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內城區,皇室宮廷。

黃昏的餘暉透過玻璃窗,落在宏偉的宮廷之間,在大理石地麵上映射出了斑駁的霓裳。

寬大的銀鏡前,伊莎黛拉注視著落地鏡中的自己。

黑紅相間的軍禮服上,用金色的絲線銘刻著黑鷲的紋理,帶著威嚴而華貴的氣質。

白金色的長發如瀑布般披散在她的肩後,純銀的發色則是獨屬於弗雷斯塔帝國皇族的象征,自古以來皆是如此。

“殿下,感覺您這幾個月的變化很大啊。”

身穿宮廷長裙的迪瑞絲俏生生地立在伊莎黛拉的身後,手上拿著一根華美的束帶。

素白的手指翻飛間,迪瑞絲便幫伊莎黛拉將那披散而下的銀發束攏。

作為伊莎黛拉的隱秘下屬,迪瑞絲對自己的這位頂頭上司不可謂不熟悉。

隻是,自從夏亞.埃古特在三個月前於知識都市失蹤以後,迪瑞絲便發現自己所效忠的這位第二皇女發生了不小的變化。

雖然在外人麵前凜然與威嚴依舊,但是當外人退下的時候,卻時常會注視著遠方,一個人怔怔地出神。

啪。

束帶發出了清脆的聲響,那如瀑的銀發被收攏為了單馬尾,露出了伊莎黛拉如天鵝般雪白的脖頸。

迪瑞絲打量著鏡中的皇女:“以皇位繼承儀式而言,這樣的扮裝或許稍顯樸素了一些。”

“我記得皇室內有專職貴族禮儀的侍從和服裝師。”

“既然是皇位繼承這麽重要的儀式,殿下為什麽不讓那些專業人士來操辦……”

“不用了。”

清冷的話語回**在空曠的皇室殿堂之中,也亦打斷了迪瑞絲的提議。

銀發皇女看著鏡中自己的身影。

“要是讓其他異性來幫我打扮,在此過程中觸碰了我身體的話。”

“那個家夥雖然嘴上不會說什麽,但是心裏還是會有些不高興的吧。”

“我不想讓他不開心。”

伊莎黛拉的嘴角微微勾勒起了一絲笑意。

她又回憶起了那段早已經被修正的錯誤曆史中,黑發黑眸的少年在黑鐵的王座上,與自己道別時的畫麵。

聽聞著伊莎黛拉的話語,迪瑞絲不由眨了眨眼睛。

她同樣回想起了先前議會之時,第二皇女殿下那對於自己未來夫婿的宣告。

“殿下所說的,是指夏亞同學嗎?”

伊莎黛拉很坦然地點了點頭:“當然。”

“沒辦法,誰讓他就是這樣一個獨占欲高的嚇人,還很貪心的家夥呢。”

“就連我對他的馬甲產生了好感都不允許,哪怕跨越千年的時光也要回來手撕馬甲。”

“而我,又是那麽的喜歡他呢……”

聽聞著麵前皇女殿下那不加以分毫掩飾的告白,迪瑞絲眼眸中,那流淌的波光不由微微閃動。

作為第二皇女與夏亞.埃古特的牽線人,夏亞與伊莎黛拉在現世的所有接觸迪瑞絲幾乎都有所了解,甚至自己便親身參與其中。

也正因如此,皇女殿下如今的轉變方才讓她有些驚詫。

她並非傳奇,因此自然也無從知曉,在三個月前究竟在暗中發生了些什麽。

但是想必,那一定是一段刻骨銘心的過往吧。

才能讓兩人的關係,由那原本不過是彼此信任的同盟者,升華為這般至死不渝的愛情。

不過很快,迪瑞絲便垂下了頭來,若無其事地幫伊莎黛拉整理起了軍禮服之上的扣飾,不讓眼中的波瀾被旁人所察覺。

她輕笑了一聲:“如果是小心眼的夏亞同學的話,也許不止是異性,就連殿下您與我的接觸也會介意也說不定。”

玩笑般的,用以掩飾自己眼中波瀾的話語隻是剛一出口。

下一刻,迪瑞絲便聽到了那冷清而威嚴的聲音,又一次在自己的耳畔響起。

“這一點,其實我也考慮到了。”

“所以等到將來我與他成婚之後,你便卸下在執劍者的職務跟過來吧……”

迪瑞絲的動作微微頓了頓:“殿下還真是一如既往地霸道啊,這樣三言兩語就安排好了屬下的終身大事。”

“不過,若非是殿下的話,我也許早就被埋葬在了深淵之中,更不會有如今的魅魔王女迪瑞絲了。”

她淺淺地笑了笑:“既然是殿下的指令,那屬下必當遵命,不論是侍女,亦或者是夏亞同學的小妾與情婦都無所謂。”

“不必如此,我雖然在深淵中救過你一次,但你替我在聖羅蘭學院中潛伏了那麽久,還幫我選中了夏亞這樣的人才,這份恩情早已經還清。”

“況且,我知道他也並不喜歡帝國如今這般主從分明的條約。”

在說話之間,伊莎黛拉並未看向迪瑞絲,而是依舊在看著銀鏡中的自己。

“魅魔王族與普通魅魔最大的差異,便是普通魅魔隻能通過汲取他人的欲力變強……”

“而魅魔王族除了能夠潛入他人的夢境之中竊取欲望之力外,還能夠自己為自己編造夢境,因自身的情感而強大。”

“而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你剛剛突破六環了吧?”

