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洲分區。

 港口城市的郊區。

 一條條街道,包括所有地鐵站,或高或矮的樓房,緊急避難處,乃至於臨時搭建的軍事帳篷全都擠滿人,再怎麽空間寬闊也變得狹窄,愈加發悶的空氣充滿了壓迫。

 ……

 地鐵站之內,一個個摩肩擦踵。

 ……

 樓房,避難處,臨時搭起的銀色帳篷盡數滿員,裏麵的人出不去,也不願出去。

 外邊的人想進去。

 但是進不去。

 ……

 街道,路口,外環高架橋,黑壓壓人潮如海浪緩緩湧動,穿梭在早已堵塞的車輛之間。

 準確來說,這些車輛從清晨時分就開始變得擁堵,停滯不前,連著好幾個小時也不見挪動,車上的駕駛人員與乘客隻能下車,聽從指揮,跟著官府的人員棄車步行。

 一眼望去。

 好似一支支綿長、時而彎曲、時斷時續的線段。

 有人回頭望向市中心,眼力較好的能看見一大片金色雲霧——螺旋式上升擴散的金色雲霧,遮擋視線,約有三百米之高,徐徐擴散,接上低空的白雲。

 “造雲機?產生雲霧的設備?”

 “什麽也看不到啊。”

 “真可惜。”

 盡管這些人回頭看了很多次,每一次回頭望去依舊驚詫,隱隱透露著金光的巨型雲霧相當壯觀。

 “別看!”

 “大家不要回頭看!”

 頓時有官府人員大聲警告,語氣卻麻木不仁,聽不出責備之意。

 因為不聽勸告的人太多,總覺得死亡不會突兀到來,會有個過程,會讓人準備一下,不至於那麽倒黴,萬事萬物再糟糕也有個底線。

 殊不知厄運不給人反應時間。

 往往是不經意之間大難臨頭。

 到了這時候,維護秩序,協助疏散的官府人員也有心無力,嗓子沙啞,陽光下汗流浹背,期間又發生了十多場謾罵與肢體衝突。

 正所謂良言難勸該死鬼,慈悲不渡自絕人。

 神祇的降臨位置,無法預測,沒辦法提前判斷,隻有神力波動擴散的時候才能夠進行定位,所以這一次迫不得已,引誘神祇——事先誰也不知道是否會發生,假如發生了,又會在哪個城市。

 “別回頭!”

 諸多公務人員繼續警告,聲音越來越嘶啞,能做的隻有這些。

 “沒事的。”

 “一定會平安無事。”絕大多數人都在喃喃自語,不敢高聲語,生怕音量過大會引來神祇。即使是頑劣不堪熊孩子也格外乖巧,縮著腦袋,哆哆嗦嗦的樣子。

 “我不想死,不想死……”

 “異空間神祇那麽可怕,真的看一眼就會死亡或失明?”

 “天啊,實在想象不出來,超凡們到底怎麽對抗神祇?聽說既不能睜眼也不能呼吸,喘口氣都會受傷,怪不得官府公布的金紅色考核名額的入門標準是閉氣五分鍾。”

 曾幾何以,在網上強烈抗議,對此嚴重不甘心的人們失聲。

 自主閉氣五分鍾——站著坐著躺著蹲著的閉氣一點也不難,關鍵是五分鍾這麽漫長的時間太絕望,無數人一輩子難以企及。然而難於上青天的閉氣要求,在超凡入聖看來,僅僅小兒科罷了。

 官府公示的標準是靜態閉氣。

 靜態之上是動態,再往上,才是實戰閉氣。

 須知!一個正常人,超越了人體極限也無用,實戰閉氣需要強大的意誌,不是說服用了神物資源,就能做到超凡的閉氣習慣——當肌膚撕裂,當血肉泯滅,當筋脈骨骼粉碎,劇痛之下,身體創傷迫使人張口喘氣,不由自主的呼吸,以及無意識吐出鮮血與內髒碎片,這些是源自生命本能的天然行為。

 意誌力才是核心!

 閉氣,閉目,小事一樁,超凡入聖都認為不值一提,也很少宣揚。

 “好難啊,超凡們好難,怎麽從來不說呢。”

 心靈層麵的震撼、敬佩、崇拜等等的正麵情緒幾乎掩蓋了恐慌。

 於是。

 逃向遠方的人們開始了祈禱。

 “佛祖保佑……”

 “玉皇大帝保佑……”

 假如世上曾有過天庭之仙,靈山的佛祖菩薩,如今在何方?

 這一刻。

 眾人嘴上念叨著漫天仙佛,內心卻浮出一位位超凡入聖的身影,光芒閃耀萬萬丈。

 確實。

 求仙拜佛還不如禮敬超凡入聖。

 ……

 市中心的人們紛紛逃到了郊區。

 城市邊緣的郊區,人們則是驅車前往高速路口,要逃出城市之外。

 四五個高速入口好似變成了節假日免費通行。

  ETC通道,人工收費通道,平時不開通的緊急通道全放行,盡可能讓高速暢通無阻,一輛輛車子低速駛出城市範圍。

 值此之際。

 天上的陽光隱去。

 晴天變陰天,漆黑的烏雲蔽日,預示著暴風雨即將來臨!

