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百上千顆星辰高懸於天空,如夢似幻,照亮了那黯淡的永夜。
宛若浩瀚的星海。
海瑟薇行走在王庭之中,四周那寂靜的建築皆沐浴著一層清冷的星輝。
居然,真的成功了……
即便是時至今日,看著遺失之島上空,那條璀璨的星河,海瑟薇的心中還有些恍惚。
這半年的時間裏,實在是發生了太多不可思議的事情。
從自己在星界之中,邂逅了那位自稱為夏亞的黑發少年。
到跟隨著夏亞學習了魔法,真正步入了那名為奧術的殿堂,沉醉於探求真理的求索欲中。
再到如今——
將那自己年幼時跑到沙灘邊上,用稚嫩的聲音所道出的少女願望,具現為了現實。
這幾個月裏,她一直停留在那座高山之上。
數百枚太陽爐的同時協力運作,還有魔力結晶的分配。
這其中但凡稍有些差錯,那麽便很可能會引起夏亞口中的,那名為核爆的災禍。
這種魔法,用來殺敵是強大到無與倫比的超規格禁咒,但是倘若失控作用在友方身上,那可就是一場天大的災厄了。
也正因如此,這些日子裏,海瑟薇都一直緊繃著神經,一刻也不敢放鬆。
直到此時此刻,那數百枚太陽爐陣列的運轉已經趨近於穩定,她方才敢放鬆片刻,回到了王庭之中。
按理來說完成了這般複雜繁瑣,一點也不能出差錯的任務,再是強大的精神力,也應該會感受到疲憊才對。
可是,此刻的海瑟薇心中,那所有的疲憊與怠惰,卻都被心底所湧起的欣喜與期待盈滿。
完美地完成了這般連夏亞都說極為艱難的任務——
那到時候,自己也一定能讓夏亞他刮目相看吧。
而且,如今的奧術啟蒙知識,也已經初步在精靈王庭之中開始傳播了開來。
等到遺失之島的事情告一段落——
自己便可以如夏亞說的那樣,一直跟隨著他。
成為,那座他所要建立的巫師高塔的第一位成員了。
懷揣著如此的念想,金精靈的腳步都不由輕快了幾分。
“海瑟薇啊,海瑟薇啊……”
這份雀躍的心思連海瑟薇自己都有所察覺,不由啞然失笑。
明明在之前的近千年歲月裏,她都早已經習慣了一個人去研究,去獨處……
在最初的議事庭長老們都相繼逝去,隻留下她一個人肩負起那沉重的使命之後,海瑟薇的一次閉關,往往便是幾十上百年。
她本該早已經習慣了孤單與寂寞,徹夜與實驗資料和文獻為伴。
“但是這才和夏亞幾個月不見,我便心急成了這樣嗎?”
“還真是一點都不像我啊。”
她輕輕地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想要將那份紛擾的情緒從腦海中驅逐。
然而,越是想要冷靜下來,海瑟薇發現自己心中的思緒便越是雜亂。
原本她引以為傲的,那浩瀚如海,足以將世界構成之理徹底解析的精神力,卻完全解釋不了她此時所遭遇的境遇。
“灰精靈族吟遊詩人所編寫的故事上說。”
“如果一個精靈的喜怒哀樂都被一位異性所牽動。”
“因他而喜,因他而憂,因為他而胡思亂想……”
“那麽,那一定便是愛情。”
“所以——”
“我是,愛上了一位人類嗎?”
