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小時後,他們已經在附近小鎮市上的一家小飯館裏吃飯。丁古雲將藍小姐讓在一副座頭的上首坐了,自在側麵相陪。他陪了笑道:“這個地方,完全是鄉村風味,可沒有你招待我所住的花園飯店。”藍田玉道:“我隻要有工作,吃苦倒是不在乎的;若能引起我工作的興趣,什麽地方我都可以存身。”她這樣正正堂堂說著她的見解,左手扶了飯碗,右手將筷子夾了一釘泡蘿卜,放在嘴裏,用四個雪白的門牙咬著,似乎在想著什麽事,她望了牆上貼的一張宣傳畫在出神。丁古雲將桌子中間陳設的一盤炒豬肝,向她麵前移了一移,笑道:“藍小姐,吃點這個,這是富於滋養料的。”藍田玉且不理會他的客氣,忽然像有所悟的,向丁古雲笑道:“丁先生給我的信,未免太客氣了。”說時,眼珠在長睫毛裏一轉。丁古雲被她這一問,也笑起來,一時可又沒有預備答詞。隻含糊了道:“那也都是實話。”藍田玉道:“正是如此,我有一句話,急於要問丁先生。”丁古雲聽她說有急於要問的一句話,倒未免心裏跳上兩跳,沒有敢插言,靜等她的下文。她笑道:“丁先生信上說,可以籌到款子三五萬元,到香港去一趟,這話是真的嗎?”丁古雲被她這一問立刻興奮起來,挺了胸脯子道:“這一點不假,全是真的。”因把尚專員接洽的事,和她說了一遍。藍小姐聽著他的話時,待吃不吃的,將筷子爬著飯,臉上不住的露著微笑。等著丁古雲報告完了,便道:“那麽,丁先生的意思,我是明白了。你是借了這個機會幫我一點忙,在經濟上提攜我一把,這實在是讓我感激的事。不過無功不受祿,丁先生信上說,要請我作助手,幫你趕作出品。可是我對於雕塑這一類的事,簡直不知道大門朝哪裏開呢?”丁古雲笑道:“請你作助手,這不過是一種說法。誰又要你幫我弄什麽作品呢?你托我和你找工作,我想無論介紹你到哪裏去,也沒有讓你在我身邊自由。一切我都和你設計好了,在這附近疏散的民眾家裏,和你租一間屋子,你就住在那裏,所有開支,我都替你付了。需要多少零用錢,也無須和我客氣,應當花的總得花。我就先放一筆款子在你手上,聽你自己去用,用完了再到我這裏來拿。你說,還有什麽困難沒有?你說出來,我好設法和你解決。”藍田玉聽了他說到用完了再去拿那句話時,早是輕輕地噗嗤一聲笑了。這就道:“我還有什麽困難呢?可是我總要有點工作,心裏才能安然。”丁古雲笑道:“假如你感到興趣的話,每天到我工作室裏坐坐,也就行了。這都不必去管他,這是極容易解決的事,現在所要問的,你對於我這種安排法,滿意不滿意?”藍田玉道:“怎能說是不滿意,隻是於我心有不安而已。”丁古雲道:“你為什麽不安?這不安,是對公言,對私言呢?對公,我拿國家的錢,我替國家作了事,你和我作助手,是與國家無幹;對私,拿我的錢,你以為沒有和我盡到力,而有不安。你難道不知朋友有通財之誼?我又沒有什麽嗜好,掙了錢也是無處花,幫助了朋友,也就等於自己花了一樣。這是我情願如此,你不必管,日子長了,你焉知又不能幫助我?譬如工作忙起來,你替我去開開會,寫寫信,不都是幫助了我嗎?”藍田玉笑道:“若是這樣把範圍放大起來,那我就有了辦法。譬如丁先生破了襪子,讓我和你補補襪子底呀;寄宿舍裏的飯菜吃得膩了,讓我和你燒碗小菜吃吃呀。”丁古雲聽了這話,頭向上一伸,將右手三個指頭拍了桌沿道:“對極了!對極了!”他高興之餘,嗓音提高,不免引得全飯店裏人都向他望著。好在這時,不是在飯館吃飯的時候,飯店裏還沒什麽食客,隻是讓茶房們向

