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夏亞走出臥室的時候,發現樓下的書房裏還亮著燈。
那隱約間傳來的淡淡綺羅幽香,讓夏亞的腦海中頓時浮現出那位銀發女皇的倩影。
“伊莎黛拉居然還沒走嗎”
夏亞有些訝異。
在過往,因為繁忙於帝國事務的緣故,伊莎黛拉往往隻會留宿一夜,在第二天清晨便返回行宮之中,去處理那堆積如山的軍務與政事,以及與那些各懷鬼胎的貴族們在議會上踢皮球。
卻沒想到今天都已經是正午時分了,伊莎黛拉卻依然留在了自己家中未曾離去。
……
“雷歐公爵主動請纓,想要就任帝國南域的監察使?”
書房中,伊莎黛拉看著自己手中的卷宗,微微眯了眯眼睛。
“我可是第一次聽說……帝國的監察使一職,能對帝都的大貴族擁有這麽大的吸引力啊。”
帝都之所以是帝都,便是因為它是獨一無二的。
也亦是整個帝國權力的樞紐。
主動將自己從權力的中心流放,前往邊境……
這對那些貪戀權勢,視權勢為生命的大貴族們而言,可是頗為罕見的事項。
“嗯,這是雷歐公爵在議會之上的原話。”
“原本擔任帝國南方監察使的菲歐倫冕下如今為了跨越稱號級到傳奇的天塹,正在帝都之內閉關。”
“而倘若菲歐倫她順利突破傳奇,想必陛下也不可能再讓她擔任先前的職位,必然會在帝都的軍部或是統轄局中擔任要職……因此,如今南方監察使的職位已然空缺。”
書房的一旁,迪瑞絲看著手中的文件,恭敬地匯報著。
這些,皆算是如今帝都的實情。
作為前白塔成員,如今帝國高層的菲歐倫,可以說是徹頭徹尾的幸運兒,踏上了人生的順風車。
要知道,蒼銀魔女席爾薇雅被從長眠位麵的沉睡中喚醒,便是因為菲歐倫主動回歸白塔匯報了有關夏亞的蹤跡,若非如此,那麽席爾薇雅與夏亞所重逢的時間,也許還要再往後推遲。
而夏亞當初在邊境都市雷薩第一次進入伊莎黛拉的視線,乃至於後續被招募為新任的執劍者,這一切也是來源於菲歐倫一次無心的匯報與引薦。
可以說,對白塔之主與帝國女皇這兩位站在如今西大陸頂點的王座級強者而言……菲歐倫都可謂是幫助她們找到自己生命另一半的牽線紅娘。
純純的大功臣。
平日裏雖然不會具體表現出來,但是些許的指點與賞賜,也已經足以讓菲歐倫迅速完成本該在六環積累數十年的沉澱,直接抵達了傳奇的界限。
當然,相比於直接天降潑天富貴的菲歐倫,迪瑞絲自己也未曾差上多少。
直接便從當初皇女殿下隨意安插在聖羅蘭學院中的一枚暗子,晉升為了如今隨侍在伊莎黛拉左右的心腹。
而她本人的位階也有了長足的提升。
如此想著,迪瑞絲也亦伸出了自己的手,狀若不自覺地撫摸著身旁的書桌與座椅。
然後,她悄悄擴散出了精神力,仔仔細細地記錄著那銘刻在書房家具之上的氣味與烙印。
這可是夏亞宅邸的書房。
換句話說,這裏的每一件家具,乃至於書桌與座椅,皆是夏亞曾經不知道多少次親自使用過的。
這其上有關夏亞的每一處細節與氣息,皆是極為優秀的夢境素材。
