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言深腳下微微用了點力, 命令道:“抬頭。”

倒地的男人咬著牙抬起了頭,那張臉的全貌暴露在了所有人的麵前。

楚辰離和穆言深都沒見過他,於是都將目光投向了被襲擊的目標——唐北河。

“你認識嗎?”穆言深問他。

唐北河茫然地看向男人, 對著那張神情扭曲的臉辨認了好一會兒,才臉色一變:“是你?!”

男人露出憎厭的神色。

他看起來很想對唐北河破口大罵幾句, 但一張嘴嗯嗯啊啊怎麽也說不出話來, 隻能用力擠壓著自己臉上的表情。

這兩人一看就是恩怨不淺。

但唐北河的記憶遠沒有這個男人那麽深, 對唐北河而言,對方隻不過就是他的手下敗將中的某一個。

而且他們結怨已經是半個月之前的事了。

唐北河經過楚辰離的指點, 實力還是有了不小的進步的,但一開始他還是習慣於盡量忍讓。

直到半個月前, 他又遇上那些人堵在某家店鋪門口強收保護費, 搶了老板的東西不說, 還把人也揍了一頓。

那個老板是唐北河的熟人, 曾經在他最艱難的時候收留過他,這份恩情唐北河一直銘記於心。

那天唐北河恰好是去給老板送禮物,結果剛到門口,就看到老板被小混混一拳打倒在地,任憑他怎麽哀求認錯,那些小混混也不肯放過他, 反倒越加興奮地對他拳打腳踢。

唐北河見狀怒不可遏,腦子一熱就衝上去推開那群人。

最後自然而然地變成了一場混戰。

就連唐北河自己都沒想到的是, 一對多的情況下, 竟然是他自己贏了。

那群小混混雖然比他年長一些, 但整日遊手好閑, 從沒正經鍛煉過身體, 平時隻是仗著人多勢眾和一身蠻力欺負別人, 隻要稍微用點技巧,他們自己就先暈頭轉向地撞到一起。

唐北河難得取勝,又有仇怨堆積,事後還囂張地騎在某個人的腦袋上拍了照片。

不過照片實際上隻是為了故意膈應那些混混,事了之後唐北河就把照片的事忘到了腦後。

那之後他又去看望了幾次老板,對方都說那些混混沒有再去騷擾過他,唐北河也沒有多想,還以為對方是怕再丟臉,所以就選擇繞道而行。

對他來說,事情到這裏已經算是結束了。

但顯然對於被他騎在頭上的那個混混來說,那始終都是叫他耿耿於懷的奇恥大辱。

隻是他也不是傻子,知道自己不是唐北河的對手,但又沒辦法叫來更多的人手幫他報仇,隻能默默忍耐下去。

直到他覺醒了異能。

事情到這裏就簡單明了,這個剛剛覺醒異能的男人就是第一時間來找唐北河報仇泄憤的。

男人恨恨地盯著唐北河,沒有半點後怕和悔恨,似乎完全不覺得自己的複仇會招來什麽惡劣的後果,他隻是單純地遺憾沒能趁機殺了唐北河。

角落的警報聲平歇了沒有多久,外麵就響起一陣急促又淩亂的腳步聲。

負責監管新覺醒者的值班員到了場,領頭的小隊長是個短發的高個女人,在下屬把在場的幾人包圍之後,女人抱著平板朝楚辰離和穆言深行了個禮。

“抱歉,監測器顯示二位也在未經許可的情況下擅自使用了異能,所以也要麻煩二位一起跟我們走一趟。”

女人頓了頓,又補充道:“這件事會在半個小時內特別上報給沈會長。”

但對於地上那個,他們就沒那麽客氣了。

監管者看向穆言深的時候還客客氣氣地說了一句:“勞駕您抬一下腳。”

穆言深往旁邊跨了一步,站到楚辰離的身邊。

監測器又微弱地響了一聲。

女人的視線在穆言深和楚辰離之間來回轉了一圈,最後定格在穆言深臉上。

穆言深露出一個無辜的笑容:“我總要確認一下你們是不是什麽新型詐騙分子。”