迪瑞絲微愣,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純白獨角獸隻會與處子之心的少女所契約……若是你真的是像你在深淵的那些同族一般,依靠無節製地汲取外人的欲力變強,那麽你與純白獨角獸的契約便已經該崩潰了才對。”

“可是,我知道你的第一魂約依然完好如初。”“換句話說,你能在短短大半年內由三環晉升六環——”

“唯一的可能性,便是你在這大半年中不斷地以某人為素材,不斷地自我織夢。”

“而且編織的還是那種欲望滿滿的白日夢。”

伊莎黛拉的嘴角浮現出一絲淡淡的笑容。

“所以——”

“迪瑞絲,你真的要拒絕嗎?”

話語出口,華美的殿堂中陷入了短暫的沉寂。

良久之後,迪瑞絲方才苦笑了一下:“殿下還真是敏銳呢。”

“先前那些圖謀不軌者都在猜測殿下是依靠著聖劍的庇護才擁有了王座的戰力……”

“但是現在想來,那些人恐怕要吃個大虧了吧。”

簡短的交談結束,迪瑞絲與伊莎黛拉都不再言語。

殿堂中重新陷入了沉靜,隻餘下梳理扮裝的窸窣聲。

良久之後,遠方教堂那沉重古樸的鍾聲,方才將一切從沉寂中喚醒。

銀發的皇女從落地鏡旁走出,看著迪瑞絲手中遞來的漆黑風衣,眼中閃過了一絲緬懷。

然後將其披上,轉身出門。

“失落領域的邪教團那邊,秘密潛入帝國境內的教徒們怎麽樣了?”

迪瑞絲跟上了一步,輕聲開口:“那些從境外流入的邪教徒們一直在軍部和統轄局的鎖定之中。”

“有些與誓約家族有所勾連,是通過那些貴族們所掌握的渠道進來的,但也都在掌握之中。”

“不過——他們大多都盤踞在帝都的外城區,並未嚐試主動進入皇城所在的內城區。”

自從夏亞.埃古特失蹤以後,帝都內的執劍者組織,便是由她接手主持事務。

也正因如此,對於許多邪教團們這些日子的動作,迪瑞絲同樣了解得事無巨細。

“我想……在內城區,甚至便在皇宮之內,他們應該還另外有所準備。”

“隻是,對方的聯絡與通訊手段似乎超過了帝國目前所掌握的技術範疇,我們始終未能真正鎖定那內城區中的目標。”

“看來,就算是皇室內部,也並非是所有人都鐵板一塊啊。”

伊莎黛拉的感歎很輕微,仿佛隻是輕聲的自語。

然而,落在身後的迪瑞絲耳中,那凜然的殺機,卻讓這位魅魔王女的心頭不由一寒。

但是緊接著,她便看見麵前的第二皇女,那眼中的殺機與寒意盡皆褪去。

伊莎黛拉看著手中的一枚水晶發簪。

那雙赤紅色的美眸中,極為罕見的出現了一絲猶疑。

猶豫了許久,方才將其插入了自己的發絲之間。

迪瑞絲的眼眸不由訝然地睜大。

“殿下……”

以她對這位皇女殿下的了解,伊莎黛拉向來是不施粉黛的類型。

平日裏的穿搭要麽是出於宮廷禮儀,要麽是飾品本身便是魔導與煉金科技的結晶,有著諸多實際功效,從不做那些無用多餘的花哨打扮。

若非如此,她也不會常年一身黑鷲軍服不離身。

但是這枚水晶發簪卻與儀式用品和煉金科技之類的產物無關,而是純粹的飾品。

迪瑞絲還是第一次,見到眼前的皇女殿下顯露出這般少女般的愛美之心。

這樣的伊莎黛拉,不像是一位即將繼任帝國王位的皇女,反倒更像是記掛著心上人的懷春少女,在梳妝台上為了幾件飾品不知如何選擇而糾結不已。

“與他久違的重逢,我想在他麵前,展現出自己最完美的姿態。”

“這是從席爾薇雅小姐那邊得來的消息,我想他可能比較喜歡這個類型的發飾。”

似乎是看穿了迪瑞絲的心中所想一般,伊莎黛拉淡淡地開口。

迪瑞絲微愣了一下,但是很快便反應了過來。

她驚喜地出聲:“夏亞他與殿下您聯係過了?”

此前被皇女殿下點破了自己心中的那點秘密,迪瑞絲幹脆也不繼續裝了,毫不掩飾自己話語中的欣喜。

“並沒有。”

“不過我想,既然他自詡為「隻要哭喊就一定會救你的英雄」。”

兩人穿過寂靜的宮殿通道,向著王座之間的方向行去。

“那麽今天這樣的場合,他也必然不會缺席。”

這份確信顯得毫無緣由,但是伊莎黛拉卻無條件地相信著。

就如同千年之前,他宛若風一般出現在自己的麵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