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案

所居在一深穀中,麵山而為窗。窗下列短案,筆硯圖書,雜亂堆案上。堆左右各一,積尺許,是平坦之地已有限。顧筆者好茶,案頭必有茗碗。筆者好畫,案頭又必有顏料杯。筆者雖已戒絕紙煙,報社主人憐其糧斷而文思將窮,不時又饋以煙,於是案頭亦必有煙盒與火柴。筆者患遠視,寫字必架鏡,故案頭常有鏡盒。且郵差來,輒隔窗投書,或有掛號信,必須蓋章,求其便利,而圖章印盒亦置案頭。此案頭是何景況,乃可想象,而筆者終年伏案,亦複安之若素焉。回憶兒時好潔,非窗明幾淨,焚香掃地,不耐讀書,實太做作。且曩時居燕都,於花木扶疏之院宇中住十餘年,書齋參酌今古,案長六七尺,覆以漆布,白質而綠章。案上除花瓶壇爐外,惟檀架古硯一,禦瓷筆筒一,碧藍水盂一,他物各有安置之所,非取用不攔入案上。今日麵對蜂窠,身居鳥巢,殆報應也。

未入鄉時,曾於破貨攤上,以法幣三角,購得燒料之淺紫小花瓶一。瓶未遭何不幸,隨餘五年於茲。在鄉采得野花,常納水於瓶,供之筆硯叢中。花有時得嬌豔者,在綠葉油油中,若作淺笑。餘擲筆小思,每為之相對粲然。初未計花笑餘案之雜亂,抑笑主人之猶能風雅也。此為短案上之最有情意者,故特筆記之。

筆者按:校閱此稿日,隔時又一易裘葛。瓶為小女碎,已數月矣,為之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