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8章陰冥經其它
立陵城,府長官邸。
…………
一大早。這才回到官邸來,見得農不豐那邊仍舊在治療,房門緊閉,李陌一便暫時沒有去探聽。
他拜見了李府長,簡單地講訴了這幾天的經曆,便與李府長說到了正事上。
“大人,小侄想馬上提審那個長隨。”
“長隨?是周書史身邊那個長隨吧?”李府長想了想,終於還是想起這號人來。
…………
“正是!這幾天,小侄跟閣老前往天獄門查案並沒有太多人知道,那書不饑又是如何得知的?隻能說明書不饑在府長官邸裏有眼線!!”
“可是那個長隨被關在牢裏,又怎麽能夠傳遞消?”李府長眉頭皺了起來,摸了摸胡子疑惑說。
不過很快他便雙眸一亮,猛然看著李陌一,見得李陌一目光肯定,他的臉色也有些難看起來。
…………
“你是說………周書史?”
李陌一並沒有點頭,他沉思了片刻,而後說:“那個長隨是周家指派給農不豐的關鍵人物。如果書不饑是凶手,他肯定是個中知情人,再者,我懷疑他就是書不饑與周家之間的聯絡人!!”
李府長臉色有些發白起來,過得許久才幽幽歎了一聲說:“難怪啊………”
…………
李陌一心中頓時不安起來,急忙問說:“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李府長點了點頭說:“這段日子你我跟著寧閣老去天獄門,這官邸就交給了周書史,早些日子我回來才知道,那那個長隨已經在牢裏服毒,畏罪自盡了………”
…………
李府長說起那個長隨畏罪自盡之事,李陌一也是頗感無奈。
眼下整個事件脈絡越來越明朗,但幕後之人的抵抗也是越來越大,已經開始向府長官邸大牢伸手了………
這也足以說明幕後之人的勢力有多麽的強大,也難怪寧逍要親自出馬來查探這件事情了。
既然無法提審那個長隨,李陌一也就隻能改變方向了。
…………
李陌一並不打算去勘察那個長隨的屍首,因為書不饑的人會變得更加的謹慎,雖然沒有完美的凶害。
———隻要是凶害都會留下痕跡,但通過那個長隨的屍首來尋找線索,已經無法在短時間內解決問題。
再者,似那個長隨這樣的老密探,說不定會被利用家眷來脅迫,讓他自己服毒,屍檢也就變得沒有太大的意義。
這條線索一斷,似乎又回到了原來的狀況,隻能等待農不豐醒過來。
…………
然而老大夫會診了一整天,竟然不知道農不豐中的是何種毒藥!!
經過了這些天的奔波,農不豐體內的餘毒在不斷侵蝕著他的身體,若再找不到解藥,怕是小命難保了。
一想到這裏,李陌一也是心下憋悶。
若不是自己賣蠢,一招將計就計,讓書不饑顯現原形,也不會使得農不豐陷入中毒的危險………
不過,此事也同樣時時刻刻提醒著他,凡事須得更加謹慎小心,絕不容許半分的懈怠。
———匆匆一個不小心,關係到的便是一條人命………
…………
李陌一大抵不是一個自怨自艾的人,既然踏錯一步,就要想法子及時補救。
這些個老大夫都是立陵城最頂尖的醫者,如果連他們都無法知曉是何種毒藥,隻能說明農不豐體內的毒藥太過偏門,或者說他中的不一定是毒………
…………
在立陵城裏頭,關於毒藥和草藥,誰人才是專業人士?
鄭書吏應該算一個!!
但鄭書吏已經是亡路一條,連家裏人都得到了補償,他心亡沉灰,已經沒有什麽能夠說動他幫忙,除非………除非讓鄭書吏活下去………
…………
這顯然有違於凶案之本則。
———用鄭書吏的命來換農不豐的命,李陌一不願也不能,更無法做到。
那麽除了鄭書吏之外,還有誰人精通草藥學?
…………
李陌一的腦海之中頓時浮現出兩個字。
———山寨!!
…………
自打李陌一離開山寨之後,仿佛將關於山寨的一切都全數忘之,也隻有小白臉身邊的完祖,時不時提醒著李陌一,他們還有這麽一段過往的恩怨。
師尊老爺子雖然隻是山家人的寨主,但連寧逍都親自到山寨去見他,可見他在南方山林裏還是威名赫赫的。
山寨馭蟬的本事也是首屈一指,不說那賊人這等聞名於十裏八鄉的蟬術門人,便是完祖,都有著不小的本事。
可是完祖怨極了自己,就算李陌一真的去請,也不見得能夠請得動。
…………
那個長隨乃是周家的老長隨,據說是看著小白臉———周書史長大的,如今卻在獄中畏罪自盡,小白臉這等心境小狹之人,怕是要將這筆賬全全算在李陌一的頭上。
———又怎麽可能讓完祖幫助李陌一?
