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5章李大哥陰冥經其它

此時,李府長正在堂上與合天成說著話。

合天成好歹也是合家的長子,雖然他將罪責擔了下來,但李陌一出言揭發了來容大之後,他的嫌疑也就洗脫了,李府長本就是個新上任的,初來乍到,自然是不敢得罪合家這樣的地頭蠻主兒,對合天成也要好生安撫一番。

合天成的心裏也頗不是滋味,本以為自己是在維護趙樂樂這個惡媳婦,誰人想到在桃梨糕之中動手腳的人竟然是來容大,這反倒現出了趙樂樂對朵娘的敵意。

他是個自詡清高正直之人,這件事情一傳開,難免會有人對他和朵娘的關係指指點點說七道八,左了他和朵娘的名聲不說,同樣也得讓失蹤的朵娘夫君——來謹為麵上蒙塵。

所以雖然李府長表現得很親切,但合天成也隻是假意敷衍幾句,匆匆忙忙就要離開。

這才剛要走出二堂,李陌一卻帶著大寒丫頭來了。

………

李陌一已經重新戴好了白麵具,見得合天成離開,當即攔下:“合公子且留步!!”

李府長當即就走了出來,在他看來,後邸出了這麽一攤子事,對他和整個府長官邸而言,絕對是醜聞一件,他來到立陵城還不到半年,有合家這個龐然大物阻擋著,他也很難在立陵城中有什麽建樹,新差三把火都沒敢燒,如今又出了這檔子事兒,他明麵上的績功也就越發難看。

好在有李陌一這個寧家門客,將朵娘搶救了下來,還揪出了來容大這個暗害禍首,這才短短兩個時辰就將朵娘被害一案給破了,有鑒於此,即便李陌一藏頭秘尾,也隻會被當成高人風範,李府長自然也很尊重李陌一的見解。

“李賢人啊,合公子既然已經洗刷了嫌疑,緣何還要將他留下?”

麵對李府長的質疑,李陌一也沒有賣關子,拱手便稟報說:“李大人,在下已經查清楚,朵娘所中的是什麽毒了。”

李府長也是一陣納悶。

不是說來容大在桃梨糕裏參雜了少許蜜桃渣,才致此差點害得朵娘喪命嗎?

雖然他不明白為什麽蜜桃這種尋常玩意兒能夠害人,但這樁事不是已經鐵板釘釘了嗎?

畢竟已經有了來容大的供詞,這樁案子也算是告破完結了。

兩個時辰之內就破獲一起凶害案,城級差府的兩大上頭門部無非就是刑名和錢穀,錢穀自有合家和諸多家族替他征收,能夠增加功績的也就剩下刑名,這樁案子無疑會給李府長的功勞簿添上華麗的一筆………

如今又聽李陌一要推翻這樁凶害案子,李府長也感到有些不快了,但他總不能給人過河拆橋的印象,畢竟李陌一是有真本事的,又是寧閣老的門客,他終究還是耐著秉子應說。

“李大賢人果然慧眼如炬,隻是不知這朵娘所中何毒?”

合天成聽說李陌一這般說,也緊張起來,抓著李陌一的肩頭說:“你是說想害朵娘的………還另有其人?”

李陌一點了點頭,而後說:“朵娘所中之,乃是蟬毒!!”

“蟬毒?!!”

李府長和合天成皆聞之而色變………

立陵城周邊一帶自古便有蠻族部落分布,深山野垌出奇人,蟬妖祖更是讓人談之色變。

這些蟬妖祖手段可通陰冥,下手狠辣怨毒,常常被人雇傭來暗害他人,而且手段極其詭異,很難查破,而且馭蟬的方法截然不同,便是同一種蟬蟲,不同的蟬妖祖有著不同的配方和飼養方法,差之毫厘則謬以千裏,想要解得別人的蟬毒,也是難於登天。

李府長當即震驚說:“何人如此惡毒,竟然給朵娘下蟬毒!!”

李陌一隻是暗中掃了一眼,但見得合天成臉色蒼白,嘴唇不自覺地輕輕顫抖著,眸光之中漸漸多了一份憤怒,便已經知道大寒丫頭說的都是真話了。

“合公子似乎知道些許內情?”

聽得李陌一如此發問,合天成才回過神來,苦笑著搖了搖頭,卻說不出話來。

李陌一也不糾纏,朝大寒丫頭點了點頭,吩咐說:“大寒,你且將前天所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給府長大人。”

“是………”

大寒應了一聲,而後朝李府長跪下,低著頭說:“啟稟府長大人,前日,也就是一月十一那天………天成少爺離開之後,大夫人的貼身丫環找到了下婢,悄悄交給下婢一些藥散,讓下婢放進朵娘夫人的飯菜裏………還威脅下婢,如果不照辦,就將下婢一家老小都害了………下婢自知罪大………辜負了朵娘夫人的好………可如果不做………”

“好惡狠的一個毒婦!!”