他注意。丁古雲談得高興,絕不理會。藍田玉看看他那樣子,隻是微笑。因低聲道:“丁先生太興奮了。這裏人多,我們回頭到寄宿舍去談吧。”丁古雲坐在側麵,正好看她那半邊臉上的小酒窩兒,似動不動的。她的臉並不偏過來,吃著飯,隻把眼珠向人一溜,她雖然不曾向自己說得什麽,這比向自己說了千百句情話還要醉人,心裏**漾,不知怎樣將話去答複她才好。自己麵前是空擺了一雙筷子不曾拿起來用,這時卻不知不覺的將筷子拿起,將筷子頭在桌麵上畫著圈圈。藍小姐總是帶了一點微笑的。這時便又向他笑道:“丁先生叫了三四個菜,我一個人哪吃得了?你也陪我吃一點吧。”丁古雲點點頭道:“好,我陪藍小姐吃一碗飯。可惜我不會喝酒,要不然也不至於教你吃得太寂寞。”說著,招了招手,叫麽師盛了一碗白飯來,也隨著吃,不想吃開了胃口,吃完了一碗,又吃一碗,竟是比藍田玉還吃得多些。彼此放碗後,她笑道:“還是我勸丁先生添一點兒的好吧!要不然,這肚子多委屈?”丁古雲笑道:“實不相瞞,今日中午,我因為等著你來,這頓飯,沒有好好的吃,隻吃來了一小碗,這時倒是餓了。”藍田玉笑道:“這就是丁先生不對了,既是餓了,一坐下我就勸丁先生吃兩碗的,為什麽到了後來才吃呢?”丁古雲抬起手來要摸胡子,手一接觸,又去搔搔鬢發,笑道:“正是這樣可笑。我和藍小姐一談得高興,連肚子餓也忘記了。”說話時,麽師喊著帕子涼水。便扭著一股灰色的熱手巾把子來。他遞了一條手巾給藍田玉。她接過來早嗅到一陣汗臭味。便聳著鼻子尖,唔了一聲,將手巾扔在桌子角上。丁古雲笑道:“這實在是不堪承教。若不是要在這裏小茶館坐坐,我就引藍小姐回寄宿舍去洗把臉,我那裏有幹淨手巾,可是……”藍田玉已把她帶的小皮包打開,取出一條印花紗手絹,擦了兩擦嘴。丁古雲這就沒有把話說下去。但吃了滿嘴的油,也不能不擦,就把桌上擦筷子剩下的方塊草紙拿了一張,在嘴上塗抹。藍田玉又在皮包裏拿出一方舊白紗手絹,向丁古雲手上一拋,笑道:“請用這個手絹吧。”隨了這手絹拋來,便是一種脂粉香氣。這雖有五成舊,洗得很是幹淨,而且上麵有兩點胭脂印漬,正可證明這是藍小姐自用之物,他沒有想到藍小姐一來就有這樣體己的待遇,實在是想不到的事,那一顆心房,幾乎樂得要由腔子裏直跳出來。連忙笑著鞠了兩個躬,他把手絹在胡子蓬鬆的嘴唇上擦抹了一會,也不知有多少下,但不敢用重了力氣,仿佛這手絹也是像藍小姐一般嬌弱,若是用力,就要擦磨壞了。可是藍田玉見她那用慣了的手絹,在胡子叢裏亂擦,頗也有點不快之感。丁古雲方才把手絹用完,她便笑道:“丁先生,您若不嫌髒,這手絹我就送了你吧。”她口裏這樣說著,心裏可在想著,擦得髒死了,誰要拿回來?丁古雲嗬喲了一聲,笑道:“那……那……那太好了!”說時,把手絹折疊了,就向懷裏揣著。藍田玉笑道:“這飯館子裏,沒有留戀之必要。丁先生,我們到哪裏去?”丁古雲這才明白過來,自己還不曾付飯帳。於是立刻掏出鈔票來,付過了錢。向她道:“在這小街轉角的所在,有一家小茶館,他那店門對著麵前一排山,並沒有房屋攔擋,比較幽靜。”他說到“幽靜”這兩個字,似乎不妥,把話便停止住了。但偷看藍小姐時,她並沒有什麽感覺,直向外走會。丁古雲隨在後麵走,高興極了,見路上人都向自己注意,心裏不免有了三分得意。心想,你看我就帶著這麽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姐走;同時,他又連想到,常看到西裝男子們挽了一個女郎手胳臂走,不問她是否長得好看,都有自得之色,那時頗替他們難為情,於今也一嚐這滋味了。心裏這份得意,幾乎把胸前這部胡須,要一根根的豎起來。到了這小街頭一家小茶館裏。藍田玉一