…………
事到如今,李陌一能夠想到的。
———也就隻有拜托師尊老爺子了。
萬一那賊人不願來,也能讓老爺子幫忙找別的一些高人過來幫忙。
想到這裏,李陌一便讓坦中往山寨跑一趟。
…………
如今,有了李一箭和寧伯義這幫人,護衛力量也足夠了。
———據大寒說,李府山莊那邊的進度也接近尾聲,有弓手李木在監督著,沒有什麽需要擔心的。
…………
送走了坦中之後,李陌一也沒有幹坐著亡時等。
老大夫們雖然束手無措,但存住農不豐的小命還是能夠做到的。
趁著這段時間,李陌一還有別的事情需要去查探。
這是他做的第二手準備。
———萬一農不豐這個關鍵人證最終亡掉了,他必須要拿出足夠的證據來。
所以李陌一還需要去尋找證據,隻要有證據,寧逍才能夠借機發力。
再者,經過這些事情之後,李陌一也開始產生了質疑。
…………
書不饑是個太監,按說很符合背後凶手的側寫,但書不饑的行事太過果決毒辣,這一點卻又與背後凶手有所區別。
———真凶的心境異於常人,所以行事之間,很大程度上都會出現內心的掙紮與矛盾。
一方麵他能夠意識到自己的所為,另一方麵卻又無法不如此而為之。
…………
但書不饑行事果決。
將密探頭子的毒辣發揮盡致,並沒有半分這種矛盾和遲疑。
而且,書不饑極擅長於克己複忍。
在沒有與李陌一正麵交鋒之前,他一直都以文質合然的形象示人,說明他有著極其良好的心境調節能力。
這一點上,是與背後凶手的個秉不合。
…………
綜合這種種表現。
李陌一對於書不饑是真凶的結論,也就產生了動搖。
畢竟到目前為止,都還沒有切實的證據,農不豐也並沒來得及說出真凶是誰人。
所以李陌一還需要進行查探和取證。
…………
雖然農不豐的毒並沒有完全解除,但他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又有李一箭等人護衛著,李陌一也就放心開始繼續查案子了。
可這個案子到了這個時候,還有沒有別的線索?
答案是有的。
…………
在李陌一離開農府的前一夜。
———農不豐的小妾給李陌一送了一口箱子,而李陌一的新線索,就在這個箱子裏頭!
李陌一曾經在農不豐的臥榻底下發現了幾口箱子,裏頭裝著被害人的隨身物品,可惜那些箱子都被書不饑搶走了。
怎個知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來一村。在箱子被搶走之後,農不豐的小妾又送來了這個箱子。
…………
———箱子裏頭同樣是那些被害人的物品,但並非農不豐收藏的。
而是這些小妾們平日裏在農不豐的房間裏順手牽羊偷來的………
別看農不豐是個通判,又得妻妾七八,但他對這些妻妾並無愛意,反倒喜歡探花,銀錢大將大將花在野蝶的身上,對小妾們卻吝嗇得緊。
…………
除了農李氏之外,這些小妾都正當年少,又慕個虛榮,嫁給了農通判之後,本以為能夠錦衣玉食。
誰人想到農不豐對她們卻棄之如木屐。
…………
旋即,她們便開始通過下人或者自己動手,偷偷將農不豐房裏的東西都順一些過來。
她們起初也沒想到,農不豐會在房間裏收藏著這麽多女人的東西,還以為農不豐是買了送給外頭的女人的,心下更是氣不過,這種行為也就越發頻繁起來。
…………
直到李陌一出現,農不豐出了事。
她們才隱約察覺到,農不豐的出事極有可能跟這些個東西有關,旋即便將東西都收集起來,偷偷送給了李陌一。
倒不是說她們有多在意農不豐,而是她們怕這些東西來路不明,會給自己惹上麻煩罷了。
…………
無論如何,這箱隨身物品,倒是給了李陌一一條新線索。
…………
經過了這麽長的時間,吏卒們也終於將失蹤人口給整理了出來。
符合篩查條件的,都已經讓陪堂王十帶人去盤查過。
而書不饑負責查探的那一部分,名單早先已經給了李陌一,但似乎意義並不大。
…………
即便書不饑不是真凶,也跟真凶脫不了幹係,那麽他的情報也就不是那麽可信了。
李陌一收拾了一下心緒,戴上手套,而後打開了這口箱子。
…………
———箱子裏頭裝著各式各樣的小物件,從頭飾到胭脂水粉,再到白帕香囊,以及繡鞋,玉鐲耳環等等。
…………
雖然有些珠光彩氣的意思,但李陌一的心境卻有些沉重,因為他知道,這裏的每一件東西,都代表著一人命………
李陌一一旦進入思案的模式,整個人都會變得肅然而專注,他仔細看著每一樣物品,希望能夠從這些物品當中,找到能夠確認主人身份的線索。
…………
———飾品上的小標記,物件上的繡圖,鞋底的樣式,等等等等。
可李陌一對當世的風俗民情實在了解不多,更不說這些個小物件了。
…………
想了想,李陌一便將大寒叫了過來。
將自己的難處說了出來。
大寒也有些為難。
…………
雖然大寒是一個大家庭裏頭的丫環,但說到底還是個下人,見識也是少得緊。
若非朵娘對她不錯,時常教她一些東西,大寒也可能跟其他丫環一樣,大字不識一個。
…………
“對了!咱們可以將夫人請過來,大少爺以前從不過問生意上的事情,來家商號的生意都是夫人在弄持,她應該對這些東西最是了解!!”