李府長震驚之時,沉默許久的合天成卻陡然開口,心裏似乎已經做出了決定一般,破口罵了一句,眼中早已滿是怒火………

這番表情落入旁人眼中,也難免讓人有些唏噓。

要知道,趙樂樂才是他合天成的夫人,而朵娘卻是他兄弟的妻子,可在這件事上,合天成顯然更加心疼朵娘。

“難怪李大賢人要讓本差將你的家人接入府長官邸來………原是有著這一層緣故………不過你身為下仆,卻給主子下毒,卻是亡罪一樁!!”

李府長猛然一掌拍案,嚇得大寒丫頭也是一臉煞白,當即就顫聲分辨說。

“大老爺明鑒!!下婢雖然出身卑微,卻也不敢忘恩負義,昨天傍晚替朵娘夫人準備晚飯之時,下婢確實想要趁機下毒,可念起夫人對下婢的好,下婢終究還是下不了手,那毒………毒藥現在還在下婢手中………”

大寒言畢,便取出一個青花小瓷瓶來,雙手呈上來,李府長卻是懼怕蟬毒之威,不敢動手去接。

“既然你說………不是你下的毒,那麽下毒的又是什麽人?”李府長繼續問說。

“下婢實在不知………”

李府長眼睛微微一圓睜:“你是朵娘的貼身丫環,昨日傍晚到今晨,她可曾與別人見過麵?”

大寒低了低頭,“下婢除了晚飯之後的浴洗,其餘時間都伺候著夫人,夫人確實沒有見過其他人………”

李府長眉頭疑了一皺:“難道說………那凶手是在這丫頭浴洗之時,才趁機接近朵娘的?”

頓了頓,“如此說來,凶手當時應該就藏在來家的院子裏啊………”

李府長低聲喃喃著,臉色也難看起來,來家住在官邸的後邸中,而凶手就藏在官邸之中,就在差府的眼皮底下給朵娘下蟬毒,簡直就是無法無天,更是讓整個立陵城官邸蒙塵………

想到這裏,李府長便朝李陌一問說:“李大賢人有何高見?”

李陌一心裏早有打算,瞥了合天成一眼,而後朝李府長拱手說:“府長大人,這凶手到底藏於什麽地方………到底是不是在大寒離開的這段時間給朵娘下蟬毒………這些暫時還不得而知,但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

頓了頓,“………那就是大寒手中的蟬毒,乃出於天成公子大夫人的貼身丫環,如今人證物證俱在,何不先把人抓起來?”

李府長也是年近半百,在差場之中輾轉打滾了幾十年的人,如此明顯的問題自然能夠看出來,隻是這件事牽涉到了趙樂樂,還可能會得罪合家,他也難免有些遲疑。

李陌一見得李府長麵色猶疑,也不催促,隻是耐心等待著,此時合天成終於咬牙站出來,帶著大義滅親的痛苦和掙紮表情說。

“出了這樣的事情,也是我合家監管不力,合某人這就帶著幾位大人,回家將這惡丫鬟給抓起來………若吾妻真有牽扯此案,府長大人也請依法辦事便是了!!”

李陌一看著合天成的神色,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直覺,一時半會兒卻又覺得琢磨不透。

李府長卻是大喜,有了合天成的明確表態,他也就放了心,當即傳令下去,召集了侍衛十數人,打算親自到合家去拿人!!

而正當此時,陪堂王十卻匆匆進來,見得大寒和李陌一都在,頓時麵現難色。

“有事就說。”

“是!!”

陪堂王十瞥了大寒丫頭一眼,而後低頭稟報說:“屬下無能,終究還是晚了一步,這丫頭家………這丫頭家一家五口已經………”

“你說什麽,不可能不可能的………啊!!!”

