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完這條信息的趙聽雨有一瞬間恍惚。

——你想要我回什麽?

總不能真的是疑問句吧,以她對楚煜那丁點淺顯的了解,他應該沒那麽好的脾氣。

趙聽雨側躺著,盯著這句話看了很久。

結合對方看到消息不回的行為,她大概品出了這句話的語氣:看似妥協卻是不容置喙的反問,或許還帶著點惱人的質問。

生氣了?

她又沒有直接給別人再來先斬後奏,這不是征詢他的意見麽?

趙聽雨抿了抿唇,編輯了一行字發過去:【我隻是幫忙問一下,你要是不同意,我不給就是。】

CY:【下次別幹這種事了。】

這幾個字像是給了趙聽雨一巴掌,火辣辣的感覺頃刻間爬滿臉頰。

她知道楚煜這句話還有所保留,按照他的性子,很有可能直接來一句:少管閑事!

趙聽雨狼狽之餘還有點生氣,有必要把話說的這麽重麽?

她想懟回去一句,手剛碰到按鍵,又縮了回來。

有什麽懟的必要呢,歸根結底,就是她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就一個不熟的高中同學,以為有多大麵子。

生氣過後就是難以言喻的委屈。

趙聽雨本身就敏感,受不得別人一句重話,更別說這個人是楚煜。

恰好此時,林微在隔壁敲了敲她的床,“誒,問你同學了沒?”

這句話一下把趙聽雨壓抑的委屈全勾了出來,她鼻子一酸,“他讓我以後別再做這種事了。”

“啊?”林微的頭就跟她隔著兩個床欄的距離,很容易就聽出了她聲音裏的鼻音,“你沒事吧?他這麽說是有點過分了,不答應就不答應唄,早知道就不讓你問了。”

林微承認自己是顏狗,可她絕不做舔狗,知道人家對她沒意思,她才不會上趕著往上貼。

“沒事。”趙聽雨將臉埋在被子裏,聲音悶得幾乎聽不見。

“沒想到他是這麽個小氣扒拉的人,果然人不可貌相。”林微伸過來一隻手拍了拍趙聽雨窩在被子裏的腦袋,“不過你這也太敏感脆弱了,咱不生氣了哈,這種同學不聯係也罷,以後不理他了。”

