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經過長期菜油燈的訓練,我們生活在這名城裏,缺少了電燈,總覺得環境不大調和似的。家住城西,左右很少達官貴人,停電是寧溢毋缺。而在煤油燈下,又老提不起筆來,於是借這停電之賜,常溜他一趟大街。安步當車,藉資消遣。

到北平來,用不著手杖。但我有一枝川友所贈的名製,已隨行萬裏,在安步當車的時候,這責任就付給了它。出我的家門,黑蜮蜮的走上門前大路,上鬧市,又要穿過一條畢直長遠的大胡同,胡同裏是更黑,我扶手杖,手杖也扶著我。胡同裏是土地,有些車轍和幹坑,若沒有手杖探索著,這路就不好走,在西頭遙遠的望著東頭,一叢火光,遙知那是大街。可是麵前漆黑,又加上了幾叢黑森森的大樹。有些人家門前的街樹,賽過王氏三槐,一排五六棵,擠上了胡同中心,添加了陰森之氣,抬頭看胡同上一片暗空,小星點兒像銀豆散布,已沒有光可借。眼前沒人,一人望了那叢火光走去,顯著這胡同是格外的長。手杖和腳步移動,其聲的篤入耳。偶然吱咯吱咯,一陣響聲,是不帶燈的三輪兒,敲著鐵尺過來,嗤的一聲由身邊擦過去,嚇我一跳。再走一截,樹蔭下出來個人,又嚇我一跳。一個仿佛是女子,一個手扶自行車的,女的推開路邊小門兒進去了,自行車悠然而逝。再過去,一個黑影,從地躍起,汪的一聲跑了。自後是無所遇,隻有隱隱中,看到人家街門參差著,相對向我緊閉。走近一片矮店,門板門縫裏,放出幾線燈光。裏麵有人說話聲,這頗有點詩意,此行不無所獲。我沒出胡同,我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