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1章陰冥經其它

立陵城,王府遺跡。

…………

王龍上已經坦誠,也沒有再隱瞞李陌一的動機。

而農不豐眼下是個天獄門通判。

李陌一這麽一個小小的刑案大書吏,想要查探到農不豐的頭上,可不是那麽簡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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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李陌一幾乎已經可以確定,那農不豐喝下的茶水,應該就是大草土。(大草土:一種茶葉,微毒。)

想到在鄭書吏藥園裏頭發現的斷腸草,這鄭書吏或者說合家,與農不豐絕對開不了幹係,甚至於這裏頭隱藏著更大的秘密和陰謀也猶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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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抓住王龍上就能夠真相大白,沒想到僅僅隻是揭開了冰山的一角,更大的謎團還在等著………

這個“砌牆”一案如果跟天獄門扯上關係,查探的阻力將會更大,李陌一也不得不重新思考偵查的方向和方式。

而且也不能隻憑王龍上的片麵之詞,就全白這個老人的嫌疑,凡事自是講求實據。

當然了,其他三位姑娘都已經亡身,隻有查探農不豐才能夠知曉個中實情。

而木然姑娘瘋瘋呆呆,想要讓她開口為王龍上作證,一時半會兒也不大可能。

照著李陌一的推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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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然也是喝下了大量的大草土,才損傷了神經,造成了麵癱。

但木然見著差服就發瘋一事,究竟是實實在在的神經損傷,還是為了保護自己而生出的心防,還需要進一步的診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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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李陌一也不能放任王龍上離開。

再說了,替王龍上洗清嫌疑,也能夠讓王龍上協助於查案。

李陌一自是不會棄下這個睿智的老人,當即便以養病為由,將王龍上等人接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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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龍上沒想到李陌一非但沒有追究,還給他提供過活所需,讓他安心治療妻子的重病,心下也是感激不已,當即表示要幫助李陌一將那三個姑娘的身份都給查探個清楚,李陌一自然是樂見其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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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接下來要探農不豐,又跟鄭書吏扯上了幹係,甚至還跟王府的修建、前任府長大人有幹係,李陌一不得不請示李府長。

李府長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唯諾了了的地方小差了,已是煥然一新的角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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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第二天,便帶著李陌一,尋到了寧逍的府上來。

若是以前的他,心下或許還有著左右搖擺,想著巴結這位寧大學士,燒一燒大學士的冷灶,另一麵又想交好本地的名門大族。

可如今他知道,寧逍跟這些本土大族之間,有著不可合的衝突,他隻得選個邊,既然李大書吏在寧逍一邊,他也不可能再選合家周家等本土大族。

既然要做,那便正大光明來做,這才像當初擔任言差之時的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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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陌一本不打算借寧逍的力量,但如今破案的關鍵就在農不豐的身上,雖然暗中查探也可以。但書不饑就在立陵城,還幫著自己做事,查探天獄門通判,很容易就會現明出去,所以必須想一個萬全之策。

這樁案子牽扯越來越大,受害人的數量也在增加,吏卒那邊還沒有統計出來,書不饑的人也在查探那些半掩門的隱樓兒。

等到所有一切都清查出來,真不知道這個堪稱人屠的凶狂,會是一個何等恐怖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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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陌一的過往裏,很少有靈光一現。

雖說文字記載源於生活,但生活終究不會那麽的同於戲劇,生活當中更多的是枯燥和瑣碎事兒。

在文學或者影視作品之中,大偵探的眼睛像照相機一般從密室掃過,畫麵一一閃現出來,而後將各種碎片拚接在一處,很快就推斷出真凶。

———這種情節在現實中是非常少的,起碼李陌一就不曾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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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破案之路,實在可以用枯燥無味來形容。

不斷地搜集證據,分析證據,大量的人手篩選和排查,都有著一定固定的流程和模式,而且需要極大的人力物力和消耗大量的時間。

而且有時候,真相也不一定是撲朔迷離的。

花費幾個月才破了的案子,到頭來,可能發現凶犯並沒有太多曲折的故事,犯案也隻是一樁意外。

結局也不會詫人心境,有時候並沒有豁然開朗的順意。

反而讓人極其鬱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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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子沉船一案可謂是一波三折,但到頭來,判決遲遲下不來。其中充滿了各方的博弈和未知變數。

而意外撞見的這一起“砌牆”女屍案,如今雖然已經有些眉目,但也經過了大量的排查,抓回府長官邸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大幾百,這才得到了王龍上這條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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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從直覺上來講,李陌一是相信王龍上的。

王龍上的心機是深沉了些,過活經驗非常深厚。愛惜妻子,富有同理心,這樣的人按說與凶手全全沾不上邊。

但李陌一不能單就這些來下定論,還得需要實據來支持。

當然,真相揭開之後,究竟是福是禍。

仍是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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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幾日,侍衛們還在陸陸續續將老成山廟的人帶回來。