“嗯。”趙聽雨重重地嗯了聲,不理他了。

再也不想跟他說話了。

然而,自己不跟他聯係不代表別人不會幫他們扯上聯係。

又過了兩天,趙聽雨因為姨媽來了,晚上九點不到就從舞蹈房回了宿舍。

她洗完澡坐**查看海東歌舞團的演出場次,她最喜歡的舞蹈演員是該團首席,最近她主演的劇目在巡演中,趙聽雨想看宜北站有沒有開通售票渠道。

屏幕上方突然跳出兩條微信消息。

她點開,是張牧在四人群裏發消息:【無聊,有人來鬥地主麽?】

瀟灑:【@阿B,來不來?】

CY:【等我十五分鍾。】

瀟灑:【好嘞,@聽雨@羅熙,你們呢,來一個。】

羅熙:【我沒電腦,而且我要睡了。】

這話倒不假,羅熙是那種特別本分乖巧的女孩,很少熬夜,之前有人調侃她是看完新聞聯播就睡的人。

趙聽雨跟她一樣,沒玩過手機遊戲,第一件時間想到的是玩遊戲需要用電腦。

她的電腦前幾天壞了一直沒去修,之前跟稍微懂電腦的同學描述了一下,對方說這種情況大概率要重裝係統,讓她拿去電腦城看看。

這幾天沒時間出去,她想著等周末再拿去修。

同樣沒有電腦趙聽雨如實告知:【我電腦壞了,也玩不了,等周末去電腦城修好了再陪你玩。】

瀟灑:【怎麽壞的?】

聽雨:【莫名其妙藍屏了,可能要重裝係統。】

瀟灑:【重裝係統去什麽電腦城,找阿B啊。】

趙聽雨想也不想地回複:【不用,我去電腦城就好。】

張牧苦口婆心地勸說:【電腦城專坑你這種電腦小白,沒問題都給你整出一堆問題,我上次電腦壞了也是阿B幫忙重裝係統的,是吧@CY】

趙聽雨那晚還暗暗發誓再也不跟楚煜說話,這才過了兩天,當時的難過忘得差不多,誓言也變得沒那麽堅定。

主要是她覺得沒必要,沒有人在乎。

心裏這麽想著,趙聽雨的回複卻不是那麽回事:【不用麻煩他。】

她發完眨了眨眼睛,訝異自己還有陰陽怪氣的一麵。

張牧把她這句話當成了客氣:【這就見怪了啊,幾個老同學有什麽麻煩不麻煩的。】

楚煜沒有回。

趙聽雨咬唇看著自己那句話,忽然有些後悔,賭氣的成分會不會太明顯了?

如果被看出來了,會不會被誤會太過在乎他的話?

這都過去幾天了,人家早忘得一幹二淨,她還在這耿耿於懷。

趙聽雨想找補,想再發句什麽來修飾一下語氣,又怕多發多錯,顯得欲蓋彌彰,幹脆什麽都不發。

她用各種語氣默念了幾遍‘不用麻煩他’,而後鬆了一口。

分明就是客氣,哪有在賭氣。

她在這邊各種揣摩擔心,實際上當事人還沒看到這條消息。

楚煜不久前才從別的學校比完賽回來。今天教練請吃飯,他來不及回去洗澡就被帶到了飯店。

吃了個不怎麽舒適的晚餐,楚煜直接回了外麵的住處。

張牧在群裏艾特他的時候他剛到家,這會才洗完澡從浴室出來。

他身上僅著一條五分運動褲,沒擦幹的水珠順著線條分明的肌理從上往下流經人魚線,沒入褲頭。

楚煜走回房間套了件黑色套頭衛衣,人還沒出來,就聽到沙發上傳來一陣嗡嗡嗡的振鈴。

他趕過來接起,來電人是他媽媽,“在幹什麽?”

“剛洗完澡。”楚煜單手托著筆記本電腦放茶幾上,人悠閑地往沙發上一倒。

“在明華小區?”

“嗯。”

“住的還習慣嗎?”

“挺好。”

電話那頭沉默下來,仿佛在想還能寒暄點什麽,沒想到她索性進入主題,“你能考進宜北大學,數學成績應該挺好吧?”

“還行。”楚煜不明所以,“怎麽了?”

“我朋友的女兒剛上高三,今天跟我說想找個家教,我看你就不錯。”媽媽現在是一個公司的高管,說話自帶幾分氣勢,“我幫你推薦一下?”

“不用。”楚煜感覺嗓子有點幹,起身去廚房倒了杯水,“我沒空。”

“就周末兩天過來補一下,用不了你多少時間。”媽媽說,“她價格也開的高。”

楚煜歎口氣,“我現在有比賽,真沒空。”

“又是籃球賽?你以後還能靠這個吃飯不成?”媽媽很是不讚同,“我這朋友在宜北市有好幾家公司,你跟她女兒交個朋友準不會吃虧。”

楚煜仰頭靠在沙發上,沒答話。

“怎麽不說話了?”媽媽的話聽似語重心長,“我在幫你創造機會,有時候走個捷徑,能少奮鬥很多年。”

楚煜掃了一眼電腦屏幕上複雜的曲線圖,語調懶散,“我喜歡奮鬥。”

“行,你到時候別說我隻管姐姐不管你。”媽媽的嗓音沉了幾分,話裏話外都透露著“不知好歹”幾個字。

客廳通向陽台的落地窗打開了一條縫,窗簾下擺隨風起舞。

楚煜視線定格在那裏,淡淡應道:“知道了。”

結束通話的同時,手機又進來一個電話。

楚煜麵色緩了緩,按下接聽鍵,“姑姑。”

“欸,沒打擾你吧?”姑姑嗓音溫暖帶笑,“剛打給你提示在通話中。”

楚煜淡聲回,“剛在跟我媽通話。”