“夫人?哪個夫人?”
李陌一見得大寒這麽激動,下意識問了出來,當即又醒悟。
大寒口中的夫人。
————應該指得就是朵娘了。
…………
“既是如此,那大寒………就去請夫人過來一趟吧………”李陌一輕笑著說。
大寒也欣然領命。
…………
可李陌一又覺得不妥,畢竟有求於人。
再說亡身回活一驛,朵娘對府長官邸也有陰影,這麽一想,幹脆還是自己上門一趟吧。
“還是一起去吧。”
李陌一帶上那口箱子,在大寒的帶領下,離開府長官邸,往來家方向去了。
…………
時光過午,小雨初歇。
空氣中滿是清涼的水汽,老樹下滿地殘花,雨水衝刷過的街道,散發著古樸斑駁的氣息。
…………
流水勢下。
橋上一油紙傘,寬大的傘麵之下,大寒丫頭就像那柄傘的竿子。
李陌一並不撐傘,毛毛細雨撲麵而來,使得他整個人都變得振奮起來。
李陌一對立陵城已經很是熟悉,但還是需要大寒在前頭引路。
走了兩刻,終於到了來家。
…………
來家原本也是立陵城的一大商戶,做的是布緞莊和各種雜碎百貨生意。
來謹為本該接管家族的生意,但他參加了科舉,身份也就不可同日而語,行商這種嚇事情,他也就萬萬不會摻和了。
來老爺子本想將生意交給次子———來容大。但來容大也想讀書,對生意並沒有太過掛心,生意也就漸漸變得清淡了許多。
…………
《士子沉船一案》大白天下之後,來家頓時門庭冷落車馬稀,生意也是一落千丈。
…………
李陌一來到來家的時候,大門緊閉。
敲了許久才有個缺門牙的老頭兒過來開門,聽說是府長官邸的刑案大書吏,趕忙回內宅去通稟。
若非有李陌一,朵娘早就沒命在了。
來謹為也不會從地窖中被救出來。
來容大更不可能減刑贖買。
說李陌一是來氏一家子的救命恩公,那是絲毫不過分的。
…………
進得門來,在大廳坐下。早有仆人端上香茗。
李陌一一看,奉茶的都是三四十的老廚娘,偌大的宅院裏靜悄悄亡沉沉,看得心下戚戚然。
…………
大寒低著頭站在李陌一的身後,顯得有些拘謹,頗有些物是人非的慨然。
坐得一會兒,喝了兩口茶,來老夫人才攙扶著來老爺子走了出來,當即就要給李陌一躬身一示。
…………
李陌一定睛一看。
———老爺子頭上纏著毛巾,一臉的病容,時不時還劇烈咳嗽兩聲。
老夫人也是滿臉愁容,一時間也是慨然萬千,連忙讓兩位老人坐下說話。
…………
“大人光臨寒舍,真是令蓬蓽生輝,老頭子招呼不周,還望大人見諒了………”來老爺子連連致示,姿態放得極低。
李陌一不由想起當初,在立陵城府長官邸,老爺子滿麵威嚴,頤指氣使,再看看現在的落魄,心下也是輕歎了一聲。
…………
“老爺子切莫如此,李某冒昧而來,也是唐突得緊,隻是有些事需要少奶奶幫一下忙,實非不已,倒是叨擾了………”時間緊迫,李陌一也就開門見山了。
聽說李陌一是找朵娘幫忙的,來家二老也有些訝異。
…………
來老爺子歎息了一聲,也不說話。
倒是來老夫人率先開了口。
“大人可來得不巧了,哎………也是家門不幸啊,我那癡兒現如今也不知得了什麽瘋症,整日裏醒來又複醉,也不管事了,早些時候犯了渾,竟將朵娘休了,眼下卻是回了娘家………”
…………
“將朵娘休了?”
