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你當年離開，就是為了潛伏進公司裏麵？”
在不需要聯網登記身份的廉價日租房，李岐邊跟師父說著話，邊用溫熱的毛巾仔細清理著兩隻手上的傷口。
他兩隻手的關節處在粗糙的外牆上被磨得血肉模糊，又因為手骨的結構連創可貼都沒法兒貼，這會兒隻能先清理掉髒汙，拿碘伏簡單消毒處理一下。
“是啊，但我沒想到你也會被卷進來，唉，都是命啊。”
師父拿掉李岐手上已經被染紅的毛巾，用棉簽沾著碘伏往他傷口上塗抹。
李岐因為疼痛而微微皺起了眉頭，
“我被卷進來是必然的，師父這些年在背後有沒有關注過我？”
師父像是沒聽明白他深處的意思，從容地回答道，
“前段時候，天師下山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我潛伏在公司裏，自然有聽說，”
“在其中聽到你的名字時，我起先還以為隻是重名，去查了一下才發現真的是你，這事兒鬧的，唉，怎麽說好……”
“這不是意外，”
李岐截斷了師父的話，語氣非常堅定地說，
“發生到今天的一切都不是意外，都是我的費勁心神的設計。”
師父終於產生了驚訝的反應，停下手上清理傷口的動作，抬頭看向他，
“小岐，你什麽意思？你一直以來都在做什麽？”
“這個問題我要反問回去，”
李岐看著師父的眼睛，這雙他相處了這麽多年，曾萬分熟悉的眼睛，
“師父潛伏進公司是為了什麽？我希望我們是一個目的。”
師父收回了眼神，把藥瓶跟棉簽都塞回李岐自己手裏，
“看來我們都是一個目的了，我當然是想調查你父親當年的死亡的真相。”
“他是我的朋友，我實在無法麵對他不明不白死去的結果。”
李岐輕笑出聲，
“師父一直讓我不要接觸這些，從小教育我要放下往前看，結果到頭來沒有放下的卻是您嗎？”
師父內心像是被什麽擊中一樣，無奈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垂下頭的樣子更添幾分頹勢，
“是啊，我確實沒有辦法當做什麽都沒發生，尤其是我在麵對你那雙稚嫩的眼睛，”
“到頭來因為我是一個情緒上的失敗者，所以我也沒能教育好你，還是把你給卷了進來。”
李岐點點頭，像是認同了師父的話，也許是分開太久，師父沒有感覺出他今晚的表現有些奇怪。
按照他以往的性格，在長輩說出這種菲薄的話時，像他這麽乖順的孩子已經會出言積極安慰。
也許是時光真的改變了太多，師父離開的時候，正是李岐人生當中飛速成長變化的一段時間，是對於一個人一輩子來說至關重要的青春期。
在這段時期裏，麵對生活的一地雞毛，李岐發生些改變也太正常。
“那年，師父選擇用突然失蹤的方式潛伏進公司裏麵調查，是因為發現什麽了嗎？”
見師父不說話，李岐隻好先開口把話題聊下去。
“也不能算是什麽發現吧，”
師父聲音幹澀地開口，
“你知道的，我本來就是公司員工出身，想要再混進去不是一件難事，當時正好遇上一個機會……”
“沒能提前跟你們告別，安排好你們的生活真的很抱歉，我離開之後，秀秀沒有鬧吧？”
“她因為擔心你，整天都過得很惶恐，至於生活……”
李岐頓了一下，把到嘴邊的抱怨改口咽了下去，
“生活也就那樣吧，隻要想活著，怎麽樣都能活下去。”
“小岐，你受苦了，”
師父終於重新抬眼來看他，
“跟著我這種人，也沒有什麽好日子過。”
“沒有，”
李岐放柔和了神情，
“要這麽說的話，應該是我跟我父親破壞了師父跟秀秀妹妹本來平靜的生活，”