看是臨著水田麵對青山的所在,恰好是背過了街上來往人。但這茶館裏,隻有兩副座頭,似乎他根本不曾預備著有大批人士光顧。倒是店門口,搭了個鬆骨棚,上麵蓋了些赭黃色的鬆枝,還有那枯萎了的瓜藤,不曾扯去。這下麵有七八張布支的交腳椅,夾了幾張茶幾,但這時全茶館並沒有一個人。丁古雲站定了腳,笑道:“我們就在外麵坐吧。這個時候正好兩點鍾上下,鄉下人吃中飯去了,小茶館子裏人很少,我們可以談談。”藍田玉站著,隻回頭看了看布椅子,丁古雲料著她是嫌髒,立刻把椅子端到一邊,掀起自己藍布大褂的底襟,在上麵揮拂了一陣,然後送到原處,向藍小姐笑道:“湊合著坐坐罷。”藍田玉把皮包放到茶幾上,笑道:“在鄉下過日子,這就無所謂。丁先生或者總會認我是個不能過苦日子的小姐。”她坐下了,向他一笑。丁古雲本隔了茶幾要在她下手坐著,可是經她眼睛一溜,又似乎感到有點未妥,又掉轉身坐在她對麵去。那茶館裏麽師,提著開水壺出來,向丁古雲笑道:“嗬喲!今天丁先生請客,又是自己帶好茶葉來了。田先生今天沒有來?”藍田玉聽了,這才知道田藝夫也常和夏小姐到這裏來喝茶的。因向丁古雲道:“丁先生在這裏很熟?”丁古雲笑道:“你怎麽曉得呢?是聽到夏小姐說的嗎?她和老田感情好,實在可以作男女交朋友的一種標準。對於老田為人,夏小姐實在有相當的認識。藍小姐,你和夏小姐是好朋友,你覺得……”藍小姐卻把手絹握了嘴唇微微一笑,然後指了麽師道:“人家拿著開水還等你拿茶葉泡茶呢,茶葉可以拿出來了。”丁古雲嗬了一聲,才由衣袋裏掏出一小包茶葉,交給了麽師,麽師將茶泡了自去。丁古雲和藍小姐周旋了這久,就沒有什麽難為情之處,把自己所預備進行的計劃,從容詳細的告訴了她。最後他歸納起來,作了一個結論道:“所要求的采辦原料的費用,五萬元是不成問題了。由香港來去的這筆川資,也可以出在公家,假如藍小姐願意到香港去,這飛機票子,我負擔就是了。回來之後,有三個月的工作,可以把作品弄出來。這三個月裏,自己除了原來的津貼,當然還可以加些辦公費,藍小姐既是我的幫手,公家辦大事,也不在乎你一個人的薪水。三個月之後,看機會吧,也許可以人跟了作品一路到美國去。我知道藍小姐早有出洋一趟的意思,我當……”說到這裏,周圍看了一看,然後坐到藍小姐下手那張椅子上來,向她低聲笑道:“我可以把一部分作品,作為你的出品,萬一有那機會,你也一路出洋去一趟。紐約大廈,那還罷了,好萊塢豈不是你心向往之的聖地?”說到這裏,丁古雲固然像坐在橫渡太平洋的郵船上。藍小姐也忍不住隻管微笑,最後她向丁古雲眼睛一溜笑道:“丁先生替我設想太周到了,隻是怕人事變化太多,不會像我們想象的那樣美麗。”丁古雲道:“然而不然!”說著,他將指頭蘸了茶幾上濺的茶水,連連在茶幾麵上畫了兩個圈圈,因笑道:“古人道得好,‘有誌者事竟成’。”藍田玉笑道:“丁先生這樣鼓勵我,我就作下去試試看吧。聽了夏小姐說,寄宿舍裏是不容留女賓的,今天晚上,我在哪裏安歇呢?”丁古雲道:“這可要屈你一晚,今晚上隻好在這街上小客店裏住一晚了。