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硯的眸頃刻間黯淡下來。
再抬起眼,內裏的血絲密密麻麻的爬上去。
但想到南知意現在在陸氏醫院實習,他手中還攥著畢業證,那股空落落又聚成了莫名的底氣和信心。
“圓不了那就不圓,我另外鑄一個鏡子。”陸硯的眸底都是勢在必得,目光緊鎖著她。
飯菜都是南知意愛吃的,陸硯好似要急切的彌補,瘋狂的在示好。
這種舉動落在南知意眼底,隻有悲哀。
原來他不是不明白什麽才是對她好,隻是他走到中途倦怠了,一度收回了對他的好。
盡管她沒表露出什麽,可陸硯還是敏銳的察覺到。
“我是不是醒悟的晚了?”
南知意看向他。
陸硯清澈的眸底隱隱泛紅,滿眼的悲涼揪的她的心也抽痛起來。
“都說浪子回頭金不換,梔梔,我不要別的,隻要你回頭。”
南知意喉嚨裏的情緒不斷鼓出來。
想說些什麽打圓場,或者打消陸硯的奢望,可是,話至嘴邊,一個字也吐不出。
一餐飯,吃的食不知味。
反而讓無數回憶紛至遝來,不斷在腦子裏浮現。
尤記得陸硯第一次告白,南知意考慮再三,讓他在忐忑中足足等了一周。
再見麵的時候,裴家老宅前的銀杏樹落了一地。
腳踩上去,是窸窸窣窣的破碎聲。
在滿目金黃中,南知意見到了苦苦等候的陸硯。
秋高氣爽,天上的雲朵飄著一片又一片,連她的心情都像氣球一樣是飄著的。
至今還記著,那天的她穿一身粉藍色的棉布裙子,站在比她高了足一個頭的陸硯麵前。
臉龐上都是嬌羞的笑,眼底都是濕漉漉的歡喜。
她說,“陸硯,我答應當你女朋友了。”
陸硯眼底瞬間綻放出無數道光箭。
那些光暈曾經濾鏡般美美化了這段感情。
第一次手拉手去逛街,陸硯恨不得把她看中的每一件東西都打包,雙手奉上。
“夠了,夠了,陸硯,這些東西我家裏都不缺。”
作為裴家的小公主,南知意最不缺的就是這些物質。
可陸硯對著她傻笑,“那些是你父母哥哥給的,這些是我買的,梔梔,從此以後你的幸福也要有我一份。”
從此陸硯成功擠入她的心房,和父母哥哥一樣,並排在她心中占據重要位置。
可。
裴晚出現的那一刻。
她裴家千金身份濾鏡碎掉的那一刻。
什麽都變了。
父母哥哥看她的眼神不複溫暖愛意,隻剩冰冷和仇恨。
而陸硯,在最初的救贖之後,漸漸的從滿眼愛慕也走到了嫌棄。
曾經的裴知意被滿滿的愛意包裹,手中多的是王牌。
如今的南知意,卻失去一切,連直麵人性暗麵的底牌都沒有。
陸硯不斷在給她夾菜,聲線哽咽。
“梔梔,多吃點。”
曾滿眼炙熱愛意的少年,此刻卻通紅著眼,放下筷子的修長指節在眼簾中輕顫。
四目相對,唯剩悲涼。
南知意吃不下去,也不知該和陸硯說什麽。
“我吃飽了。”
她僵著嘴角站直身體。
對麵的陸硯也猛的起身,垂著眼簾甚至都不敢看她一眼,“我送你。”
起身的刹那,陸硯從褲兜裏掏出一支煙叼在嘴角,打火機躥出一絲火苗,又飛快湮滅。
抬起眼眸,征詢,“介意嗎?”
南知意搖頭。
“不用送,我和丁甜一起回。”
“我以為。”陸硯終於還是點燃了煙,深深吸了一口,眯眼透過煙霧看過來,“你會住在西風館。”
這三個字瞬間把南知意拉回到遊樂場。
在摩天輪上發生的那個吻,瞬間讓她羞恥的腳趾抓緊鞋子。
“沒。”
“我喜歡和丁甜住在一起。”
陸硯聽到這句,長舒一口氣。
看來裴西州還沒敢下手,也是,那樣齷齪的心思,他怎麽敢?