女人明顯噎了一下,但最終什麽也沒有說,隻是將視線移開,看向地上剛被架起來那個小混混。

一直到被戴上手銬的時候,小混混才明顯慌張了起來。

“你、你們這是什麽意思?!我隻是、隻是能力暴動而已,剛覺醒控製不好能力不行嗎?為什麽要抓我?我真的是剛覺醒!還不超過一天……”

他反複強調自己是“新覺醒”,話裏話外都在說這些監管者不近人情。

女人冷淡地掃了他一眼:“正常流程——鑒於你的能力處於暴動期並且具有一定的危險性,所以我們不得不采取一些預防性手段,那隻是防止進一步暴動的抑製器,還請你稍微忍耐一下。”

她說的還算是官方套話。

架著小混混的監管員就沒有那麽委婉了,一個忍不住在旁邊翻著白眼,另一個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笑嘻嘻地給混混插刀。

“放心,監測器上都帶著監控功能,而且我們還有專業的覺醒事件調查機構——啊,沒聽說過嗎?那也正常,這不是剛成立不久嘛,不過你放心,他們都是專業的,絕對會還願完整的真相。如果我們有什麽冒犯的地方,等調查結束一定親自登門道歉,不過——”

他驀地冷下臉色:“不管在什麽地方,故意殺人都是犯罪。”

小混混蒼白著臉顫抖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被監管員突然陰森的語氣嚇到了,還是因為做賊心虛。

看著他一下子蔫下去半截的樣子,在旁邊翻白眼的那個慢慢歎了口氣,用力拍了下他的肩,示意他往前走,一邊很沒誠意地安慰了兩句。

“放心,異能者的監獄是最近剛翻修好的,條件還不錯,我們前幾天才去參觀過。”

“……”小混混呆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做最後的掙紮,“等等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不知道是誰說:“不好意思,人事檔案不歸我們管。”

一句話就把他堵了回去。

那邊的人已經走遠,女人轉過頭,朝楚辰離和穆言深做了個“請”的手勢。

唐北河有些慌張地拽了下楚辰離的衣角,用懇求的神色看向女人,急切地說道:“等、等等——他們是為了救我才使用能力的,一時情急,就算要罰也應該是罰我!”

“還算你有良心。”穆言深在旁邊小聲嘀咕了一句。

楚辰離撞了下他的腰,叫他閉嘴。

不用他安慰,女人已經主動幫他們解釋了兩句,說隻是例行調查走個流程,如果是為了救人這種特殊情況,當然是酌情考慮免除處罰的。

楚辰離伸手揉了下唐北河的腦袋:“遵守規則是為了保護其他大多數人的安全。”

唐北河有些懵懵懂懂地點頭。

楚辰離朝他笑了笑:“等事情結束我再來看你。這幾天不要荒廢訓練,自己注意安全。”

唐北河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臉頰,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好。”

他有些不自在地偏了下腦袋,一下子撞上穆言深的眼神。

穆言深一直都隻看著楚辰離的側臉,大概是覺察到了唐北河的視線,才轉過頭去看他。

唐北河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然後他意識到自己反應太大了,又抬起頭,也勉強朝他笑了一下。

穆言深用口型對他說,好好活著。

但唐北河莫名感覺自己像是受到了詛咒,不由哆嗦了一下。

應該是自己的錯覺吧。

唐北河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默默地想著。

既然是師父的朋友,那也一定是個溫柔的好人才對……

另一邊的穆言深打了個噴嚏。

楚辰離看了他一眼,問:“感冒了?”

穆言深揉了揉鼻子,嘟囔著:“可能是有什麽人在罵我吧。”

楚辰離點點頭,轉回了視線:“那也正常。”

穆言深:“……”

……

楚辰離和穆言深人在監獄。

賀子月是從駱雲舒那裏聽到這個消息的。

她的第一反應是驚訝和困惑,隨後駱雲舒就給她解釋了大致的前因後果,並且糾正了一下她複述的說法。

準確的說,那兩個人現在是在審查室,目前還處在狀況審查的階段,沒有意外的話,等核實完情況最遲隔天就可以回來了。

聽完之後,賀子月的反應就變成了幸災樂禍。

剛從實驗室回來的花瑾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她直接一把拖走,名其名曰慰問隊友。

實際上一半是慰問阿離,另一半就是專門去嘲笑穆言深。

看到賀子月那一臉掩飾不住的燦爛笑容的時候,穆言深立刻就知道了她的來意,眼角都控製不住地抽搐了兩下。

“你最近這麽閑嗎?數據庫升級好了?通訊係統改造完了?”

