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李岐從來直覺沒直過,錯覺沒錯過,但有一點他還是說對了。
八奇技傳人都是什麽人?一路兜兜轉轉活到現在,都是人精一樣的人。
那天晚上,李岐利用雙全手詐出大羅洞觀,雙全手又何嚐不是等著黃雀在後。
“我可被你害慘了!”
逃跑的路上,男人這麽跟李岐說。
李岐一下子就被惹火了,毫無顧忌地直接懟回去,
“我才是被你害慘了!”
“自從被你盯上天天挨揍,被你帶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上哲學課,現在又要被人攆得滿街竄!”
李岐越說越來氣,這個什麽大羅洞觀沒見麵的時候聽傳言多神秘多厲害,結果現在就這?
“你他娘的不也是八奇技傳人嗎?回頭直接幹啊!我們為什麽要被攆著跑?”
“雖然你還處在一個不服就幹的年紀,但現在我要教育你,很多時候遇到麻煩要智取,”
“衝動隻會害了自己。”
被男人帶著在扭曲的空間跟時間範圍中穿梭,很快李岐就已經找不清自己現在身處什麽方位。
“我信了你的邪,”
李岐咬了咬牙,想到當年大羅洞觀最震驚圈內的行為,
“該不會你的人生信條就一直是逃亡跟躲起來吧?”
扭曲的空間突然變形,男人把李岐攔腰一把摟住,防止他一頭撞到牆上。
定睛一看,他們竟然回到了原來的住處,那個人跡罕至的小村莊。
那個雙全手女人跟她帶來的手下已經離開,估計是在剛剛他們消失的時候沒頭沒腦的追了出去。
男人拍了拍李岐的肩膀,露出了類似得意的神情,
“瞧見沒有,還得是我說的,智取。”
李岐沒有立刻接男人的話,表情一晃,愣愣地看著裏屋的方向。
男人察覺出不對勁,轉頭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就看見雙全手女人帶著滿臉的笑意,纖手撩開裏屋的門簾跟他們對視。
對嘛,智取嘛,你可以智取別人也可以啊!
李岐剛想扭頭,投給男人一個“接下來怎麽辦”的眼神,就被一股判斷不出從哪個方向來的力猛然給推了出去。
李岐身體本身就很瘦弱,這段時間又格外脆皮,這股力道直接讓他撞破房間門摔去光禿禿的院子,一身的骨頭幾乎要散架。
“你他媽……”
還沒來得及罵出來,李岐耳邊就聽到一個聲音。
這個聲音他實在太熟悉了,十二年前他聽到過一模一樣的聲音。
那個聲音,此刻還是讓他,
“跑!”
再一次聽到這話,李岐沒有一絲猶豫,顧不上腰腿各處傳來的劇痛,翻身爬起來就跑。
這一刻,他不需要再想別的,甚至不用想自己該跑向哪個方向。
隻要跑就完了,朝著自己能朝向的前方。
他這輩子,或許就是輸在想得太多,在意得太多。
活在這個世上,他總是在意這個在意那個,但仔細想想,這個狗屁世界什麽時候在意過自己一次?
跟男人生活在小山村的這段時間,他的心境是前所未有的平靜,雖然沒有想明白男人的問題,卻想到其他很多。
要不是因為如今出現的意外,李岐還挺珍惜這樣擁有足夠時間靜想的生活。
逐漸他,他感覺身上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漸漸消失,整個人越來越輕鬆。
就像這會兒跑著,他隻覺得腳步越來越輕,更要飄起來一樣。
他想不明白為什麽,也沒有工夫去想為什麽,兩條小腿基本已經麻木,幾乎感覺不到存在,隻能憑著本能往前奔跑。
住在這裏的這段時間,他其實沒怎麽從小院中走出去,不清楚小村莊的情況。
這次跑出來,他才發現這小村已經不能說是人跡罕至的範疇,可以說是一路上就沒有見到任何人氣,周邊全都是空房子。
李岐一口氣跑出村子,望著眼前隻有灰蒙蒙塵土的大路,逐漸放慢腳步,大口喘著氣。
這裏,到處都沒有人,寂靜空曠到詭異。
李岐就算是個傻的,現在也得想到不對勁。
他感覺了一下輕到不可思議的手腳,意識到自己現在很可能已經不存在於正常認知中的世界。
看過手腳後再抬頭,剛剛還空空****的大路盡頭,出現一個混在天地塵埃間的模糊人影。
人影側站著,像是在扭頭看他,在李岐的目光投過去後,人影漸漸變小,像是在遠去。
李岐心念一動,立刻調轉腳步跟上去。
人影的移動速度不快不慢,就保持在一個他能看到但是追不上的位置。
李岐突然覺得,那個人影就像是吊在驢子麵前的那根胡蘿卜,驢子不管多麽努力,就是追不上。
眼巴巴的看著,卻又不想放棄。
李岐不想管人影是不是胡蘿卜,但他不想成為驢子。
雖然他已經撩著蹄子倔了很多年。
但現在他累了,也可以說是想通了。
他追上人影又該做些什麽,說些什麽呢?
如果他放棄去追了,他又會損失什麽呢?
他現在真的好累,隻想找一個能避開紛亂的角落用最舒服的姿勢縮起來,什麽人都不搭理。
於是他最後望了人影一眼,一屁股坐在地上就開始哈哈大笑。
人影依舊停駐著,李岐大笑著衝他喊著,
“你走吧,我不追了!”
“你愛去哪兒就去哪兒吧!往後跟我沒關係了,我要過自己的日子了!”
人影還是沒動,依舊保持著剛才的樣子,李岐累得要命,剛剛的大笑震的他胸腔發痛,他倒下來,癱倒在冰涼的塵土地麵上,眼前隻有灰白成一片的迷蒙天空。
像是靈魂出竅一樣,對時間一向敏感的李岐竟然沒能確定究竟過去多久。
隻覺得像是過了很長很長時間,也許自己已經在這處非正常的空間待了十天半個月。
終於,他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眼前出現一張陌生的男人臉。
雖然從來沒見過,但他就是清楚他是誰。
雖然那天,男人沒有告訴李岐他的名字,但李岐早就聽說過。
“你是穀畸亭,對嗎?”
“我是,”
男人點頭承認,隨即又說,
“但我又不是。”
“我知道。”
李岐依舊躺著麵對他,語氣平靜得像是什麽都想明白了一樣,實際上他大腦一片空白,一切表現都是在順從本能。
“那你知道你是誰嗎?”
“我知道,”
李岐看著穀畸亭笑了,像是一個從未接觸過人世紛擾的小孩子一樣的笑容,
“我是我。”
“對,你是你。”
穀畸亭的神情也越來越柔和,此刻隻像是一個在哄睡孩子的溫柔父親。
他伸手撫摸過李岐發熱的眼眸,
“但你又不一定是你,活在這個世間,一切都在你思想的掌控之下。”
李岐閉上眼睛,感覺著身體中炁的湧動,有兩個念頭在心中逐漸清晰。
一是以後他將再也見不到這個男人。
二就是大羅洞觀從此傳世。
這個秘密,往後將由他帶著生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