李陌一聞言也是微微一詫,不過想了想也就釋然了。
———若真能將朵娘放回家裏去,對於朵娘而言,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
事實上,改嫁一事在當世天下並不少見,許多人對改嫁之婦也沒有想象中那麽的排斥。
…………
與來家二老交談了幾句,李陌一便帶著大寒離開了來家。
…………
轉而來到了李家,還真就找到了朵娘。
李陌一說到底也是朵娘的救命恩人,李家人見得李陌一光臨,趕忙就迎了進去。
…………
朵娘雖然仍舊是個婦人裝扮,但獨居在小院裏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顯是沒有再嫁的意思。
此時的朵娘清瘦了一些,眼眸之中滿是憂鬱,見得李陌一來訪,眼中才多出了一些神兒來。
…………
以免別人說閑話,李家夫妻倆本該留在大廳裏頭。
但聽說李陌一是為了查案才來的,又有大寒丫頭在場,他們與李陌一寒暄了一番,也就找個借口退了出去。
…………
李陌一將那口箱子放在桌子上,朝朵娘說:“夫人………”
這二字稱呼剛說出口,李陌一才想起朵娘已經被來謹為給休了,尬然地笑著說:“………是李某唐突了………李家大姐切莫見怪………”
朵娘聽得夫人二字,眸光也是黯淡,可聽見李陌一改口叫他大姐,頓時又現出了笑容來。
…………
“叫什麽大姐,怪難聽的,大人若不嫌棄,就叫妾身一聲朵娘便可………”
朵娘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也是讀過書識得字的女子,叫人家大姐確實有些不恰當。
“是,李某這次來,其實是有件事要請朵娘你幫幫忙的………”
…………
話題終是轉移到了正事上。
“妾身隻是個呆笨女人,卻不知能幫上什麽忙………”朵娘被趕回娘家之後,整日裏也沒什麽事可做,內心沉鬱良久,也是苦悶非常,若能幫著李陌一做些事,倒也不錯,隻是李陌一乃是刑案大書吏,她實在不知道自己能幫些什麽。
李陌一也不囉嗦,將那箱子打開而後朝朵娘說:“這是一樁案子的證物,李某聽大寒丫頭說,朵娘你對女人的物件很是了解,所以想請朵娘幫著看一看。”
“如果能夠通過這些物件,確定一下這些物件的各自歸屬,找到些許線索,那可就是幫了李某大忙了………”
…………
朵娘一聽,頓時來了興趣,但又不敢碰那箱子,隻是微微探過頭來,掃了箱子裏的東西一眼。
來謹為很少回家,朵娘居於空房,若說女紅繡織之類的活計,朵娘確實是個好手,對鞋拔子和一些女子飾品以及各種衣物配飾的樣式,她也是非常了解的。
當世的女人常常做工,手工藝基本上就是女人的必修之技,每個女人製作出來的東西,自然是千差萬別,但也並非無跡可尋。
…………
———比如朵娘所描的繡花底子,在立陵城就非常的受歡迎,但凡做女紅的,沒有幾個不知道朵娘,很多婦人都喜歡向朵娘借底子和樣式。
再加上朵娘又經常弄持家裏的布緞莊生意。
這一來二往,朵娘對立陵城內那些婦人所用之物,也就漸漸成了行家。
…………
見得朵娘有些拘謹,李陌一便取出一雙手套來,讓朵娘戴上,這才放心地檢查箱子裏頭的物件。
…………
朵娘戴上手套之後,便一樣樣從箱子裏檢視那些物件,眼中的憂鬱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卻是一股子精幹和專注。
“這些物件大多是………大多是七彩閣的東西,據妾身所知,七彩閣的幕後主子以前是隱樓裏的紅牌,後來從良嫁給了立陵城黃家少主子,這七彩閣的東西還是不錯的,但一般隻賣給……隻賣給隱樓姐兒………”
…………
李陌一也檢查過這些東西,初時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同,但聽得朵娘這麽一說,又仔細看了一下,才發現果然有些不同。
…………
根據朵娘的解釋,這七彩閣的夥計都是女子,這些女子會拿著樣式樣板,到各個樓裏和隱樓姐兒的家裏去推銷,這樣的商業模式也算是非常先進的了。
朵娘雖然看出了這些東西的來曆,但再多的東西可就無能為力了。
———七彩閣是個小手工作坊,又沒經過朵娘這邊的布緞莊進行售賣,朵娘自然沒辦法知道這些東西都是誰人的。
想要了解,也隻能到七彩閣去查賬本記錄。
…………
其他一些東西倒也看出了些許端倪,但朵娘經手買賣的東西實在太多,這些物件又沒有太多特征,朵娘也不好確定主人是哪個。
李陌一雖然有些失望,但也很明白,畢竟立陵城那麽大,朵娘也不可能記住每一個客人。
…………
正當李陌一打算到七彩閣去碰碰運氣之時,朵娘卻又有些遲疑地說。
“大人………有件事妾身也不知該不該說………”
李陌一擺了擺手,微笑說:“但說無妨的,李某今日前來,可不正是要求助於你的嘛。”
朵娘有些勉強地笑了笑,而後指著那個箱子說:“大人,妾身雖然無法確認裏頭的物件,但卻知道這個箱子的來曆………”
“這個箱子?”