先前修建鄭書吏別院的那些施工人員,也都在一一查訪,而後便是去年參與修葺城門的人。

再加上書吏不斷在整理的失蹤名單,書不饑與天獄門密探不斷明察暗訪得到的失蹤人口。

所有的這些情報信息加起來,已經龐大得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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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說李府長這樣的差場老人,王十這樣的老陪堂,單說書不饑等一眾密探,也未曾見過如此“大張旗鼓”的破案方法。

這樣的法子占用太多人力物力,幾乎要將整個府長官邸的人手都盡空,還要求助於天獄門。

若非受害人太多,凶手“人屠”名號響當,這個案子的查探想要得到這麽大的支持,是不太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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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斷出現的受害人屍首,越來越大的牽涉範圍,都讓大家看到這個案子的非同尋常,都讓他們看到如此“大動幹戈”的必要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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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目前的線索來看,這個凶手已經犯下十幾起命案。

如果王龍上所言屬實,那座王府的修建過程當中發現的那些屍骸,也全算進去,那麽這個凶手作案已經不下二十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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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案的查探工作如火如荼,大量的線索等待著李陌一去整合。

但一股恐懼的氣息,也開始在立陵城之中不斷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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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排查工作展開太大,涉及的百姓太多,根本就無法做到保密。

這個狂魔一般的存在,很快就傳遍了大街小巷。

這樣一來,雖然引起凶手的警覺,但同樣也提醒了百姓,喚醒他們的自我保護意識,在這個層麵來講,消息的傳播也算是遏製了凶案的發生,算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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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同時也是一件壞事。

因為凶手是個常犯。百姓變得警覺,他就很難下手,隻得潛藏於暗,沉壓蓄勢,到時一旦勢全爆發,不知是何等恐怖!!

這也是李陌一為什麽馬不停蹄就跟著李府長來寧逍這裏尋助的原因。

———農不豐這條線比其他線索更加接近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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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跡象已經表明,農不豐極有可能從鄭書吏的手中得到了所謂的大草土,也就是斷腸草提煉的茶葉。

從王龍上的話語來看。

———農不豐長時飲用大草土,已然到了不可缺的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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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草土雖是微毒茶葉,但若是長時間飲用,毒副作用很強大也很明顯,如果繼續飲用下去,農不豐很可能會因此而喪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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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從農不豐這裏入手,都將是這個“砌牆”女屍一案的全新突破口………

或許是寧可玄提前打過了招呼,李陌一與李府長到達寧府之後,寧逍很快就接見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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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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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逍在差場立爬滾打了幾十年,以直閣大學士的身份了仕養老,對李府長這樣的本地小差,完全可以不用在意,但他還是可和善地勉勵了李府長,而後才與李陌一開始討論案情。

當然了,他一開始的話頭自然而然提到了———指紋比對的法子。

因為他研究凶案和破案方法一輩子,甚至還在書寫編撰《洗冤錄》這樣曠古的巨作,就像趙天敗這等的絕世高手癡心武學一般。

除了新的破案方法,已經很少有東西能夠牽動他的興趣了。

可以想象得到,對於一個癡迷於刑偵的老專家而言,指紋的獨一和指紋比對的意義,是有多麽的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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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案情比較緊急,寧逍打算直接帶著李陌一和李府長,到天獄門去走一趟。

李陌一本以為寧逍會修書一封,讓他和李府長到天獄門以拜訪的形式,去見一見農不豐,側擊一番也就差不多了,沒想到寧逍竟然打算親自出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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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不豐雖然是個天獄門通判,可也不敢在寧逍麵前擺譜,有寧逍出馬,這件事也就妥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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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獄門是前朝初期豐都城北路的治所,新帝即位時改稱天獄門。

天獄門曆史悠久,從前朝開始便揚名天下,到了前朝中期更是與蘇州、平穀、合穀等地,一並成為富庶豐饒的繁華之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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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獄門除了治所豐都城之外,還有京都、蘇州、德新、平穀等城,從立陵城出發到豐都城,走水路也需要幾天,好在寧逍做足了準備,李陌一也樂得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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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布善:李陌一銀助過的一個經商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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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陵城,北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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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獨身而行。

衛家新買的宅邸住在北街西巷,巷子有近裏許長。

穿出巷子,就到北街。

不到二裏長的街道上,滿滿的全是商人家族和他們開設的商號,招牌林立,幌子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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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寨。