 “咿呀咿呀~”

 距離高速入口七公裏,一輛白色小橋車的後排座位,兩個剛上幼兒園的女孩一起玩著五子棋,她們看不見媽媽坐在駕駛位,無聲的哭泣,又偷偷擦去淚痕。

 這輛白色小轎車跟著車流慢慢行駛。

 女孩們對視一眼,繼續下棋,分出勝負。

 “你輸了!”

 “我贏了!”

 其中一個紮著朝天辮的女孩兒倚著右側車門,眉開眼笑,卻看到車窗之外豁然閃亮。

 漫天烏雲,

 風雨之際,

 陰沉的天空亮起了奪目金光!

 源自市中心、雲霧深處的神聖光芒照亮天空,意料之外的情況!

 “哎?”

 朝天辮女孩一愣,就看見雙胞胎姐姐傻傻地看向窗外,連忙撲上去,直接將姐姐推倒,又善解人意捂住姐姐的眼睛。

 她大叫:“媽媽說了,不準看窗外!”

 “好孩子。”

 駕駛位的媽媽扭頭一瞧,又放心又驚恐的顫聲鼓勵,她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

 年輕的媽媽透過後麵的車窗,親眼目睹了貨車司機把腦袋探出窗外,扭頭瞥了眼市中心金光源頭,他仿佛變成了靜止不動的雕塑,七竅流血的腦袋轉動了回來,往前一歪,額頭抵在方向盤。

 隻有出氣無進氣!

 當場死亡!

 轟!

 小貨車直接失控,狠狠撞在前方白車的尾部,年輕媽媽來不及發出尖叫,轟然之間的撞擊掀翻了車輛,天旋地轉的視野陷入黑暗。

 ——

 同一時刻。

 市中心雲霧之外。

 官府與軍方協助此次阻擊戰的相關人員背對著金色雲霧。

 嘩!!!

 神聖的光芒普照!

 幸虧眾人全都背對著戰場,並沒有正麵觀察:“遠程探測的儀器顯示神力數值突然暴漲!”

 “增長了多少?”

 “一秒內上漲百倍!第,第三秒開始滑落……第五秒回歸常態……第八秒消失。”

 “糟了,神威泄露了出去。”

 “不可能的事!”

 “這,這麽強烈的波動,已徹底超出災難級別的理論範圍!”

 官府軍方負責人臉色變了。

 此刻的神力,神息,神威盡數淩駕於災難級別的區間之上。

 虛弱階段,全盛階段,最後是神化階段——即使三尊神化階段災難神施展大範圍神術,神聖波動達不到這麽強烈的程度。

 更別說雲霧之內隻剩兩尊。

 計劃之外,意料之外,眾人心尖忍不住顫抖起來。

 “天呐。”

 官府軍方負責人眼前一黑,大腦也一片空白,徹底懵了。

 仿佛失水的魚兒,陷入沙灘,張開嘴吐著泡泡,發出呻吟,虛弱無力到極點。

 “神威泄露了八秒!”

 “八秒啊!”

 若是在日常生活,區區八秒隻是個喝水時間,鎖門時間,甚至拿出手機掃個二維碼,輸入支付密碼,短短八秒的時間或許不夠用。

 但……

 神威泄露……

 計量單位是毫秒……

 眾人失語,手腳發涼,難以想象八秒內將會造成多麽恐怖的傷亡。

 ……

 另一側。

 瘦削中老年男子,巔峰顧問,代號赤信。

 “???”

 他背對雲霧,滿腦子都是問號,完全搞不懂雲霧之內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打破第三次人體極限,打破第三次意誌力極限,感官敏銳,察覺到毀滅性威能爆發,仿佛要同歸於盡,一次性瘋狂打擊。

 毫無征兆!

 刹那之間!

 如雪崩滾滾擴散的氣浪回**!

 “那是……”

 赤信身旁,光頭圓方也錯愕,銅鈴般眼睛流露出悲哀之色:“我們全力準備了那麽長時間,利用人造雲,遮擋祂們的神威……到頭來,傷亡仍不可避免。”

 超凡入聖傷亡率一直很高,一次次犧牲換取民眾零傷亡,持續二十年之久。

 事到如今。

 空前的挑戰到來。

 除了阻擊,還需要守衛家園,圓方眼底的悲苦之色愈加濃重。

 下一刻。

 第二個神威源頭消失了。

 宛若照耀九天十地的太陽一下子沒了。

 “等等!”

 “第二尊災難神居然死了!”

