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
師父絲毫不畏懼他的槍口，甚至還冷笑著往前走了一步，
“你現在連我都懷疑起來了，少在這裏想一出是一出，”
“師父我手上一直都有疤痕，咱們相處了十年，現在被你用來懷疑？”
師父說話的語氣斬釘截鐵，要是放到以前，李岐絕對會懷疑自己。
他這種語氣其實就是一種心理暗示，不管說出來的話是真的假的，隻要自己足夠確定，對方怎麽樣都會開始懷疑一下。
可現在的李岐已經不是小孩子的心理，他被人太多次用這樣的方式試探，可以說是脫敏了。
李岐沒有說話，看著他眼神中明顯流動的情緒變化，師父知道自己這種簡單的小手段對他已經沒用。
孩子長大了，對於長輩來說，孩子會長大這件事總是又期待又擔憂。
師父又嗬嗬地笑了兩聲，抬手去看自己的手腕，想著自己到底還是老了，今晚事發突然，他出現得太匆忙，沒有做好這些小細節上的偽裝。
但抬起手來一看，他就愣了，因為他的右手手腕幹淨平滑，多年的偽裝已經讓他形成了習慣，一些細節都會下意識地做好。
李岐透露出關於當年凶手的特征，隻是在詐他。
而要命的是，他還真的上了這個鉤。
師父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緩緩地放下自己的右手，再抬起眼，眼神變得讓李岐很陌生。
這個男人堅持了十二年的偽裝，現在終於要露出真麵目。
“是因為我聊爆了你父親的事情，所以開始懷疑試探我的，對嗎？”
再次張口，師父的聲音完全變成陌生的樣子，他迎著李岐的槍口，步步緊逼。
這個孩子是他一手養大的，他很了解他，所以他清楚他不是不會開槍。
父親的事情是他一生的執念，為了調查父親的死因，李岐這輩子做什麽都可以。
明明正年輕，正美好的年紀，靈魂卻已經困在一場死亡之中。
他們從前相處的每一天，他都很確定，李岐這個孩子，沒有未來。
果然，在兩人之間一步之遙距離時，李岐雙手持槍，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但子彈隻是從師父的耳邊擦過，射進了身後的牆壁中。
這種廉價日租房的牆壁都是隨便糊弄的，相互之間的薄得很，隔壁沒有傳來驚叫，看來是很幸運的沒有人在住。
但平白大半夜起一聲槍響，事情逐漸朝著很難挽回的地步發展。
不過師父不在意這些，他清楚不管鬧出什麽樣的麻煩也不需要他承擔，就像他清楚即使李岐開槍他也躲得過一樣。
但他第一槍有意識地打偏，確實有些出乎意料。
“為什麽不殺我，你都已經確定我就是當年的凶手了。”
“我師父在哪裏？”
李岐舉著槍，努力控製自己的氣息聽上去平穩，
“我可以不需要師父，但秀秀還需要爹，你把他弄到哪裏去了？”
“不清楚，”
師父，或者現在應該說凶手耍無賴般的雙手一攤，
“多年沒出現過的人我一般是默認死了，但死哪兒我是真的忘了。”
“你！”
李岐緊咬住牙，內心不斷安撫自己不要掉進他的陷阱，不要被他先一步激怒。
“兩年不見，你也是成長了，越來越聰明，”
師父的神情這會兒竟然越來越坦然，不過礙於黑洞洞的槍口抵著，他已經不能再往前，
“就一晚上，短短幾句聊天，竟然就能把我給試探出來，”
“那你有沒有想過，我今晚為什麽一定要出現在你麵前，隻要我繼續躲著，你就永遠捕捉不到我的蹤跡。”
“因為你有利所圖，”
李岐瞪著他，
“難不成你還要跟我說，你是關心我嗎？發展到這一步再打感情牌，似乎是有點可笑了。”
師父微笑著鼓了鼓掌，
“很好，那看來你清楚我要的東西，”
“小岐，你要知道不是誰拿著武器，誰就占上風，當年你父親都逃不過我手，你覺得你今晚會是什麽樣的下場？”
“咱們爺倆生活這麽多年，我倒也真是有幾分心疼你，本來想給你個善終，不知不覺的死去毫無痛苦，”
“但現在，你隻能算是死在自己的聰明上了。”
“我倒也不覺得自己是什麽聰明的，要不然也不會被你蒙騙這麽多年，”
李岐冷哼一聲，
“但如果按你所說，我會死在‘聰明’上的話，那你一定會死在‘得意’上。”
師父揚了揚下巴，像是願意聽他繼續講下去。
李岐雖然詐出了他的身份，但這小子到現在依舊陷在自己的安排計劃之中，在他的視角看，對方沒有翻身的機會。
“我父親死在你手裏，隻是他被迫妥協，因為他有需要顧慮的人，”
李岐勾了勾嘴角，
“但我不一樣，我什麽都沒有，可以毫無後顧之憂的跟你同歸於盡，”
“而且我也能保證，就算你殺了我，也搶不走大羅洞觀，你以為八奇技是什麽，掏褲兜就能帶走的嗎？”
李岐這會兒表現的自信，倒像是他們兩個之間的局勢反轉了一樣。
兩個人各自都覺得對方在逐漸的走入自己的計劃中，但變故這種東西之所以被稱作變故，當然是因為任何提前設想的計劃都不能將其包含在裏麵。
隔著薄薄的牆板，兩人都聽見“噔噔噔”上樓的腳步聲，很快，搖搖欲墜的門板就被人砸得震天響。
“我說，是你們這個房間裏鬧出的動靜吧？大半夜的放炮啊！要他媽拆樓啊！”
門外是個聽聲音就不是個善茬的壯漢，許是剛才那一聲槍響驚擾到他的美夢，這會兒跑上來興師問罪來了。
“你媽的，有本事鬧動靜有本事別躲啊！”
門外的大漢劇烈地敲擊著門板，大有不給個說法不罷休的氣勢，嘴裏不斷罵罵咧咧，
“老子他媽的剛睡著，嘭的一聲就給老子崩醒了，別他媽在裏麵躲著，有本事給我滾出來！”
壯漢不知道是幹什麽的，一身的怨氣堪比僵屍，猛地一使勁兒，竟然打落了門板上像是膠水粘上的門鎖。
壯漢倒也沒客氣，見門已經被砸開，直接帶著怒氣衝了進來。
剛衝進來，就見兩個人像是在cos電影名場麵，一人舉著槍，一人抵著槍口。
結合剛才那聲巨響，估計這手裏握著黑乎乎的玩意兒，是個真家夥了。
壯漢的脾氣一下子就萎下去，幹巴巴的吞了口唾沫，小心的退出去，
“這，這個門我回頭給你們修哈，今晚我就先回去睡覺了，我明天還要上班……”
李岐扭頭等他一眼，煩躁地罵了一聲，
“滾！”
壯漢連滾帶爬就跑了，但也正是李岐這一分神給了師父機會，他往前一步用自己的體重撲倒李岐，二人在地上翻滾著爭搶手槍。
李岐正打算發動能力，試試看能不能鎮住從來沒有嚐試控製過的師父，但就在這個時候，大敞的門外再一次傳來腳步聲。
“爸！哥！”
門外，是少女一聲驚慌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