平日裏這處宅邸有艾若拉本人坐鎮,迪瑞絲一個人可不敢來這裏收集織夢用的素材……也就隻有跟在伊莎黛拉身邊造訪的時候才能抓緊時間取材。
然後,用這些素材,去填充那自我織夢的夢境。
來讓那個欲力滿滿的白日夢中的人類少年,變得更真實,更鮮明一些……
迪瑞絲作為魅魔王族中極為罕見的純愛戰士,並不願意像其他同族們那樣去無節製地汲取外人的欲力,不然她也契約不了純白獨角獸。
因此,自然也就隻剩下了這種自我織夢的修煉方法。
而如今她距離傳奇也亦隻差了那最後的臨門一腳,為了真正成就傳奇,讓魅魔一族再次偉大……迪瑞絲也算是豁出去了,直接就在自家頂頭上司女皇的眼皮子底下收集起了夏亞的素材。
當然,迪瑞絲要是知曉了不久之前某隻黑夜之龍的所作所為,恐怕隻會一聲歎息。
大家都是玩弄夢境的,怎麽彼此之間的差距就這麽大呢。
自己還在為了收集做白日夢的素材而絞盡腦汁,某條古龍都已經偷偷摸摸地在夢裏上了本壘了。
“南方監察使所管轄的帝國南域。”
“如果我沒記錯的,此前應該主要是被博爾吉亞家族所掌控吧。”
伊莎黛拉看著手中的卷宗,那雙修長的長腿交叉,黑紅相間的黑鷲軍服下勾勒出了一條窈窕的曲線。
以她的精神力,當然不可能發現不了迪瑞絲的那點小動作。
但是,她不在意。
為王者,自然也應當有著與之相匹配的氣量。
歸根到底,迪瑞絲也隻是她的下屬而已,也許還是陪嫁時的嫁妝。
隻要不在現實裏做出些越俎代庖的事情,那伊莎黛拉並不在乎迪瑞絲那些織夢的小心思。
她眼中的對手,從始至終……都是席爾薇雅,艾若拉,還有那位伊莎黛拉還素未謀麵,卻早已經無數次聽聞的,來自於黑塔的金精靈。
“嗯,如今隨著博爾吉亞家族在帝國全境的觸手被鏟除……南域也在一定程度上陷入了混亂,畢竟博爾吉亞家族在南域的勢力根深蒂固了許多年,連根拔起必然會引起動**。”
“那些邪教團還忌憚著陛下你封王時那一戰的威勢,不敢再在帝都露頭……但是邊境區域,他們卻還是未曾放棄試探。”
“再加上失落領域那些山賊,通緝犯與匪徒流寇的作亂,帝國在南域的掌控力確實有所下滑。”
迪瑞絲有些戀戀不舍地從木桌上收回了手,再次開口回答。
“而雷歐公爵的理由,便是代表中央去南域平複邪教團與山賊流寇的暴亂,為陛下分憂。”
“當然,雷歐公爵也提出了對應的要求——”
“為了平複叛亂,需要提升監察使的權柄,對南域當地的統轄局分部與軍部不再隻有監察權,而是擁有全部的指揮權限,讓監察使淩駕於南域所有官方機關之上。”
“嗬——”
“說什麽為我分憂。”
“最後的那一句話,讓監察使的地位淩駕於本地軍部與統轄局之上,這方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吧。”
伊莎黛拉端起了桌上的咖啡杯,輕輕吹了口熱氣。
忽然她的嘴角勾勒起笑容,那雙赤紅色的美眸看向房門外的過道口:“所以,你又是怎麽看的呢?”
“我親愛的王夫。”
在外麵暗中觀察了許久的夏亞輕咳了一聲,推門而入。
“今天陛下怎麽有空留在家裏了?”