“正是。這箱子是黃梨木所製,樣式普通,但鎏金包角,內裏襯著金絲布,可不是一般人敢用的東西………即便是大富大貴之家,有些顏色和圖案也是不能用的,金絲更是不能用………”
聽著朵娘說到這裏,李陌一已經知曉大半了………
…………
是啊,當世等級製度非常森嚴,以紅色為尊,而金色向來是帝王之色。
李陌一一直將重點放在了箱子裏頭的物件上,但這些物件想要查證卻很難,而箱子隻有一個,通過箱子來查找線索,怎麽不是更加的簡單麽………
這也真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再者,李陌一也從朵娘的話中,得到了一個至關重要的線索………
…………
朵娘雖然沒能在那些物件上找到什麽有用的線索,卻發現了這口不合規製的箱子!!
…………
雖然隻是在箱子的內襯用了金絲布,但也足以說明箱子主人的身份並不簡單。
農不豐貴為天獄門通判,家中金銀器具不少,但他也不敢用金絲布,因為金絲布是帝家製作衣物的材料………
…………
放眼整個立陵城,甚至是天獄門,可能出現金絲布的地方,隻有一個。
———那就是合家!!
因為合家有個兒媳婦叫趙樂樂。
她的堂姐是當今最是金貴的趙貴妃!!
…………
趙貴妃得勢之後,趙家可謂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趙樂樂也經常得到賞賜,這個箱子極有可能就是從趙貴妃那裏得來的………
…………
朵娘所發現的這個線索,就如同炸開了一個堵塞洪流的堤壩,使得幾個湖泊融會貫通起來。
這讓李陌一將所有的線索全部都能夠串聯在一起。
…………
王龍上、農不豐、書不饑、鄭書吏、甚至是合天成,這個線索就像一塊磁鐵,將所有的碎片都連了起來………
“謝謝朵娘!你可幫了大忙了!!”李陌一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與興然,下意識就抓住了朵娘的手。
…………
李陌一陡然察覺自己的唐突,忙縮回手,朝朵娘尬然地笑說:“對不住………有些忘形了………”
朵娘隻低著頭。
李陌一也不敢多看,忙起身來,收了那口箱子,就往大廳外走。
“先………先去查案子了,回頭來謝………”
…………
李陌一丟下一句話便走到了大廳外頭,此時才大鬆了一口氣,心下不由自語了一番。
而腳下猛然一頓。
因為他突然發現自己顧著逃,將大寒丫頭丟在了大廳裏頭………
…………
想到這裏,李陌一不由放慢了腳步,扭頭一看,朵娘正好抬頭,四目同對………
李陌一難免多看了一眼,卻發現她也在看著自己。
…………
正望著,大寒卻從大廳追了出來。
李陌一將目光看向了大寒,漫步上前說:“丫頭,靈明點………”
大寒掩嘴竊笑,而後走近幾步,說“嘿……下次一定………”
說著,大寒摸了摸額頭,嘻嘻笑了起來,
回頭望時,朵娘正在門口目送著二人呢。
…………
李陌一並沒有回官邸,而是帶著大寒回到了李府山莊。
———因為王龍上需要給老妻養病,當初李陌一便讓他住在了山莊裏頭。
…………
再次見到王龍上之時,他正跟李木在院子裏喝茶,因為大雨,工地沒辦法幹活兒,今日倒也清閑。
李木的麵貌不錯,這段時間的調養顯是見了效果。
而王龍上的老妻也好轉起來,這老頭兒也是眉開眼笑的。
…………
李陌一見得倆人談笑風生,也很是欣然,走過去給李木一示,旁邊的王龍上已經趕緊起身了。
李陌一也不羅嗦,將那箱子放在桌上,將事情經過都講了一下,這才朝王龍上問說。
“老先生,你還記不記得當時的情景,那農不豐宴席上的賓客都是些什麽人?除了周家那個護衛之外,還有沒有別的人在暗中保護賓客?”
王龍上本來嫌疑最大,若非碰到的是李陌一,說不定早就讓人當成凶手抓進去了,哪裏還有這等福氣,非但給老妻治病,還讓他住在這闊氣的山莊裏頭。
…………
王龍上想了想之後,便朝李陌一說:“老朽當時隻是個夥夫,後來出了事,就將老夫當救急的大夫來使喚,每次都讓老朽守在宴廳外頭,那些姑娘我是不敢多看,但要說賓客嘛,他們進進出出的,老朽倒是有些印象………”
李陌一一聽,頓時整個人為之一振,當即促說:“且說!!”
…………
王龍上也不敢含糊,微微閉上眼睛,皺著眉頭,似乎在努力回憶當時的情景,過得許久才緩緩開口說。
“這些賓客人數並不多,少時隻有一兩個,多則個,單看穿著扮相舉手投足,老朽也隻知道都是大戶人家,至於具體是哪一號人物,倒是不清楚,不過………”
“不過裏頭有一位倒很有意思,她每次都在場,而且都是天亮才離開,有時候農不豐都離開了,她還沒走,有幾次還將我趕走了,所以老朽記得比較清………”
“哦?那人有沒有一些比較特別的地方,若再見到,能不能認出來?”李陌一也是心境大振。
…………
“這個嘛………那人也就二十幾歲的樣子,雖然粘了胡子,又沒開口說話,但老朽敢肯定,那是個女扮男裝的家夥!!”