好在我的被蓋還不十分髒,我可以和藍小姐搬了來用,這比用那小客店裏的被褥總好些。前次夏小姐到這裏來找老田,就是這樣安頓的。”藍田玉笑道:“我就愁著這個問題,所以帶一床毯子來了。據夏小姐說,這鎮市上的商店,也勉強可住,就是被褥不能用。每次來,總累得田藝夫先生把自己被蓋搬了來。我覺得現在為抗戰入川的人,誰的被蓋也不富足,快冬天了,分人的被褥,未免強人所難。”丁古雲道:“那毫無問題,我有兩床被,一床褥子,天氣還不冷,我留下一床被盡夠了。”

藍田玉道:“丁先生分我一床被就是了。”丁古雲道:“這些小事,可以毋須討論,我們合作下去,另有光明的前途。”藍田玉看他說此話時,臉上頗現著幾分得色。不是初見麵時那樣拘謹,因笑道:“我年事太輕,一切望丁先生提攜,一切也望丁先生指教,希望丁先生總記得我是您一個學生。”說話時,她將兩隻腳交叉著伸出去,她不望丁古雲,而望了自己的皮鞋尖。丁古雲在十分高興之下,聽了她這句話,看不出她是什麽態度,便沉思了有幾分鍾。在這沉思的時候,望到對麵茶幾上去,捧起茶碗來喝了兩口茶,這霧季雖沒有太陽,他也抬頭看了看天色。笑道:“天色大概不早了,我們同回到寄宿舍去?和其餘幾位先生見見吧。”藍田玉道:“我也正有這個意思。既是要在這裏工作一個相當時期,對這裏幾位藝術大家,總要有點聯絡。”說著,他噗嗤一笑。照著剛才她提出的建議,未免趨於鄭重一方,丁古雲幾乎不便說什麽了,現在她又笑嘻嘻地了,那句話也就立刻消失,高興起來,和藍小姐上街去看了客店,又買了些花生橘子,同藍小姐回寄宿舍來。在半路上,隔了水田,見有一個長衣人在另一條小路上徘徊。藍田玉隨在丁古雲後邊,卻站住了問道:“那一位是不是陳東圃先生?”丁古雲還沒有答複呢,在那條路上散步的陳東圃,居然在姿勢上看出藍小姐是在打聽他,便彎了腰高聲笑問道:“二位回來了?”藍田玉將小皮包的花綢手絹取出,迎風向陳東圃招了幾招。陳東圃也不須她叫,已經快步走過來了。一麵跑著,一麵笑道:“藍小姐對這小鎮市上的印象怎麽樣?當然是……”他隻管仰了麵,向著這裏說話,卻沒有看到腳下,田埂上路又很窄,早是一腳踏入田裏,人向前一栽,所幸田邊上還沒有水。兩手撐住田埂,不曾倒入田裏,僅僅踩了一腳泥而已。藍小姐並不以為滑稽可笑,倒迎上前兩步,問道:“陳先生摔著了沒有?這裏路真是不好走。”陳東圃拍著身上沙土,站起來笑道:“沒關係。我們是常常的摔倒,我們丁兄,前幾天就跌到水田裏一次。”丁古雲點了頭笑道:“真有這事,實不相瞞,那天還是為了寄信給藍小姐,才出來走這一趟路的。”藍田玉向他點了幾下頭,笑道:“那我謝謝丁先生了。可是我還得謝謝陳先生,若不是陳先生說破了,至今我還要埋沒丁先生這段深情。”說著,又向陳東圃點了兩個頭。他本來覺得走路摔了一跤,有點難為情,經著她這份兒客氣,心裏一痛快,也就把難為情給忘記了。三人一路說笑著,一路到了寄宿舍,依然到丁古雲工作室坐著。丁古雲道:“陳兄,我想,對這裏幾位先生們,該介紹著和藍小姐認識認識吧?她以後常要在這裏幫助著我,少不得有要求大家指教的地方。”陳東圃搖撼著身子點了頭道:“這話極是。我去看看,現在有些什麽人在家裏。”說著,他向外走。寄宿舍裏聽差,卻在過道上迎著他道:“陳先生,有幾個男學生要見你。”陳東圃是個吃粉筆飯的人,見學生是極平常一件事。他聽說之後,並不加以考慮,就走到會客室裏來。