住在丁甜家也好,日後方便他追求。
陸硯眼珠轉了轉,定在她臉上,“送你。”
“我去叫丁甜。”
南知意現在根本不知道該怎麽麵對陸硯。
他們之間發生了關係,突破了一直堅守的那道防線,卻離了婚,這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多待一秒,她都覺得窒息。
“沒猜錯的話,她現在已經被我的助理送回家了。”
陸硯的話成功定住南知意腳步。
腳尖調轉,被迫對上陸硯。
陸硯唇角一牽,讓南知意走在前麵,隱忍痛楚的眸深深的定格在那道窈窕的身形上。
勞斯萊斯幻影內。
周助理躬身,車窗半落,露出裴西州骨相優越的側臉來。
“裴總,人出來了。”
“看方向是前往甜水灣。”
“嗯。”
車窗上滑,遮蔽了那張頃刻間陰翳下來的臉龐。
車子穩步駛入車流,裴西州骨節分明的手捏著手機,低眸在聊天界麵上停留了很久。
最後一條信息定格在「我給你時間。」
南知意沒給任何回複。
甜水灣。
下車之後,陸硯飛快繞過車頭,驀地扯住南知意的手腕。
“還有事?”
南知意不明所以。
陸硯鬆開她手腕,手捧她的臉龐,“梔梔,明天開始,我來接你上班。”
南知意瞳仁震了下,很快移開。
“不用。”
她嘴角掛著一點諷刺,“最近裴晚的病情不穩定,你還是把心思多放在她身上。”
“畢竟她是你的救命恩人。”
陸硯十八歲的綁架案南知意聽說過。
他原本並非獨生子,還有一個雙胞胎的弟弟陸墨,也正是在這一場綁架案中,陸墨被綁匪撕票不幸喪生。
可想而知當初綁匪有多凶殘。
南知意不太了解。
隻知道陸硯在獲救之後,曾經有一度非常瘋狂的追求她。
她被嚇壞。
身為千嬌百寵的富家女,在麵臨陌生人好感的第一時間不是感動,而是分析目的。
那時候還是哥哥的裴西州對陸硯的評價非常低。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梔梔,你要防止他抱著目的和你交往。”
原來原來。
那時候的陸硯是誤認為她是救命恩人呀。
原來原來。
那時候的哥哥,可能就對自己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
南知意覺得心髒被用力捏了把,擠出些許酸澀的汁水來。
陸硯的情緒更複雜,在辨清南知意眼底沒有絲毫賭氣成分後,那股悲哀更濃。
長指忍不住撥了撥南知意額前的碎發。
“之前我的確沒分清對裴晚到底是感激還是感情,但我現在明白了。”
“我喜歡的人是你,想與之白頭到老的人也是你。”
“裴晚是你的救命恩人。”南知意提醒。
“所以我會用其他的方式報答她的恩情,但是不會搭上自己餘生的幸福。”
“之前是我想岔了。”
南知意推開他,“我要走了。”
“晚安。”
她沒有回頭。
陸硯在身後道:“明天見,梔梔,我來接你上下班!”
“從明天開始,就是我們之間感情的另外一個新開始!”
南知意加快了步伐。
哪怕今天陸硯表現的和往日截然不同,可他還會在散夥飯上戴裴晚出現。
裴晚的白血病是假的。
陸硯這輩子大概都要和裴晚糾纏不清。
光憑這一點她就沒辦法接受。
但這些話她不打算和陸硯說。
剛剛離婚,他一時半夥接受不了,追兩天也就過了那個勁頭。
快步流星刷開入戶門,小白鞋踩著光滑的大廳,纖白手指剛要按上興鍵。
驀地,一股勁力拽住手腕,生生帶著她拖到安全通道。
一道高峻的身影伴著黑影覆來,熟悉的氣息伴著酒氣撲入呼吸。
南知意瞳仁蜷成點。
因為眼簾中俯瞰下來的俊龐赫然是裴西州。
她的呼吸瞬間堵在喉嚨口。
下午發生的那個吻,好似還在唇瓣上殘著感覺。
“哥……”
她驚魂不定,鹿眸微微瞠著,寫滿了震驚。
裴西州粗糲的拇指磨上她唇麵,柔軟絲滑的觸覺讓他眯了眯眼,那甜美的滋味好似在無聲蠱惑。
“怎麽不回消息?”
南知意被裴西州的強勢逼的眼眶泛出淺淺水汽,瞳仁更是震顫著,抻著修長的天鵝頸,用來躲避他身上過強的威壓。
視線張皇失措,找不到落點。
“你說,給我時間?”