“反正我待在哪裏處理政務都是處理,沒什麽差異。”
“而且留在這裏,我至少不用去看議會上貴族們那為了追求權勢而猙獰無比的醜陋嘴臉。”
伊莎黛拉慵懶地伸了個懶腰,喝了口咖啡:“況且,先前不是有人在心底發牢騷……覺得我平日為了帝國的事務,與你相處的時間太少了一些嗎。”
“既然有誤解,那就要認真地去化解。”
“雖然我知道這隻是你在開玩笑,並沒有當真……但是很多時候,戀人間日後的分道揚鑣,形同陌路……最開始,皆是起源於一些微不足道的誤會,雞毛蒜皮的小事。”
“起初的時候無人在意,但最終卻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愈演愈烈,以至於再也無法挽回。”
伊莎黛拉看著夏亞,那雙赤紅色的美眸中閃爍著認真的色彩。
“我絕不希望,有朝一日我們會分道揚鑣,成為人生軌跡再也無法相交的陌路人,那是我所絕對無法接受的事情。”
“所以,或許你會覺得我這樣做有些太認真了一些,會顯得有些開不起玩笑……但我還是想再重複一遍。”
“帝國女皇這一身份,是我的父皇,我的長輩們所賦予我的責任……我也亦很在乎這份責任。”
“但是,比起帝國的興衰榮辱,我更在乎你。”
“我會努力去製衡,以圖找到在處理帝國政務與維護我們彼此這份感情間的平衡點。”
“但是,倘若有朝一日這二者無法兩全,無法兼顧的話……那麽我會毫不猶豫地拋棄前者,而站在夏亞你這一邊,私奔也罷,墜落深淵也好,我都不在乎。”
夏亞坐在了伊莎黛拉的身旁。
緊接著,他便感受到了女皇陛下那條修長的腿搭在了自己的膝間。
“這是我的承諾。”
“不止是在這裏,在麵對你的時候。”“即便是在群臣,在家族的那些長輩,亦或者是父皇麵前,這份承諾也絕不會改變。”
聽著伊莎黛拉那凜然而不帶分毫猶疑的話語,夏亞的心中也不由微動了一下。
他所接觸過的女孩已經不少了。
但不得不承認的是,眼前這位昔日的皇女,如今的女皇,卻依然有著有別於所有人的美麗。
在道出那般承諾時的凜然威嚴,正如第三紀終末的艾斯嘉尼亞,黑騎士該隱第一次邂逅那位騎士王時一般的威風凜凜。
“你說的對。”
夏亞點了點頭。
“如果有誤解的話,那就努力地去化解。”
“我也不希望在矛盾萌芽時因為好麵子的緣故而無法坦誠地交流,等到將來彼此之間的裂痕固化到再也無法彌補之時方才追悔莫及。”
“不過,陛下,您說錯了一點。”
他笑了笑。
“維護一份感情,僅僅隻依賴某一方的努力,卻是遠遠不夠的,而是需要雙方的共同守護。”
“陛下您雖然說願意為了我放棄整個帝國……但是倘若真的走到了讓您進退兩難的地步,卻也恰恰說明了我的失敗與無能。”
“這裏,不僅是陛下您的疆土,也亦是我和小艾的故鄉啊。”
“而我,好歹也是您的執劍者,您的黑騎士。”
夏亞伸出手,撫摸著那枕在自己膝間,包裹著黑絲的大長腿。
他認識的姑娘裏,各有各的好。
但是,至少在大長腿這一方麵,小艾與席爾薇雅相比於伊莎黛拉都還要差上少許。
可能隻有成熟期的自家那位金精靈師醬可以相提並論一下,隻可惜成熟後的師醬夏亞自己也已經許久沒見了。
小時候對海瑟薇的主要印象都停留在了自家師醬那和小艾相差無幾的飛機場上,都未曾去在乎過那些細枝末節的東西。
“所以,陛下。”
“要是感覺疲憊的話,也可以試著依賴我一下。”
夏亞一邊享受著撫摸女皇陛下大腿的美好。
一邊從伊莎黛拉的手中,接過了那卷雷歐公爵申請就任南方監察使的卷宗。
伊莎黛拉未曾反抗,隻是順勢將另一條腿也搭了上來。
她靠在夏亞的肩上,微微合上了那雙赤紅色的美眸,仿佛是在閉目養神。
“是啊……我都差點忘了。”
“當初在帝國建立前的那段亂世裏,「黑騎士」該隱,可是被圓桌騎士們譽為「王佐之才」的。”
“不止是在戰場上殺敵,就連騎士聯軍內的諸多事務,乃至於安排軍事調度,治理領土內民生也亦是你所一手操辦的。”
“這樣一位能文能武的王佐之才,卻在回歸了第四紀以後過上了宛若鹹魚一般的生活,從未插手過帝國的政務……”
伊莎黛拉輕輕摟住了夏亞的脖子。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某人覺得自己已經刷滿好感度,成功攻略了我,於是之後就幹脆躺平擺爛了?”