大寒整個人一懵,而後發了瘋一般抓著王十,一聲驚叫,整個人當場昏厥了過去………

…………

她畢竟隻是一個十四五的小丫頭,遇上全家被滅門這樣的事情,心境根本就無法承受。

李陌一輕歎一聲,也是無可奈何,如今看來,這位合家大夫人趙樂樂的貼身丫環,絕對不是個簡單的小丫環。

從大寒向他坦誠相告開始,到如今不過短短一個多時辰,大寒的家人就已經遭遇厄難,這隻能說明這些人早就在官邸裏頭暗中安排了眼線。

大寒的家人如今慘遭屠滅,那人也就沒有什麽事情能夠再威脅到大寒了,也意味著那人早已做好了大寒會現出全部秘密的準備,如今再派人到合府去,多半也無法再抓住那個人。

大寒已經失去了利用價值,那人卻仍舊要害了她的全家,絕了她家的根,可見此人是個多麽狠辣的角色。

當然了,也不排除那人利用滅門來作威懾恐嚇之用,如果是這樣,那麽除了大寒,應該還有其他知情人。

李陌一的心思飛快流轉,想通了這一細節之後,對到合府抓人也就少了幾分期待,便按掐大寒的人中合穀等要位。

這小丫頭一醒過來,便撲入李陌一的懷中,慟哭起來。

李府長也是看得眉頭緊皺,暗自長籲短歎,他上任不到半年,先前幾月收稅辦案一直是唯唯諾諾謹慎小心,倒也暫時平安無事………可這個月不知怎的,突然一起發生了這麽多案子,甚至還出現了這樁滅門慘案,無疑會為他的仕途蒙上一層陰影。

李陌一見得如此,便一邊安合著大寒丫頭,一邊朝李府長請示說:“大人,如今這個情況也是棘手,我看不如讓王正帶著幾個人,跟著我到大寒家去看看現場,說不定能夠找出那個凶手來,大人可與天成公子到合府去抓捕那個大丫鬟………”

李陌一並沒有將他的推測告訴李府長,那趙樂樂大小也算是個帝親門戚,合天成剛才也隻敢指罵那個大丫鬟,卻不敢將趙樂樂也拉下水,如今凶案頻發,李府長自然坐不住,趙樂樂這樣的帝門角色,正好讓差場老油條李府長去對付了。

李府長對大寒家滅門一案也是感到頭疼,他是見識過李陌一搶救朵娘,締造亡身回活之神話的,又聽王正說起過李陌一在仵作行當之上的本事,當即就應允了下來,留下王十王陪堂、王正以及幾個侍衛,自己則帶了幾個弓手到合家去了。

…………

…………

李陌一待得大寒的情緒穩定下來,讓人重重看守住朵娘的房間,這才帶著大寒等人,來到了大寒家。

………

………

大寒家位於立陵城的郊區,此處有些偏僻,周邊沒有太多的人家,大寒家的小院看起來很是孤單,門前是一大片青色菜地,想來就是大寒家的主要錢銀來源。

大寒直愣愣的瞪大雙眼,隻是無神的目視著前方,卻怎麽也不肯看看熟悉的家門,更莫說邁步走進去了,很快又縮在馬車上抽泣起來。

李陌一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安合說。

“人亡不可複生,逝者已矣………如果連你都撐不下去,那麽大寒家可就真的沒了………”

大寒聽得李陌一如此說著,哭得更加厲害,但過得一會便猛然抬頭,抹幹眼淚,眼中現出悲憤之色,緊緊抓著李陌一的手說:“求先生一定抓出真凶,替我家人還複昭雪!!”

李陌一一想到這丫頭被人威脅,竟然都無法對朵娘下毒,如此忠實護主的一個小丫頭,卻是慘遭如此之劇變,也是輕歎一聲,心下更是堅定了必要查明此案………麵上隻朝大寒點了點頭,便與王正等人下了車。

………

………

大寒家門外守著兩名侍衛,院子裏頭還有兩個仵作,正在搬運白布包裹著的屍首,一個身穿青色長衣的年輕人,正在對那兩個仵作指手畫腳。

李陌一跟著王正來到院子裏頭,見得那年輕人轉過身來,一臉的不滿。

“這位是咱們府長官邸的刑案大書吏鄭書吏鄭大人………”

王正朝李陌一介紹說,而後又朝鄭書吏介紹李陌一:“鄭大人,這位是李先生,是寧閣老府上的客人………府長大人讓他過來幫忙看一看現場………”

“哦,原來是寧府的客人,難怪了………”鄭書吏看起來也不過二十五六的模樣,說話間語氣有些陰陽怪氣,並沒有掩飾自己的不滿。

“見過鄭大人………”

李陌一也知道鄭書吏為什麽會如此不滿,率先朝他拱手為禮,希望能夠和緩一下氣氛,畢竟他要查案子,是如何都繞不開這個鄭書吏的,鬧得不和總歸不算什麽好事。

這一路上他也聽王正說起過,立陵城地處北國南方沿海一帶,乃是重城之地,城中差場上也是大書吏的世界,大書吏雖然沒有什麽實權,卻因獨特的位置,把持著地方公事,而其中最重要的兩項便是錢穀和刑名。