“女扮男裝?!!!”
“對———女扮男裝!!這人雖然手腳大,但她身上那股味,是如何都瞞不過老朽鼻子的!!”
李陌一也是有些哭笑不得,心想這王龍上也是個能人,察言觀色這一套實在已經出神入化了。
…………
“再說了,她身邊那個護衛雖然也是藏頭擋尾的,但也不是什麽好東西,身上的香料味很重,應該是個太監,大人您想想就應該知道,那婦人身份來頭實在太大,所以老朽也沒敢多看,但如果再見著,應該是認得出來的………”
聽到這裏,李陌一心中大**難平,兜兜轉轉這麽久,總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
當初如此看好王龍上,這老頭兒果然沒有讓自己失望。
李陌一的思緒飛快流轉,將所有的線索全都串聯在一處。
腦海之中的脈絡也漸漸清晰起來。
———似乎所有的疑點都說得通,迷霧已經撥開大半了!!
…………
“老先生,既是如此,你可有膽量跟著李某走上一遭?”李陌一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而後朝王龍上說。
王龍上收斂了笑容,起身一示,滿臉肅然地說:“李大人對老朽夫妻有大恩,若大人不嫌棄,老朽今後便鞍前馬後,全憑大人使喚!!”
李陌一雙眸一亮,將王龍上扶起來,大喜說:“好!哈哈———”
…………
…………
寧府。
…………
李陌一從山莊回來之後,便帶著王龍上來到了寧逍的府邸。
將自己的查探所得都告知了寧逍,後者沉默了許久,又不斷向李陌一求證,詢問了不少問題,這才點了點頭。
“既是如此,咱們就往合家走一遭吧。”寧逍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李陌一也看得出他的謹慎與凝重。
…………
根據那口箱子,再加上王龍上的供述。
———那位女扮男裝的婦人,應該就是趙樂樂本人,而身邊的護衛,就是書不饑!
放眼整個豐都城,能夠讓書不饑這個密探頭子擔任護衛的,怕也就隻有這位趙貴妃的寶貝堂妹了………
…………
李陌一曾懷疑書不饑就是背後凶手,但他的種種舉動和心境反應,又與先前的側寫有些出入,讓李陌一百思不得其解,如今又牽出個趙樂樂來,事情倒是好辦多了。
隻要讓趙樂樂知道這事情已經敗現,為了保全名聲,她必然會棄車保帥,即便沒有農不豐的證詞,相信趙樂樂也會將書不饑棄掉………
…………
寧逍是個雷厲風行的人,雖然已經了仕,但既然決定要摻和這件事情,也就沒有遲疑的道理。
當即讓寧伯義和呂力二人護衛著,來到了合家。
…………
李一箭和來不虎、伏嬸三人需要保護農不豐,再說他們的外形太過惹眼,寧逍也不打算帶上他們,而李陌一還帶上了改成書吏打扮的王龍上。
…………
合府
…………
寧逍可是個當世名滿天下的人物,合家再如何高張,也不敢不給寧逍麵子,老太公帶著一幹家人,早早就在牌樓下候著。
如今合天成入獄,雖然已經在疏通關係,案子也壓在三司官邸,遲遲不做判決,就是為了留時間給合家。
而次子合中呈也已經亡身了,長房麵臨著無人為繼的尬然局麵,老太公也很難開懷。
合天成雖然不在,但作為長房主婦,趙樂樂就算身份再尊貴,按說也應該代表長房出迎才對,可她並沒有出現。
…………
李陌一對趙樂樂也很是好奇,這個女人的名字從士子沉船一案開始,就不斷出現,然而直到如今,李陌一仍舊未能見得廬山真麵目。
今次,將寧逍的尊駕都給搬出來了,老太公竟然說趙樂樂身體抱恙,正在養病,不方便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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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陌一本打算過來見一見趙樂樂,好讓王龍上辨認一番,可趙樂樂也不知是否已經察覺到了這一點,竟然選擇避而不見!!