金精靈的腳步微微停頓,不可置信地開口。
她撫摸著自己的臉龐,感受著那滾燙的溫度。
良久之後,海瑟薇方才精神力微動,構築出了一個「心神鎮定」的法術模型,強迫自己平靜了下來。
“我應該是,真的已經喜歡上了夏亞。”
“在想到他的時候,我的心跳會加速。”
“而且隻要是牽扯到他的事情,我精神力構築法術模型的速度也會變慢。”
“這些,都是無法反駁的鐵證。”
海瑟薇道出了無比確信的低語。
那身為巫師,以奧術規則去解析世界萬物的嚴謹思維,讓金精靈無法去否認這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她的心跳速度,她的身體機能,都在證實著這一點。
“既然明白了自己的本心。”
“那麽,接下來我所要做的事情,便是想辦法讓夏亞也喜歡上我。”
“這個過程會很漫長,畢竟夏亞他的來曆太神秘了……天知道他在自己的族群裏是不是已經有了愛人,甚至是妻子與孩子。”
“也不知道人類的族群裏,接不接受一夫多妻的製度。”
“不過,我也是有優勢的。”
海瑟薇便這樣喃喃自語著。
“畢竟,夏亞他親口說過,我是特別的。”
“等到那座隻屬於巫師的高塔建立……我有很長的時間跟在他的身邊,可以一點點摸清他喜歡的類型。”
“就是不知道,他會不會在乎人類與精靈之間的種族差異。”
“還有,也不知道人類與精靈的孩子……會不會有他所說的生殖隔離。”
金精靈的腳步微微停頓。
在胡思亂想之間,她已經來到了精靈王庭之中,自己為夏亞所安排的居所。
但是此刻的小屋顯得空曠異常,並沒有分毫有人居住的跡象。
都不用走入其中,海瑟薇便知道夏亞並不在裏麵。
“是有事出去了嗎?”
她對此倒不算意外。
畢竟之前兩人在「夏亞的飛屋」中隨波逐流的時候,夏亞便時常會一個人消失,其實則是一個人獨自去了星界的深處。
而夏亞向海瑟薇給出的理由則是,銀它們在魂約空間中待著太悶了,需要時不時去星界遛一遛寵獸,帶著它們透透氣。
隻是正常來講,夏亞獨自出門的時候都會給她留下一張紙條才對,也不知道這次夏亞是出於什麽原因連紙條都沒留。
如此的念頭隻是一閃而過。
下一刻,悠遠的鍾聲,在精靈王庭的中心,那座宏偉的高塔上響起。
那是議事庭長老會議開啟的宣告。
遺失之島的長老會議每五十年舉辦一次。
王庭的各大精靈分支種族皆會推舉出代表他們族群利益的長老,在議事庭上商討著未來五十年精靈王庭的計劃,以及各類資源分配的問題。
隻是,相比於上一次的時間節點。
這次的議事庭長老會議,倒是到來的稍早了一些。
“正好,也可以趁著這個機會,正式向族人們介紹一下夏亞的身份。”海瑟薇並沒有多想,而是直接朝著那王庭中心高塔的方向走去。
那是議事庭的舉辦地。
畢竟,要想在整個王庭之中推廣開來奧術與魔法,那麽便絕對離不開其他議事庭的幫助。
……
議事庭的會議舉辦於高塔的最頂層。
也亦代表著,整個精靈王庭權力的最頂端。
巨大的幽藍篝火照亮了頂層的大廳。
古老的青銅石柱上銘刻著太陽,月亮,冰雪,精金等的圖案。
也亦代表著日精靈,月精靈,冰精靈等在精靈王庭占據主導地位的幾個強大種族,唯有這些大的精靈支係才有資格推舉自己的長老,決議整個王庭的大事。
海瑟薇穿越了空曠寂靜的漫長通道。
然後,她推開了長廊的盡頭,那古樸的青銅門扉。
議事庭的大門吱呀地敞開。
門扉之後,是八位端坐在長桌之上,相貌各異的精靈。
有海瑟薇之前在高塔上見過,阻止了她開啟王庭大圖書庫的,一頭銀白色長發的月精靈。
也亦有年邁的日精靈老者,看起來頗為溫和的森精靈婦人……
海瑟薇的目光在這些當今議事庭長老的麵龐之上逐一停頓。
這一屆的議事庭之中,有許多人的麵容她都頗為熟悉。
這些新生代的精靈族強者之中,有許多位的先祖或是長輩,便是曾經對她寄予了厚望,不管不顧地將整個精靈族的未來托付在她身上的長者。