“要不是因為我們，師父也不至於做到這一步，秀秀妹妹也不至於離開父親……”
“別說了小岐，”
師父拔高了聲音打斷他，
“既然都已經發展到了這一步，追尋問題出現的根源還有什麽意義，咱們每一個人，都必須繼續走下去。”
“是啊，都要走下去。”
李岐的聲音很輕，這就話近乎是喃喃的自言自語。
短暫的整理思緒之後，他重新開口，
“那師父這兩年有沒有什麽發現，之後我們該往哪個方向走？”
師父苦笑著搖頭，
“我還是能力不足，即使這麽長時間過去，能接觸到核心問題的機會也沒有幾次，”
“我隻在公司中確認一件事，當年你父親是在陸南執行臨時工任務時犧牲，公司報告上給出的結論是意外，屍體也是在陸南被回收。”
李岐仔細聽著，知道師父下一步要說什麽。
果然，師父隻稍微停頓了一下，接著就問他，
“我記得當年你非常確定地告訴我，你父親是死在關中你們家裏，因為你跑出去驚動了別人，所以還引來警察的調查，這一些，你都確定嗎？”
“我非常確定，”
李岐點頭，
“我打小生活在老家關中，在我父親過世之前就沒有離開過，總不會連當晚自己所處的位置都搞錯，”
“這些年來，有時候我也懷疑是不是自己當時太小，接受不了父親離世自己變成孤兒的事實，在精神崩潰間編織想象出了那一夜的經曆，”
“但事實就是事實，在我的計劃實施之前，我回關中重新調查過，當年的案件確實是存在的，因為性質惡劣影響重大，到現在附近的居民跟參與過的警方還記得那年的慘案。”
“而且更令人印象深刻的，還有這個案子最特殊的一個點……”
“一直沒有找到屍體，對嗎？”
師父幫他接上沒有說出來的話。
李岐默默地點點頭。
師父輕歎著氣，
“果然，跟在陸南的情況一樣，”
“路樺的死亡，明麵是被公司給處理掩蓋了過去，但實際上，公司收回了他的屍體，但實際上，在從陸南運屍回總部的某一個環節中出了亂子，他的屍體到現在下落不明。”
李岐吃驚的看著師父，磕磕巴巴地吐露出一個帶有希望的想法，
“師，師父，兩處死亡地點都沒有屍體，能，能不能說明……”
“死不見屍，就還有活著的可能。”
師父鄭重地點點頭。
李岐的眼淚唰的一下就湧了出來，麵對這個話題，他根本就不需要偽裝。
“那我們得找到他，”
李岐哽咽著，
“活著最好，可如果……如果我爸真的已經不在了，那我也要找到他的屍體。”
“那是當然，”
師父伸手，輕柔地幫他擦去眼淚，
“但現下我們還有一個更迫在眉睫的麻煩要解決，”
“你這個孩子，愣頭青一樣直接就去挑釁了公司，你被公司追查，下一步該怎麽行動。”
“這一點其實也有方法解決，”
李岐吸吸鼻子，
“我跟公司的趙董做了一個交易，如果公司能幫我把殺害我父親的凶手揪出來，我願意拿八奇技之一去交換。”
“什麽？”
師父的眼睛都瞪大了，一瞬間眼神出現扭曲，
“你這這，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我也沒有辦法師父，”
李岐解釋，
“在陸南執行任務的過程中，我接觸到一個神秘的組織，他們不僅僅是迫害過我父親，也迫害過其他八奇技的傳人，”
“以我勢單力薄的能力是抵抗不過他們，隻能尋求公司的幫助。”
“我不是說這個！”
師父近乎咆哮出聲，在深夜裏這樣高聲非常突兀。
喊出口之後，他也意識到不對，趕忙壓低了嗓音，又焦急又氣憤地看著李岐，
“你這孩子為什麽要把八奇技隨隨便便地交出去，你知道八奇技意味著什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