果然,這裏有四個穿了青年或灰布短衣的學生,滿身的塵灰,帶了走長路的樣子,臉上紅紅的,隻是一個也不認識;其中一個年長些的道:“陳先生,對不起,打攪你了。我們原是要見丁先生,有事和他商量的。”陳東圃道:“哦!你們不是要見我的。”那學生陪笑道:“還是要見陳先生。因為剛才我們在街上經過,看到丁先生和他小姐在一處吃飯。談話正談得很有興致,當時我們沒有前去打攪。”另外一個年紀輕些的學生,便插嘴笑道:“因為丁先生作過我們多年的老師,我們是知道他的脾氣的。男女之間,他不許人隨便談著交際的。看見他的小姐在那裏,我們不敢過去。後來我們在附近轉了一個圈子,就沒有看見丁先生了。以先到寄宿舍來打聽

過兩次都沒有回來,所以我們來請教陳先生。”陳東圃聽了他們的話,心裏躊躇一番,倒不便將他們引去見丁古雲。因道:“不知四位有什麽事商量。”大學生道:“我們都畢業了,算是找到了工作。於今在機關裏服務,第一件事就是要保人,保人越有名越好。”陳東圃點點頭道:“我明白了,不用說了,你們將保證書放下來,等丁先生回來,我教他填上姓名,蓋好私章,你們明天來拿就是。”大學生問道:“丁先生是不是和他小姐一路進城去了?”陳東圃道:“你們明天下午來取信件就是。”這四個青年意在找保,自不去追問丁先生的行蹤,將保單交給陳東圃,自走了。他在各寄宿舍房間裏看一看,見各位先生都在家,便先通知了一聲,說是有一位丁先生的女學生,要來拜見。大家都為了丁先生的麵子,表示歡迎。隻有田藝夫躺在**看書。聽了他的話,笑道:“何必有勞閣下?”陳東圃以為他是謙遜之詞,因道:“我受這位小姐之托,不得不問。”他說著去了,倒真是肯負責任,他卻引了藍田玉向各屋子拜見一番。那結果很好,每個屋子裏主人,都笑嘻嘻地送出他的房間。尤其是兩位戲劇家,一位是仰天先生,一位是夏水先生,他們正坐在屋子裏談天。藍小姐對於別位藝術家,都是以弟子之禮進見。現在到這屋裏看見這二位,陳東圃一介紹之後,她搶向前一步,伸出手去,先和仰天握了一握,微鞠了躬道:“仰先生,我真是久仰的不得了,今日才能得見。”仰天拿出戲劇作家老牌子來,點頭笑道:“藍小姐是劇壇上一個紅人。”藍田玉且不忙去辨護這句話,又伸手向夏水握著。她握了且不放手,一麵搖撼著,一麵笑道:“漢口一別,兩三年了。夏先生好!”夏水笑道:“嗬!藍小姐?你益發漂亮了。”藍田玉依然握了他的手,連連搖撼著道:“一切請多指教。”夏水笑道:“好哇!加入我們這個團體,我們歡迎呀。”藍田玉這才放了手,向仰天笑道:“仰先生一定肯指教我們的,假如我真想成劇壇上一個紅人的話,還要仰先生和我導演兩本戲。”仰天笑道:“好吧,有什麽要我們幫忙的地方,隻管對我說。”於是兩人笑著同把她送出房來。最後,她到田藝夫屋子門口站著,沒有進去。點個頭笑道:“田先生,有人帶信給你,請多多照應一點。”田藝夫笑道:“那是義不容辭的。明天我請你吃便飯。”藍田玉笑道:“叨擾的日子長著呢,也不忙在明天。”田藝夫道:“進來坐一會兒吧。”藍田玉道:“我的一切事情還沒有布置好,明天談吧。”她說著,自向丁古雲這邊屋子走來。見陳東圃和他都站在過道裏迎著。陳東圃笑道:“各位對藍小姐的印象都很好。尤其是夏仰兩位,誌同道合歡迎之至。”說著,三人一同進了屋子,丁古雲連連的笑道:“好了,好了,這我們就算合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