裴西州氣笑。
空****的樓梯間響徹他沉洌的嗓音,眼眸內更是墨潮湧動,“給你時間,不代表可以不回消息。”
“梔梔。”
“我們不是親兄妹。”
裴西州直指重點。
可這句話卻瞬間把南知意積蓄在心中的情緒引爆。
漂亮的鹿眸頃刻間紅了一片,“你,什麽時候有了這種心思?現在我們的確不是親兄妹,可從前……”
南知意胸脯起伏,到現在還是不敢相信,自小信賴的哥哥竟然對自己產生那樣的心思。
她幹咽著喉嚨,眼眶一圈圈的紅了,但最後半句,卻是怎麽也說不出。
驀地。
下頜被一股勁力捏住,被迫抬起迎上裴西州的深瞳。
“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你和我都認為是兄妹的時候,你認為的事情從未發生。”
寒意頃刻間竄上脊背,震擊的她不斷顫栗。
裴西州鎖著她,“你隻需要考慮現在,接受,還是不接受。”
“接受什麽?”
南知意的心好似在頃刻間懸起。
“接受我。”
裴西州直白**。
“不。”
話音落下,南知意下頜驟痛。
裴西州深瞳一縮,幾乎沒給她後撤的機會,徑直吻了下來。
南知意脊背收緊成一張弓。
在他灼熱的氣息和唇瓣即將落下之際,用盡全力將他推開。
裴西州猝不及防,高大的身軀撞上鋼質欄杆,骨骼和金屬碰撞發出沉悶的一聲。
但他甚至沒悶哼一聲,好似這點疼不關痛癢。
南知意渾身緊繃,全部心思都放在裴西州對自己的心思上,根本無暇顧及這種細枝末節。
頭頂感應燈滅掉的前一秒,裴西州透過她清透的瞳孔清晰的辨清了裏麵的恐懼。
“梔梔?”
裴西州周身賁張的強勢在頃刻間消散,腰背微微佝僂。
南知意的理智回籠。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哥,你傷到哪裏?”
“我這就帶你去醫院。”
南知意柔嫩的手混亂的朝著他的腰背探索過來,驀地,手被大掌捉住。
裴西州深睨著她。
眉心鎖著痛楚,卻執拗問,“真不能接受我?”
被握入大掌的手細細的顫栗起來。
昏暗中,南知意的聲音糯糯,顫顫,“可是我從小把你當成哥哥呀。”
脆弱無助的,哀求,“別這樣好不好?”
裴西州潭底的暗湧在頃刻間退潮。
“哥……”
“你永遠是我哥。”
裴西州咬緊了牙關。
驀地,將掌心柔嫩的小手推開。
“我會再給你時間,扭轉觀念並非一夕之事,我給你半年,如果半年之後,你對我仍不能改觀。”
“我會徹底退出你的世界。”
這讓南知意內心的恐懼擴大了數倍。
“哥,你也不要梔梔了嗎?”
裴西州寬大手掌輕撫她嫩滑小臉兒,“梔梔,如果要我在你身邊,我的身份隻會是另一半。”
在她無助的抓來的那刻,裴西州無情的將那隻小手推出去。
“考慮清楚。”
“我要的答案,隻有接受和不接受。”
撂下這句,裴西州拽開門把手,轉身離開。
南知意下意識追了一步。
那種最重要的東西從生命中抽離的感覺又出現了,這一次來勢洶洶,心髒抽疼的快要不能呼吸。
“哥——”
她喊出這句的同時,裴西州已經徹底隔絕在入戶門外。
燈火通明的大廳,空****的隻剩她一人。
就像她的人生,被一個個至親拋下,最終隻剩她孤單一個。
心髒似承受不住這種劇痛,驟停一秒。
南知意按著被難受碾磨的心髒回家。
丁甜迎上來,剛要開口,就見南知意臉色沉沉的進屋。
“梔梔。”
她收斂了嬉皮笑臉,沒說話,直接給南知意一個擁抱。
南知意死死的拽住丁甜身上的布料,把滿腔的脆弱都埋了進去。
“你這是怎麽了?”
“舍不得陸硯?
這是丁甜唯一能想到的理由,畢竟剛才兩人才單獨相處過。
“別哭,真舍不得的話,大不了從裴晚那個綠茶婊的手裏搶回來!”
南知意在她懷裏搖頭。
“不是就好,陸狗雖然渣了點,但勝在大方,離婚離的還算不虧,你現在是小富婆了,別哭。”
南知意沒哭。
但是她的整個世界都在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