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心煉製的傀儡消亡了,白日鬼與瘴氣也被扼殺在了搖籃之中,無麵鬼的增援卻不知何時才能出現。
對於一位太一門人而言,這無疑是最糟糕的處境。
不過灰袍道士卻反而一臉淡然,似乎早已將生死置於度外。
或許,從當初他們師門十六人被師父選中的那一刻起,生與死的概念就已經不再重要,到頭來,十六人中便隻剩下了他一個。
而站在他麵前的,就是師父窮盡一生都未能超越的對手。
他現在雖然站在這裏,但真正直麵慧覺的,卻是他的師父。
……
“徒兒,為師與慧覺大師還有一戰,你定要助為師了卻這樁心願啊。”
……
隻要一想到師父,耳邊便會回響起對方的低語。
事實上,他對於師父的記憶極少,隻記住了師父的兩個表情。
第一個,是一臉冷酷地將他們十六人送入滿是毒氣的地窟。
第二個,則是見到他活著從地窟中出來時難以抑製的狂喜。
這些短暫的回憶交織在一起揉碎之後,他見到鮮血、破碎的屍體、一個月圓之夜,以及月色之下,擁有人類輪廓卻沒有五官的惡鬼。
接著,那個惡鬼告訴了他一件事。
“你的仇人不是我,也不是你的師父,而是一個名為慧覺的僧人,那個人,就是你師父一直尋找的對手。”
師父心心念念的對手……
就這麽一個矮小瘦弱的老頭?
兩人之間隻有一步之遙,慧覺既沒有金光護身,也沒有攜帶武院的刀槍棍棒,他仿佛隻要一伸手,便能將對方推倒在地。
“阿彌陀佛,看來我在寺裏待了太長時間,沒想到故人之徒已長到了這般年紀。”
“你竟然還敢提起他!”
灰袍道士牙關緊咬,雖然與想象中的形象大相徑庭,但是眼前的老和尚,就是師父他不惜走火入魔也要打敗的對手。
他身上所遭受的所有苦難,皆是對方間接導致的。
匕首向著手腕狠狠割下,湧出的血液卻並未向地上流去,而是化為了暗器一般,筆直地向慧覺身體射去。
“慧覺大師!”
見狀,作為圍觀群眾的王碌不禁驚呼出聲。
他本以為慧覺大師會用他從未見過的招式,直接一巴掌拍死這個在隱龍寺鬧事的道士,卻萬萬沒想到那道士的襲擊居然得了手。
利箭般的血珠筆直地打穿了老和尚的身體,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幾個窟窿,其中兩道血珠最終落在了牆上,不出半秒,白色的牆皮便遭到了血珠的腐蝕。
其中一個窟窿,更是直接出現在了慧覺的心髒之處。
難不成……
是慧覺大師他年歲已高,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
又或者是慧覺大師也在不知不覺間身中劇毒,導致一時間無法行動?
隻是,雖然被血珠打穿了身體,慧覺大師卻巍峨不動,更沒有與道士魚死網破之勢,反倒是一擊得手之後,道士的臉上沒有流露出絲毫的喜悅之色,反倒是呆愣在了原地。
“阿彌陀佛,想必即便如此,也難以消除施主的心頭之恨,隻是老僧還不得不勸施主一句,苦海無涯,回頭是岸。”
“你的身體……”
道士瞪大了雙眼。
此時此刻,他能透過慧覺身體上的窟窿看見另一端的景象,然而那窟窿的輪廓,卻並非觸目驚心的血肉,這幾枚血珠就如同打在了幻影之上。
“人生執念不過泡影,你的師父便是因為沒法破除執念,才最終誤入歧途。”
“你是勸我回頭?”
道士冷笑,“勾結無麵鬼襲擊隱龍寺,殺死隱龍寺弟子兩名,重傷三位高僧,這般罪孽,恐怕早就沒有回頭之路。”
“佛法求的是心境,隻要施主認為自己可以回頭,那便可以。”
“廢話少說,你到底藏在何處?”
灰袍道士警惕地四下觀察,他已經意識到了,此刻在他麵前的,隻不過是慧覺的幻影,他的真身此刻就藏在隱龍寺某處。
“施主何處此言?老僧此刻就在你的麵前。”
“在我麵前?這不過是你的障眼法罷了。”
“阿彌陀佛。”
慧覺雙手合十置於胸前,“施主來找我尋仇,隻可惜晚了一步。”
“晚了一步是什麽意思?”
“施主隨後便會知曉,隻是老僧此刻還有一事沒有完成,不能再此與施主繼續周旋下去了。”
“你——”
盡管知道麵前的是歡迎,道士見他向自己伸手,依舊本能地作勢欲擋。
慧覺大師的手卻直接穿過了他的胳膊,點在了道士的脖頸之處,道士話未說完,便兩眼一翻昏死了過去。
“阿彌陀佛。”
慧覺大師轉過身來,又深深地向院牆之外的三人行了禮,接著又一次憑空消失在了他們的視線之內。
見到了慧覺大師點暈道士的那一下,秦沐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之處。
想明白了這一點,她卻露出了更加難以置信的神情。
“慧覺大師他……”
“他怎麽了?”
看見了剛才那一幕,王碌心中也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尤其是最後那一句話,已經透露出了不少信息。
“圓寂了。”
隻有如此,才能解釋他方才是如何憑空出現在了眾人眼前,又為何被血珠打穿了身體也無大礙。
“難怪他一直躲在禪房中不願見我們。”
“恐怕慧覺大師他是故意為之,鎮魔塔的封印此刻本就脆弱不堪,若是貿然打開大門闖入其中很有可能將封印直接破壞……可是,一旦成了鬼魂,便能在不影響封印的情況下直接進入其中。”
不過鎮魔塔的封印有進無出,即便慧覺大師最終成功挫敗了無麵鬼的陰謀,也永遠無法再邁出鎮魔塔半步。
此行,他已經做好了一去不複返的準備。
“你們先看住那個道士,我馬上去後山一趟。”
太一門人的計劃雖然失敗了,但卻也重創了隱龍寺,三位澄字輩的師父此刻都被毒素產生,誰也沒法確保還會不會有別的妖怪趁機攻進這裏。
以無麵鬼的算計,他恐怕並不會把全部籌碼都壓在太一門人身上。
也許,他們隻不過是一個幌子。
“總之,這裏就交給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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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內院禪房。
顧雲兩隻胳膊一手一個抗著澄空澄淨,背上還背了個已昏睡了過去的澄澈,行走起來很是費勁,沿途遇到的和尚想要跑來幫忙,卻都被他勸退了。
這三個和尚現在簡直就是移動感染源,他走的這一路,一直感覺有蟲子在啃他的小腿,隻是啃了半天也沒能咬下一塊皮來。
“顧施主,你受累了。”
澄空很是不好意思,他沒想到三院的管事,竟然栽在了一個小道士的手裏。
“這毒你們自己能解麽?”
“能是能,不過怕是要費上些功夫。”
壓製住了自己身上的毒液之後,他們還要為澄澈師兄驅毒,萬一此刻又有別的妖怪攻來,他們恐怕便幫不上什麽忙了。
這個想法剛剛萌生的刹那,便有一個巨大的黑影擋在了幾人麵前。
“哦?看來還是我的運氣比較好,居然能一口氣遇上隱龍寺的三位管事。”
青麵獠牙的鬼怪俯下身子,露出了一個滲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