夏亞感覺自己額角的汗水滑落了幾滴。
不得不承認,他的潛意識裏還真有幾分這樣的想法。
就好像GalGame裏打通了某位女主角的線路,解鎖了通關的CG,那之後自然就可以躺平了。
隻可惜,現實並不是戀愛養成遊戲,而眼前的帝國女皇也並非是GalGame裏一旦刷滿了好感度便可以放置play的紙片人女角色。
“我先替陛下看看卷宗。”
他擦了擦額角的冷汗,看向手中的卷宗。
隻是,剛看了有關那位雷歐公爵的信息沒多久,夏亞便感覺自己有些繃不住了。
“陛下,我有罪。”
“什麽罪?騎君之罪嗎?”
伊莎黛拉未曾睜眼,隻是輕聲開口。
“不是——”
“陛下,你看過最近皇家書社出版的一本叫做《三個國家的戰爭》的架空曆史小說嗎?”
“沒看過,我最近沒什麽空閑去看小說。”
伊莎黛拉依然微閉著美眸,看來處理帝國的政務,確實是讓她有些心力憔悴。
“那是我寫的一本小說,準確來講,是我故鄉所流傳的某段不知名曆史,我隻是搬運工而已。”
夏亞歎了口氣:“那本書裏的最開頭,寫的便是某位野心家察覺到自己的王朝衰微,朝綱動**,於是以替朝廷平叛穩固地方為由,主動辭去了朝廷中的職位,要求出任地方的州牧。”
“州牧這一職位淩駕於當地的所有官員之上,也就是所謂的廢史立牧。”
他的腦海中不由想到了某個拿著丈八蛇矛猛敲地板的劉老板:“當然,其真實的目的,隻不過是覺得國家即將分崩離析,於是提前跑到地方上,想要成為亂世中的割據諸侯而已。”
這個叫雷歐公爵的大聰明不會就是被這樣帶壞的吧?
迪瑞絲若有所思地開口:“這麽說來,執劍者確實有收集到情報……”
“雷歐公爵曾經在某場貴族宴會上酒後失言,說什麽「寧為南域土皇帝,不做帝都三公卿」。”
雖然帝國根本沒有三公的職位,但迪瑞絲看過那本書,自然知曉其中所指。
沒辦法,那可是夏亞所書寫的小說,也亦是迪瑞絲織夢用的珍貴素材。
早已經被她在暗地裏不知道翻閱了多少遍,甚至已經倒背如流。
“沒救了,這大聰明。”
夏亞扶額。
人家劉老板廢史立牧的前提是,那是不存在超凡的世界觀。
在這種存在著超凡,偉力歸於己身的西大陸上搞割據諸侯那套。
真不怕自家女皇陛下天子一怒,聖劍的劍氣扶搖縱橫三千裏,直接在帝都斬掉你的腦袋嗎?
“原來如此……”
在夏亞的身旁,伊莎黛拉點了點頭。
雖然她並未看過夏亞與迪瑞絲口中的那本《三個國家的戰爭》,但是以王座的精神力,從夏亞與迪瑞絲對話中的字裏行間,分析理解他們所說的事情卻並非難事。
“朕知道了。”
她的話語很隨意而平淡。
與此同時,卻有幾道無聲的傳音傳遞到了迪瑞絲的耳中,令迪瑞絲恭敬地應了一聲是。
“那麽,夏亞同學。”
“請容我先行告退。”
一身白裙的魅魔王女柔聲開口,有些戀戀不舍地看了夏亞一眼,拉起了裙擺,以標準的貴族禮向夏亞與伊莎黛拉告別。
下一刻,她的身形便迅速淡化,消失不見。
夏亞在心中為那名素未謀麵的雷歐公爵默哀了一秒鍾。
兄弟,走好。
雖然很高興我從地球文抄來的書,能在異世界也擁有這麽大的影響力,甚至還有你這種實踐派高手。
但是很遺憾,你驚擾了我家的母老虎三號。
“閑事說完了。”
“那麽,現在,來說說正事吧。”
直到此時,伊莎黛拉方才睜開了那雙赤紅色的美眸。
然後,凝望著身前的夏亞。
仿佛一位公爵的謀反,在她眼中不過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
“第一紀,還有黑塔的那位永恒一頁,也亦是你那位金精靈老師的事情,應該還未曾了結吧。”
“夏亞,你準備怎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