流淌著相同的血脈,就連相貌也一樣傳承了下來。
如此想著,海瑟薇輕輕地走過議事庭的長桌,來到了自己的座位旁,優雅地行了一個精靈王庭所專有的禮儀。
“好久不見了,各位議事庭的同僚。”
“請原諒我的遲到,因為這段時間裏,我花費了不小的精力在某件工程之上。”
“不過,我也同樣帶來了一個對遺失之島而言足以振奮人心的消息。”
“我想向你們介紹一下,某種名為魔法的,足以改變整個遺失之島,乃至於精靈族未來的偉大發現……”
這般海瑟薇心中早就已經措好了辭的話語還未來得及說完。
下一刻,金精靈的眼眸便微微一縮。
明明與那些教導她,撫養她長大的長輩們有著相似的容顏。
但是不知為何。
自從來到議事庭之時開始,海瑟薇便發現,在這些她本應該感到親切的臉龐之上,那眼眸之中的目光,卻是那般的陌生。
沒有同族之間的親切與信任。
有的,隻是漠然的冰冷。
下一個刹那。
海瑟薇便知道了,這一切並不是她的錯覺與胡思亂想。
那是,切實而冰冷的現實。
漆黑的鎖鏈,自周遭的虛空中擴散而開。
一道又一道夾雜著龐然神秘的黑鐵鏈條,封鎖了整個空間的波動。
禁止了一切閃爍,瞬移,空間躍遷類能力的發動。
而與此同時,那道漆黑鎖鏈的尖銳一端,則帶著呼嘯的風聲而來。
然後,在海瑟薇毫無準備,毫無反抗之力的情況下,貫穿了她的手腕。
讓金精靈那作為金精靈的所有超凡權柄,在刹那之間便被那夾帶著龐然神秘的鎖鏈所拘束,再也發揮不了分毫。
海瑟薇認出了這條鎖鏈。
那是精靈王庭所傳承下來,最為古老的幾件聖遺物之一。
其有著封鎖被鎖鏈拘束之人一切超凡能力的效用。
在過去的王庭,那些甘願作為先驅者,頂著汙染與瘋狂的風險去探索外界的前輩們,便會在開始嚐試之前自我束縛上這條鎖鏈。
這樣的話,倘若在探索與實驗的過程中失控,瘋狂後的個體也會被這條聖遺物鎖鏈所限製,不會因為強大的實力而成為毀滅整個王庭的災厄。
然而——
此時此刻。
金精靈的眼眸中,那鎖鏈本身,與她身周那些本該是同僚的議事庭成員們的身影逐漸合攏,愈發的冰冷。
在千年之前用來壓製瘋狂,自我犧牲的聖遺物。
在千年之後,卻就這樣,被毫不顧忌地用在了對付同族的身上。
“都小心點。”
“畢竟是存活了千年的老妖婆。”
“就算被「天之鎖」鎮壓,誰知道她還會不會有什麽其他的花樣。”
回答海瑟薇那茫然與不解目光的。
唯有,那沒有一絲一毫波瀾的冰冷聲音。
然而,此刻的海瑟薇,卻分毫都沒有去詢問對方“為什麽這麽做”的心思。
因為她忽然想到了,之前夏亞居所的異常。
並非是夏亞出門遛寵獸了。
既然議事庭早已經決定對自己動手,那麽,一直停留在王庭之中的夏亞,自然是他們最先瞄準的目標。
倘若是在遺失之島外,那麽海瑟薇一點也不擔心夏亞會遭遇不測。
這些議事庭的成員都不過是尋常的傳奇,就連暗算自己都得仰仗著聖遺物,更何況是連自己都看不透的夏亞。
但是——這裏是遺失之島。
所有的非精靈種族進入其中都會遭到極大的限製,之前夏亞甚至連主動釋放魔力都有些勉強。
而他原本其實是不想來遺失之島的。
是因為自己半是賣萌半是撒嬌的堅持,夏亞方才強忍著那種規則的壓製,來到了遺失之島。
為了本和他沒有半點關係,也亦沒有半點交集。
於情於理,他都完全可以袖手旁觀的……所謂精靈族的未來。
“你們……把夏亞怎麽樣了?”
海瑟薇聽到了自己話語中的顫音。
“夏亞?”
“你是說那個和你一起來的人類嗎?”
似乎是知曉海瑟薇的強大,想要讓她在心理上徹底絕望,放棄抵抗一般。
領頭的那位日精靈長老輕輕揮了揮手,顯現出一片虛幻的景象。
下一刻——
海瑟薇看到了那在囚籠中被枷鎖束縛住了雙手,生死不知的黑發少年。
這一刹那,金精靈的心如墜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