“哎呀工作也要勞逸結合嘛。再說隊友進監獄這麽大的事我們怎麽能不來看看熱——咳咳,慰問一下。”

賀子月看天看地就是不看穆言深,伸手揉了揉楚辰離的臉頰:“來,啊——”

作為隊伍裏年紀最小的那個,楚辰離已經很習慣於縱容他們時不時就變得很澎湃的愛意——帶點慈愛的那種,便很順從地張了下嘴。

賀子月把一小塊點心塞進他嘴裏。

拇指長的小餅幹,滿口酥香,甜度對楚辰離來說也是正好,他嚼了幾下咽下去,才說:“挺好吃的,食堂的新品嗎?”

肯定不是賀子月自己做的,她在廚房裏最大的成就就是在炸掉廚房的同時還能保護好自己的人身安全。

賀子月回答說:“是四月做的。”

花瑾剛從那個盒子裏也順手拿了一塊餅幹,聞言動作一頓,但還是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塞進自己的嘴裏。

他忙了一天了,到現在還沒來得及吃飯。

楚辰離也覺得突然有點燙嘴,四月這種冷麵殺手型人物主動洗手做羹湯,起碼八成都是為了賀子月。

賀子月倒是從來不多想。

感覺對穆言深放置夠了,她還是把膝蓋上裝得滿滿當當的餅幹盒子端上桌,然後推到楚辰離和穆言深麵前。

“這個就留給你們晚上解解悶吧,我剛剛來的時候幫你們打聽過了,起碼等報告交上去審批完了,你們才能離開,最早也要到明天早上了。不過他們說管飯的。”

但住的地方就略顯寒酸了。

一間空****的小房間,靠近門口的地方擺著一張桌子,角落一張床,正上方一扇小天窗。

除了門口不是欄杆,而且可以在一定範圍內自由出入外,跟監獄其實也沒什麽兩樣了。

嘲笑歸嘲笑,但他們也並不是真的想看到同伴被當做犯人一樣關在這裏審問。

尤其是賀子月,她算是享樂派,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從來不會委屈自己。

隻是在什麽地方遵守什麽規則,他們也都不想給沈玄意添麻煩。

賀子月打量著屋裏的陳設,還是忍不住問:“你們晚上就住這兒?”

楚辰離吃著餅幹跟她解釋,這裏的人原本是打算給他們一人換個單間的,不過他們嫌麻煩,也避免對方大動幹戈的操勞,所以幹脆就在這裏將就一晚。

賀子月嘀咕:“這還差不多,不過一人——”

她頓住了。

一人一間?晚上過夜?

賀子月看了看楚辰離,又看了看穆言深,最後看了看房間角落唯一一張床。

“你們——”賀子月伸手比劃了一下,“晚上睡一起?”

“不然呢?”穆言深反問她。

“……”賀子月捂著胸口,神情有點難以言喻,“為什麽我會有種家裏的白菜即將要被拱了的感覺……”

她轉過頭,花瑾還在旁邊專注地吃餅幹。

原本是帶給楚辰離和穆言深的,結果現在已經快隻剩下一半了。

“喂,阿瑾。”賀子月撞了撞他的胳膊,問,“你就沒有什麽感想要說嗎?”

花瑾一臉茫然地抬頭,嘴角的餅幹屑還沒擦幹淨:“我要說什麽?”

過了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表情很平靜:“我沒有什麽要說的,反正也就一晚上而已,又不是出不來了。”

以往遊戲裏連著分開好幾個世界的情況也不是沒出現過,現在區區一晚上壓根不算什麽。

賀子月想了想也是,扒著手指頭算了算:“你們倆是初犯,又是情急之下為了救人,而且對方也沒出事,那肯定沒什麽事,最多批評教育兩句。隻要今晚別再出什麽意外——”

穆言深的眉頭不安地跳動了兩下。

仿佛是為了應證他不詳的預感,屋外適時地響起一陣急促而淩亂的腳步聲。

有人氣喘籲籲地停在門口,砰砰敲了兩下門,然後就推開了門。

他神色凝重地掃視了一圈,告訴了他們一個糟糕的消息。

“那個新覺醒的異能者,剛剛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