寧逍也是個大人物,總不能指名道姓一定要見人家的兒媳,也就隻能跟著合老太公先進了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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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老太公帶著寧逍和李陌一等人,一路在合府裏頭遊看。
介紹著府邸裏頭那些物事的來曆,那塊匾額是哪一尊武將留下,牆上的題詞又是哪一位文豪的手筆,族譜上哪一位先輩得過什麽禦賜之物,這一路瀏覽下來,也是讓人感到極其震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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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合府就像一個大宗祠,每一個建築似乎都有著深厚的曆史淵源,仿佛整個府邸就是一座展覽館,讓賓客處處都能感受到他合家上下幾百年來的光耀………
寧逍雖然大名鼎鼎,但起初的出身並不高,家族底蘊也沒有合氏那麽深厚,但他好歹曾經叱吒天下,自是麵不改色,言笑平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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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李陌一對當世前朝的武將和史故也不甚了解,並不上心。
再者,他已經懷疑到了趙樂樂的頭上,這就是一件天大的案子,若處理好了,寧逍說不定能夠借此起複上位。
若弄巧成拙,不說是他,便是寧逍也討不了好,甚至,怕是小命難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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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下如此想著,李陌一也就變得越發凝重起來。
合老太公將寧逍迎入宴廳之後。
李陌一便與寧伯義守在了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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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老太公是個見過世麵的人,與寧逍自然是談笑風生,又有立陵城本土的一些鄉紳大戶作陪,氣氛也極其熱絡。
李陌一在外頭站了一會兒,便借口肚子痛,要借用茅廁,正打算到合府裏頭逛一逛,最好能夠到趙樂樂那裏去探查一番。
———卻沒想到合家也早防備著這一點,不容外人四處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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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管事見得李陌一要離開,便過來詢問,聽說李陌一想上茅房,頓時皺了眉頭,但想著李陌一也是寧逍的隨從,也隻是笑了笑,指使一名小廝帶著李陌一往後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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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故事一:神炮。注一
“你聽過這個傳說嗎?當然是我們出生前幾百年以前的故事………”
———人冥傳說前篇
異國北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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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悟早就將到手的銀子全換成酒了。
日頭大亮,天氣有點熱。
對土悟來說,隻有酒是一切的良藥。
他是北國的一個小兵卒,等一下回隊營後,還得為那把長炮的下落編個借口,而且絕對免不了一頓罵,也許背上還會挨個兩、三鞭,不過這些他都能忍受。
———畢竟受傷已是家常便飯了。
而且,酒都已經喝了,也不能多說什麽,受罰是應該的。
話雖這麽說,但總覺得氣憤難消,為什麽隻有他必須受罰,真是太不公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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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悟拿起杯緣有缺口的杯子,喃喃叨絮。
他曬黑的臉因為水酒的作用而逐漸火紅,沾滿汗臭的鎧甲就放在殘破不堪的椅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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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土悟為了買酒喝,也拿自己的老舊長炮與異國商人交易。
其實,是那個叫羅聖的商人自己把銀子送上門的。那個狡猾的男人看似是個忠厚老實的,但實際上呢?
———全是一些表裏不一的小人。
土悟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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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土悟正走到井邊準備洗掉沾上紅漬的長炮。
羅聖從暗處走出來,從懷裏拿出裝了銀子的袋子,希望土悟將長炮賣給他。
土悟當然不可能答應。
一個兵卒沒了武器是會被將軍斥責的,但他不斷提價。
最後,土悟終於答應了,將那把老舊的長炮賣給那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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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積了一層沙土的彎曲小巷中出現了其他的異國商人。
土悟還以為自己就要被他們打了,但他們竟在土悟麵前跪下,向他膜拜感謝。
土悟一頭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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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說,因為土悟拿那把長炮了結了那個亡囚,讓他得以早點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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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土悟當時根本沒想那麽多。
和劊子手砍頭一樣,那隻是他這個長炮手的職責所在。
而且,土悟也無法繼續忍受那個懦弱亡囚的胡言亂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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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亡囚看著在他腳邊的土悟,不斷告訴土悟何謂神,何謂真理,令人生厭地不停說教,而行刑場山丘上日頭高懸,土悟隻想盡快結束行刑,從中解脫。
所以土悟才猛然拿起長炮結果了那亡囚。
但那些窮酸的異國商人誤解了土悟的動機,竟然像蠢貨似地感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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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那個商人羅聖,他並不是因為珍視那把長炮才買下它的。
———那亡囚是異國人,生前曾在四處遊說,甚至在大街上多次被當地官邸的人逮捕時,還不停的遊說,後來充了隊,戰事一開始,他就被生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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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聖是深受他“遊說”苦的人之一。
所以羅聖其實是感激土悟與土悟的炮,而且比任何人都高興,因為那把長炮徹底根除了那個偽善者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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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悟喝完剩下的酒,環視冷清的店內。這裏白天也有一些與自己一樣的兵卒在喝酒。
———空虛。
為什麽自己會待在這種酷熱的偏遠地方?
為什麽要到這個醜陋又瘋狂的地方,然後被卷入背叛與輕蔑彼此糾纏的漩渦?
啊!!真想回家,回到豐饒秀美的北國,那裏有妻兒。
土悟已經好多年沒見到他們了,五年?還是六年?
他們為了鎮壓異國人而來到這裏,但成為俘虜的其實是他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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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悟要求那個有對一線眼的小二再為他斟酒,就在等待時,他不免歎然。
———沒有什麽是我們無法征服的………
這根本就是假的。假的,假的,假的!!
那亡囚就是證明。
———因為那個瘦弱又有妄想的男子直到最後仍不願屈服,不是嗎?
雖然隻有一瞬間,但土悟幾乎就要相信那個瘦弱男子的話了———他是真正的神之子,不,與其說相信,不如說,他期待那就是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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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亡囚其實與大多數偽善者沒兩樣。若那家夥真是個救世主,為何這麽輕易地就亡了?