 圓方眼睛都直了。

 眾所周知。

 異空間神祇淡化到極限才會死亡。

 “不對啊。”

 “就在半分鍾之前,第七天才弑神者唐鴻傳音,簡明扼要,闡述戰況,一尊神軀淡化到十分之四,另一尊神軀淡化到十分之三,我分明聽見了啊。”

 赤信低頭嘀咕了幾句,當今至強者搏殺虛弱階段災難神,若不出意外,全數擊斃沒問題,但沒這麽快,完全不合理。

 圓方遲疑了一下:“我也聽得很清楚。”

 這時。

 雲霧內傳出一聲暴喝:“災難級神祇自爆!”

 自爆?

 什麽意思不懂啊,圓方很茫然,赤信卻一臉駭然。

 ……

 西邊的雲霧邊緣。

 一名穿著高跟鞋的中年女子也聽到唐鴻暴喝。

 “自爆?”

 “同歸於盡的神術?”

 她是浙洲分區的顧問級別,眼底閃過一絲莫名的色彩,她覺得不是神術。

 “奇怪。”

 “好像在哪見到過。”

 她蹙眉,望向天邊,夾雜著狂風閃電的漫天烏雲下起了一場暴雨。

 ——

 雲霧之內。

 廣場中心。

 第二尊騰空類型災難神當場自爆。

 綠化廣場如廢墟,斷壁殘垣,一座座石雕粉碎,一片片樹叢枯萎,地上的石磚水泥全部掀翻,地下水如同清泉汨汨冒出。

 仿佛軍方的導彈在此地引爆。

 湮滅萬物,淨化萬物,簡直是微型浩劫。

 “該死!!”

 唐鴻雙腳犁地,沒時間後退,好似遭到全速行進的動車撞擊。

 他渾身顫抖,拖出二十米深溝,堪堪止住後退,差點一頭栽倒,渾身上下無有一處是完好。

 死寂!

 殺傷力難以想象!

 氣爆,音浪,轟鳴,震動,染血的人影幾乎是搖搖欲墜。

 “神祇怎麽會自爆?”

 “從來沒有過!”

 自從異空間裂縫出現,神祇演化一座座神之祭台,常規神危險神災難神包括象征著異空間真正神祇之投影的七彩神軀,沒有一個會自爆,因為祂們的神祇永恒無傷。

 太詭異。

 他百思不得其解。

 “咳咳。”

 他大口咳血,低頭一看,胸口插滿了金色神骸的碎片,遍身傷口,滾燙的鮮血流出。

 “祂……祂想做什麽?”

 唐鴻顧不得傷勢,思緒飛快,回憶剛才的畫麵。

 細節湧現。

 困惑頓生。

 其一:災難神通過自毀,爆發出可怕威能,摧毀一切,滅絕生息,別的災難神以及危險神常規神也能進行自爆嗎?

 其二:祂為何自爆?

 祂神軀淡化到十分之四,還能再堅持一會,顯而易見,是因為神軀羽翼的內側痕跡,烙印著五個英文字母,被唐鴻意外發現。

 “祂試圖掩蓋一些事情。”

 “祂不惜自毀,要同歸於盡,最好把我也殺死。”

 唐鴻止住血,深深吸口氣,促進傷口的愈合。

 他喘了口氣。

 他搜索大腦記憶。

  u-r-i-e-l。

  uriel是一個英文詞匯,翻譯過來是烏列,或烏裏耶爾,意為神之光,乃是/猶/太/教/基/督/教/信仰文化的一位天使長之名。

 “搞什麽?”

 “烏裏耶爾在我麵前自爆了?”

 唐鴻正打算睜眼,拚著永久性失明也要觀察第三尊騰空類型災難神。

 下一刻。

 東方的天空發出高光信號彈!

 嘩啦啦~

 隨著信號彈閃光,響起富有節奏感的鼓點聲音——祂們來了。

 “唐鴻!”

 “先跟我一起殺祂!”

 百米之外,方南洵低吼一聲,抓起那尊災難神,掄圓了兩圈,淩空甩向唐鴻的所在位置。

 轟!

 唐鴻一拳打穿災難級神軀。

 唰!

 唐鴻左臂拎起祂,暴然騰空,繞著雲霧的內側,如火箭發射一般,耀金神軀與雲霧劇烈摩擦,霎時間繞出一圈圈火焰痕跡。

 所過之處,摩擦升溫,雲霧燃燒了起來。

 此次顯化三尊災難級神祇隻剩最後一尊。

 方南洵:“速戰速決!”

 “不!”

 唐鴻心頭一動,傳音道:“我們兩個帶著祂飛向東方!祂們從東邊來襲,正好迎上去。”

 三尊

 方南洵急了:“祂神軀淡化到十分之二!”

 “先不殺……我摸完再殺。”

 唐鴻下意識傳音,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一句如同利刃穿透方南洵心髒,又窒息又驚恐的凝固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