是立陵城和蘇州城兩城若幹個對外貿易的馬市之一。

特別是立陵城中的大同寨,地理十分要緊,屬於立陵城東主路最要緊的隊寨之一,不論是經濟還是戰事地位都十分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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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地理位置的重要,還有大同寨擁有貿易馬市,在很久之前就會有大量商人前來參與貿易,後來漸漸有不少商人選擇在大同寨安家落戶,使得這個方圓數裏大的隊寨,漸漸成為一個商業十分繁榮的立陵城東主路的商業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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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豐玉、大盛穀、豐字行、常裕升、大德通、大德恒、大升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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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北街一路走過來,衛布善兩眼所見,隻有這些取名寓意上好,門頭招幌高高飄揚的各家商號了。

———這些商號都是建築高大,一色的青磚藍瓦,屋簷上雕飾著鳥獸圖案,窗欞也是精工雕製,用料考究。

木製的通頭門板都取了下來,門首因此顯的特別闊大,內裏擺放著林林總總的各色貨物,夥計掌櫃們在其中忙碌,穿過店麵往裏。

大抵還有十幾二十間的庫房,那裏存儲著更多的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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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著的人群熙熙攘攘來自四方各處,此時距離西馬市“大市”時間已經過去近半年,這個月的“小市”也已經開過。

街道上看不到什麽北方人,來往貿易的多以直隸於蘇州、德新縣各地的商人為主,各人口裏的口音也是千奇百怪,好在這年月北方差話漸漸成型,大家遇著聽不懂的,就大著舌頭說差話,好歹也能成功溝通,實在不行,就是打手式,討價還價,也是足夠了。

眼前種種情形,看在衛布善眼中也是十分的新奇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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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布善是一個注定做生意的人,商人的根脈浸在了骨子裏頭,眼前這種情形對性格恬淡的人來說是受罪。

對他來說,卻是魚兒入水一樣的自在合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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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合勝………嗯,到了。”

衛布善站在原地,眯著眼看著店門上高掛著的牌匾。

一般闊大的門頭,青磚砌的房舍,門店在前,後頭是二三十間的庫房。

一些個小夥計正將糧包自庫房裏搬運著貨物,接著裝在驢車上頭,買賣貨物的人就在店中,結算貨款後,幾個掌櫃親自將這大買主送出來,彼此作了揖,十來輛車的驢車隊漸次起行,往北門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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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趟貨,又賠了多少?”

三個掌櫃沒有第一時間看到衛布善,說話的是大櫃張元寶,今年五十來歲,年紀大了,頭發花白,人發了福,臉上笑嗬嗬的,隻是在說話時,麵色一收,顯的極不好看。

二櫃金二福個子矮小,黑黑瘦瘦,精明外顯,他冷笑一聲,沒答話。

三櫃吳大身形高大壯碩,臉上也頗有些武門氣,搓了搓手,答說:“咱這糧四錢來的,不計給腳頭的傭錢,腳夫錢,租用騾馬的錢,草料錢,還有折耗,賣出去的價還是四錢,賠多少,大櫃一算就知道了。”

…………

“咦?東主來了!!”

張元寶臉色發苦,一轉臉,卻是正巧看見正凝神聽著三人說話的衛布善。

“嗯,三位掌櫃辛苦。”

衛布善向三人點點頭,臉上現出一抹微笑。

…………

這家“大合勝”是衛布善半個月前花重金買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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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布善這個東主要來,自是有人已經提前打過招呼。

“大合勝”現今有三個掌櫃共同經營,本是不願賣出的。

不過衛布善出價一萬兩,而且讓三人繼續經營,日後的盈利更是五五平分。隻要一個“大合勝”東主之位。

要知道,“大合勝”一年的淨盈利,頂天不過一千兩。

憑空得來十年淨利,日後還可以繼續經營分利。

三人個掌櫃這才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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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今,東主來了。

對三個掌櫃來說,這實在不算是好消息。

———東主太年輕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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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經商家族,很注重子弟的培養,家裏設有私塾,延請名師教導,子弟有出息能應試的就大力培養。

若不能應試,讀書識字之後就是學經商,先學做人,說話,在店裏當小夥計,學著打算盤,算帳目,然後跟著出門跑生意,增長見識,這些功夫下來,沒有十年八年是斷然不成的。

而這個衛布善看著不過二三十歲,一個毛頭小兒,怎懂得什麽經商之道。

隻得等著賠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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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過來見禮,大掌櫃張元寶有些矜持,畢竟他是“大合勝”中最先開創局麵的老人。

金二福看上去更加冷淡,似乎對衛布善這個東主有些不滿。

隻有三掌櫃吳大不以一然的,他也是最年輕一個,剛滿三十,在店中是小夥計幹到掌櫃,他對衛布善笑說:“東主來是好事,親自上手,早些對咱大合勝熟門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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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此見了禮,卻又有些尬然。

張元寶想了想,伸手讓說:“東主往店裏來,在外頭太冷。”

衛布善點點頭,大步在前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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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