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族混亂。”

“你們在科摩羅第七象限的某個編號能排到四位數的下城區鬧出了不小動靜,在龐大的科摩羅裏,這是個很大的成就了。”

艾睿回憶著自己小時候看到的某個文獻裏的記載。

“那後來呢?”

非常急切的詢問原體的人不是陳業,不是艾睿,而是耀恩。

耀恩有一個在星區裏被心理學家稱為“泰隆之主情節”的心理問題。

所謂泰隆之主情節,指的是在一個絕對困窘的險惡環境中出現一個率領人們反抗,對抗導致險惡環境的人的救世主,而人們對這類故事非常感興趣,這種情節在星區中曾和泰隆之主並肩奮戰的老兵群體裏非常常見。

而且星區中也有很多人喜歡類似模板的故事。

所以耀恩異常對察合台在進入科摩羅後發生的事情感興趣。

“我們勢不可擋。”

察合台給篝火添了點燃燒材料,那燃料是某種生物的骨骼和皮肉。

“我們解放一座座角鬥場,一座座黑暗靈族的恐怖地牢。”

“被折磨到精神失常的人被贍養至死亡,願意對奴隸主和劊子手發起反抗的人拿起武器組成軍隊。”

“一切都很順利,直到我們發現我們的順利其實是維克特的一場實驗,他想要試試如果奴隸們發起反抗,會造成什麽樣的後果。”

在一陣沉默之後,察合台說出他在被關入網道後發生的最後一件事。

“另一個和我一起領導反抗軍的人和我在戰略意見上產生了分歧,然後他說服了大多數人,帶領軍隊進入維克特準備好的埋伏,隻是一瞬之間我們就全部被送進了這座網道。”

聽完察合台的講述,耀恩先是心情低落的長歎一聲。

然後這位禁衛非常納悶的詢問:“另一名反抗軍的領袖?在絕境之中所有人應該都隻服從一個領袖,在我們星區中雖然總督的權利被極大限製,但在戰時狀態下星球總督對自己行星上的防衛隊有絕對的掌控權和指揮權,也可以處決任何與意見不同之人,這是因為一個絕對的權威在絕境中是必要的。”

聞言,察合台凝視著禁衛。

“智者常立於鏡前。”

“一個隻有權威的結構是不健康的,即便是再英明的統治者也需要一個常言反對意見之人作為自己的鏡子和警鍾。”

“另外,我也不希望在所謂的絕境中隻有絕對的權威,哪怕這個權威愛每一個人,那每一個被他愛的人也會失去自由。”

“再威武的雄鷹,隻要因饑餓而屈從於捕鷹人提供的食物,也遲早會變成籠中之鳥。”

自由,這便是察合台追求的。

耀恩仔細思考了片刻,然後點了點頭,雖不認同但尊重。

在星區對諸位原體的分析中,察合台常被打上追求自由和理想的標簽。

很多人都知道察合台完全不讚同帝皇的理念和意誌,泰隆之主曾直言在察合台眼裏帝皇不是什麽好東西,但敵人更爛。

在兩個爛蘋果裏總得選一個不那麽爛的。

察合台還提出過一個更加平等,理性,自由的新世界構想。

原體心理學下屬分支學科,巧高裏斯雄鷹研究者們利用泰隆之主友情讚助的主控智能進行了虛擬社會模擬,最終得出了一個和可汗研究者們所希望的那樣完全不一樣的結論。

那就是,如果人類不是組成了帝國,而是按照察合台所設想的那樣做……

人類能堅持一百年不滅絕的概率是百分之一。

然後研究者們不得不承認一件事情,那就是一件事情他可能在人類感受中很不好,但隻要存在就是有效,那些美好的東西所帶來的卻多半不是美好。

就比如帝國,它的確是恐怖,殘暴,但它在麵對那些諸多敵人時就是有效。

另外那些研究者甚至為了探尋為何美好的想法所帶來的為什麽不是美好,去找星區裏的星神們尋求答案。

星神們的回應是:因為你們住在現實宇宙而不是亞空間,現實宇宙根本不在乎你們心裏在想什麽狗屁。

思索至此,耀恩隻能發出一聲惆悵的歎息,然後又問:“你們在進入網道後並不是全滅了,還是活下來了對吧,那為什麽這裏隻有你一個人?”

察合台沒有立刻解釋,而是拿起一個可以用來照明的東西,徹底照亮了周圍。

它使得那些遮蔽之物變得不能再遮蔽,即便是人類的目光也能穿透那些厚厚的障礙物。

然後眾人就看到這藏身之地位於一座古靈族帝國的城市中,藏身之地是一座巨大的類似要塞的建築,看起來和周圍的靈族建築風格完全不同。

所以可想而知,這裏是被人建立起來的。

整座建築到處都是燈火,卻見不到哪怕半個人。

空無一人的巨型廣場無聲的說著過往的繁榮。

很顯然,那些跟著察合台一塊被關進網道裏的人不僅活下來了,還建立起了一個新的城市。

但他們現在都沒了,變成了廣場周圍大片空地上的一個個用石頭壘起來的墳堆。

這時一個小型文明的毀滅。

“時光漫漫,歲月悠悠。”

察合台輕聲說。

“我們所有人終是要消亡的,但我們都將化為後輩的記憶,存活於他們的精神之中。”

“靈魂之海不是每一個戰士的靈魂的歸宿,每一個他所保護之人的記憶才是。”

白色傷疤戰團的戰士們抬起頭仰望著自己的原體,眼神之中充滿了崇拜和傾慕。

耀恩心中也為察合台感到驚歎,認定這是一個灑脫,風雅的男人,和他粗獷的外表完全不一樣。

然而黑暗靈族們完全沒有什麽反應,原體所表現出的一切在他們看來都太過平淡,對於這些靈族而言,可汗的個人性格再放大一百倍差不多才能引起他們這些強情感種族的精神共鳴。

“你做的一切似乎沒有什麽意義。”艾睿說,“曾經被你拯救與你並肩而戰之人隻是你言語中的幾個詞。”

“無妨,他們存在過,並被銘記。”察合台淡然的俯視著艾睿。

正如察合台曾在泰拉保衛戰中做出的決策。

在荷魯斯的走狗淩虐著泰拉皇宮外的平民時,察合台與聖吉列斯,羅格多恩站在一塊。

對於外麵的平民的慘狀,多恩麵無表情,聖吉列斯也隻能歎氣。

而察合台則是問詢聖吉列斯:“在你的預言中我能拯救多少人?”

“數不勝數。”

得到兄弟的回應,察合台一躍而起殺出城外。

察合台又能救幾個人?那些被他救了的人就算不死於敵人之手,也可能死於各種大規模殺傷兵器帶來的附帶損傷,比如輻射。

但察合台就是要跳出去救人。

或許對大局毫無影響,或許從功利角度看沒有任何鳥用,但該做就是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