“挺好,有你媽在那邊照顧你,我也放心多了。”姑姑說。

“有事嗎?”楚煜知道姑姑不會無緣無故打電話給他,肯定有事,多半是關於他爸的,總之不會是什麽好事。

“那個……就是你爸,最近交了個女朋友。”姑姑的話裏充滿了無奈,“最近喝酒打牌倒是收斂了很多,就是把工資都交給了這個女的。”

“隨他去吧。”楚煜單手枕在沙發上,按了按眉心。

“最過分的是,他昨天說要拿租房合同去把公積金給取出來。”姑姑憤憤不平,“肯定是那女人唆使的。”

“沒事。”楚煜懶聲低笑,“他也沒什麽可給人騙的了。”

“我不擔心他,我擔心你啊。”姑姑聲音裏充滿憐愛,“他以後有什麽事還不得是你來擦屁股?我就怕他拖累你。”

楚煜眸色暗了暗,語氣很輕,“他拖不了我。”

說罷,他話鋒一轉,“他跟你借錢沒?”

“借是借了點。”姑姑因為心虛說話聲逐漸減弱,“不過也沒借多少。”

“他有工作餓不死,下給別借給他了。”楚煜拿過茶幾上的煙和打火機起身往陽台走,“我等會給你轉點錢。”

“不用,我不要你還。”姑姑連忙說,“你那點錢留著你上大學,以後還得討媳婦。”

“我現在有做兼職,賺了點錢。”楚煜來到陽台背靠著欄杆,從煙盒底部敲出一根煙夾在指尖,“不是替他還錢,我高中三年一直在你那吃住,理應給你生活費。”

姑姑一開始說什麽也不肯要,還囑咐他好好上學別去做什麽兼職。

楚煜漫不經心地應著。

姑姑終歸是了解他的,知道自己說服不了他,最後提醒他注意身體便掛了電話。

楚煜將煙咬在嘴裏,用打火機點燃。

他吸了一口,微眯著眼睛打開手機微信,手指往上翻了一頁,看到某條信息時,他目光一頓。

晚風將煙頭吹得忽明忽暗。

楚煜拿掉嘴裏的煙,仰頭往上吐出一縷煙,煙霧還沒成型便被夜風吹散。

他忽地笑了聲。

低低的笑聲染了夜風的涼化成無奈的歎息。

楚煜將才抽了兩口的煙攆滅丟垃圾桶,他兩腿交疊,單手肘在身後的欄杆手,眼眸微垂,指尖在手機上沒什麽規律地叩擊。

過了好半晌,他摁亮手機屏,發了條信息出去。

趙聽雨縮在被子裏輕輕揉著肚子,以緩解姨媽帶來不適。

放在床頭的手機嗡嗡響了幾聲,她心口一緊,像是猜到是誰,她忐忑地拿過手機打開微信,果不其然,是楚煜。

CY:【@聽雨不麻煩,可以拿過來看看。】

他果然也覺得自己是客氣。

趙聽雨放下一顆心的同時又升起一種無力感——之前的那些緊張和不安不過是她一個人的兵荒馬亂而已。

趙聽雨不知道怎麽回,繼續拒絕就客氣過了,容易泄露情緒。

順勢說好,心裏那關又過不了。

就在她猶豫不定的時候,收到一條微信請求添加好友的消息。

她點開,上麵顯示的好友名是CY。

趙聽雨下意識就要點通過,轉念一想,她剛剛沒回群消息,這麽快通過好像不大好,於是又縮回手,硬生生等了兩分鍾才點接受。

頁麵自動跳到兩人的對話框,一條像是提前編輯好的消息立即出現在屏幕上:【那天我可能說話有點重,抱歉。】

這條消息像是戳到了趙聽雨內心某處柔軟,之前早已平複好的委屈盡數跑了回來。

原來他知道。

原來他知道自己說話重。

趙聽雨很矛盾,想他知道又怕他知道,最後終究是麵子戰勝了情緒。

她吸了吸鼻子,佯裝不在意地回複:【沒事,我沒那麽覺得。】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