來。

苦藥味撲鼻而來,吸上一口,滿肺都是苦味,蕭嶺驟然睜大了眼睛。

這是什麽玩意?!

到底是現代醫學的產物裹著糖衣的小藥片給他慣壞了,還是太醫令有意用了最苦的藥材?

盛滿藥液的小湯勺碰了碰他的嘴唇,便有星點藥液蹭到了他的唇上,淌入口中。

又苦又澀又酸,味道當真無法形容,怕是連高濃度的黃連萃取液都不會有這個難喝。

“陛下。”謝之容開口。

被東西抵住了嘴唇,在唇瓣上壓出一個小小的凹陷來。

蕭嶺不肯張嘴,被蹭的唇瓣濕潤。

他仰頭,避開了謝之容的勺子,“朕突然發現,朕病似乎好了。”

“是嗎?”謝之容問。

蕭嶺點頭如搗蒜。

從謝之容的角度看,蕭嶺隻有一張臉露在外麵,眉眼都垂著,受了莫大欺負的樣子,其實很好玩,也很可憐。

拋開他的身份不談,隻看皇帝的臉,或許少有人能狠心真捏鼻子讓他把藥灌下去。謝之容突然理解許璣為何不來服侍蕭嶺喝藥了。

皇帝眉眼生的漂亮,沒了冕旒遮蓋的眼睛近些看其實能看出一股嬌憨媚意,這是一雙不那麽英氣的眼睛,倘不是皇帝長眉淩厲,麵容輪廓也冷硬,便顯得太羸弱了。

“陛下發熱來勢洶洶,不喝藥,恐會嚴重。”謝之容和他講道理。

蕭嶺躲開又送過來的勺子,在他看來,感冒實在是無法稱之為病的小症狀,很快會自愈,用不著這樣如臨大敵。

“嚴重了再喝。”他小聲說了句。

奈何謝之容耳聰目明,蕭嶺說的他聽得一清二楚,眉宇一揚,詢問道:“真不喝?”

“太苦了。”蕭嶺倒沒直接說不喝。

狠不下心的人很多,但絕對不包括謝之容。

生病太耽誤辦事,方才他和蕭嶺還有一些細節沒有敲定。

謝公子便垂首,唇角微彎,仿佛是在笑,他看著蕭嶺還發著紅的眼睛,輕柔哄道:“陛下,您不會想臣喂您喝的,對吧?”

他長發也垂落,發上沾了些看書時所焚的降真香,混合著藥的苦澀,像是一張網,將蕭嶺禁錮其中。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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