乞求憐憫的乞丐。
誇大其辭與自大妄想。
冒牌救世主。
堅信自己是神之子的狂人。
率先承受苦難。
愚蠢的微笑。
真是令人難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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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悟看過太多類似的人了,而那些人的寶貴小命全葬送在那把賣給羅聖的長炮下。
那些救世主都一個樣。
自稱是神之子,主張能創造奇跡,事實上,卻沒有一個人能在他麵前證明或展現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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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悟一直無法理解,那亡囚為何能在短時間內贏得部分人的信任。
———明明上個月亡去的那個歪鼻子的救世主更具威嚴。
一般說來,眾人都會追隨在英雄身後,但那亡囚明明是個極端的對比。
他比一般男子瘦弱,沒有卓越風采,連言行都缺乏自信,瘦削得幾乎見骨,沒整理的頭發與胡須沾滿塵埃,怯弱的雙眼藏在凹陷眼窩的深處,跳蚤或恙蟲似乎已寄宿在身,還有那難聞的臭味兒,就連他纏在身上的腰布也散發出臭味。
那男子與人說話時,從不正眼看對方,飄在空中的眼神不時竊伺對方的臉色。他的話像沉在嘴裏似的,小聲得難以聽清楚,並不斷從喉嚨深處吐出無趣的話語或妄想。
———我們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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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亡囚的話,盡是要愛別人,要對鄰人仁憐,要有悔改之心這類司空見慣的話語。到他亡去仍舊如是。
………或許正因為如此,才顯得更貼近現實吧!!
———那亡囚最大的特征,就是總是望向遠方的茫然眼神。
的確,他給人的感覺與那些偽善的預言者並不一樣,這或許是他之所以吸引人之處。
但這些疑問,隨那男子的亡去都煙消雲散了,土悟燃起的奇跡似的信心也化為虛無的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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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悟喝完酒,從方形小窗望向對麵人家的紅褐色石牆。
外麵吹起了風,黃砂飛舞。
他仿佛看見那個拙劣地遊說眾人的家夥的側臉浮現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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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該支持那亡囚的多數人開始指責他說假,嘲弄他,甚至向他丟擲石塊或吐口水,而亡囚就在眾人的怒罵中,一步步走向亡刑場山丘。
他頂著荊棘做成的帝冠,潸潸滴落的紅跡,慘白的臉,腳上被兵卒係上鐵銬,但他隻是默默地順服———因為身體太虛弱了,實在無力背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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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當頭,那亡囚與其他兩名盜賊一起被推上炮決台。
兩個盜賊忍受痛苦,對前來觀看自己痛苦模樣的人大罵嘲笑。
但那個懦弱的亡囚,隻是一味沉靜的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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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遠處觀望的人或許不知道,行刑前,那亡囚不斷向我們懇求,約好不再欺騙人………但是太遲了,不會有人來救他的,因為眾望所歸,土悟隻能對他寄以無限同情。
其實那個衰弱的亡囚應該還能撐個一天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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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烈日的燒灼下,土悟卻拿起長炮一炮轟出。他連叫出聲的力氣都沒了,紅跡從傷口汩汩冒出。
眾人是對的,唯有他亡去的事實才能證明他的謊言。
———那家夥根本不是救世主,也不是神之子。
可笑,救世主怎麽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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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亡囚能將水變成酒?
那真的是神跡?
別開玩笑了!他隻是剛好因為沒有杯子,所以才將酒倒在手心讓病人喝下去。
看不見的眼睛竟然能看見了?
那隻是因為他以衣袖拂去上下眼臉的汙垢。
人可以亡而複生?
那是因為他叫人提前站在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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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些小事經過數日,竟變成“神跡現世”這類迷惑人心的傳言。
土悟很清楚,這是那個亡囚追隨者的陰謀,他們將這些謊言大肆宣傳,他們的作為一眼即知是偽善的告知。
不過,這一次,那些愚蠢的人應該都覺醒了。
———因為來取回炮決台的亡囚屍體的人,隻有他的娘與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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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悟的長炮———那把破銅爛鐵———羅聖那狡猾的家夥竟然將它當成至寶,真是愚蠢,那隻是一造價不過三兩銀子的長炮啊———不,愚蠢的是土悟,他應該提高價格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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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悟皺起被烈日曬紅的臉,吐出帶著酒氣的口水。
那口水隻有一點點,因為這裏是異國北境,一片荒野。在這裏,什麽都是幹枯的,空氣是幹的,地麵是幹的,人心是幹的,連水,與眼淚都是幹的。
剛吐出的口水也被滾燙的地麵立即蒸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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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不想到這種地方來了。
土悟想盡早離開這片荒蕪的土地。
讓他回到久違了的故鄉。
———備受折磨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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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一:古老故事幾則,均是《人冥傳說》一案的前篇,且作個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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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