刑案書吏便是除了府長大人之外,手握一城刑名的實權吏卒,這鄭書吏才不過二十五六,就能夠當上大書吏,要麽家底厚實背景不凡,要麽就確實有著真才實學了。

作為大書吏,鄭書吏隻能帶著兩名仵作在搬運屍首,而李陌一卻帶著王正以及陪堂王十和手下的四個侍衛,排場比他還要大,鄭書吏心中有些許微詞也就情有可原了。

李陌一見得鄭書吏有些不冷不熱,對他愛理不理,也不想刻意迎合。

再看看那兩名仵作動作極其蠻橫地搬運著屍首,又看看這位周大書吏,心裏已經有了揣測,這位鄭書吏看來偏向於家底厚實有背景那一種,對刑名破案一事其實並不算內行。

如今命案剛剛發生,還沒有超過一個時辰,正是搜查線索偵破案子的最佳時機,可他卻早早讓人將屍首搬離,將現場破壞得麵目全非。

雖然李陌一推測,凶手與趙樂樂的那個神秘貼身丫環脫不了幹係,但這終究隻是他的主觀推測,還需要具體的證據支持,如果能夠根據現場留下來的線索,追捕到凶手,那自然更好。

反正已經打響了邢獄頂上頭——寧逍的大名號,李陌一也不再與鄭書吏玩爾虞我詐,徑直走進了院子,先仔細觀察了一下四周圍的環境。

………

………

門前的青菜地顯得很是淩亂,因為是冬季,這兩日又下過大雨,菜園子裏的泥土很是濕潤鬆軟,留下不少清晰的腳印,而且許多青菜株都被踩踏歪斜一片。

青菜園子上的腳印很明顯地展示了凶手的逃跑路徑,方向極其明確,說明這是一起有預謀的凶害案,凶手直奔主題,來去自如,沒有太多的遲疑,甚至極有可能早早就守在這裏,監視著大寒一家,將這裏的情況摸得一清二楚………

李陌一本想詢問一下鄭書吏,以免他和那兩名仵作進入過菜園子,影響了他的判斷,但看著鄭書吏用白帕捂住口鼻,分明是個愛幹淨的人,青色長袍的下擺又整齊幹潔,顯然並未進入過菜園子,也就懶得問這位大書吏大人了。

王正已經過去幫助那兩名仵作,李陌一便在菜園子裏頭清點和丈量那些腳印,以推測凶徒的人數和體型。

………

………

檢查完畢之後,李陌一簡單做了一些記錄,正打算檢查一下屍首,卻見得大寒在馬車邊上躊躇,一雙眼睛早已紅腫不堪,畏縮著不敢往這邊看多一眼。

她也隻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小女孩子,又在來家當了幾年丫環,但全家橫遭如此之劇變,自然是沒辦法承受得來。

李陌一歎了一口氣,走過來朝她說:“要不你還是先回去吧,檢查完了我會讓他們將你的家人好生安葬,讓他們入土為安的………”

見得李陌一如此,小丫頭又要哭,可眼睛已經幹澀刺痛到了極限,她終於還是平靜了下來,朝李陌一搖了搖頭,堅定地說:“下婢………下婢想要見一見,過得今日,便是天人永隔,再也見不著了………”

李陌一見她已經平複了心情,也不勉強,帶著她來到了院子裏頭,王正和兩名仵作已經將屍首搬了出來,大寒的父母以及年幼的弟弟妹妹,還有一個老邁的祖母都慘遭毒手。

鄭書吏見李陌一帶著一個小丫頭過來,也知曉是苦主,麵無表情地站在一旁,也沒打算進房勘查一二,想來已經將現場看過一遍了。

李陌一一手掀開白布,轉頭看了看,發現大寒強忍著悲痛,顫巍巍走過來,也就先回避了一下,讓大寒看過了親人,這才開口說:“你到馬車上等我吧。”

大寒點了點頭,卻又馬上搖了搖頭,朝李陌一說:“先生………下婢想要親眼看到先生將這些凶手抓住!!”

李陌一心中也是說不出的慨然,這堅韌至此的女孩兒,著實有些讓人心疼………

“哼,這些凶徒蓄謀已久,作案來去如風,下手狠辣果決,一看就是行當老害手,想要抓住他們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李陌一一聽,是那鄭書吏在小聲嘀咕,但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讓李陌一聽到,心裏也有些不舒服。

雖說他是立陵城府長官邸之中的刑案大書吏,破案緝凶是他的本分指責,李陌一此刻未免有些喧賓奪主,但身為一城大書吏,卻當著苦主的麵說出這樣的喪門話來,更顯得這個大書吏鄭書吏是個何許人也。

李陌一掃了一眼屍首之上的傷口,心中很快就有了計較,當即反駁說:“大書吏大人此時還言之過早,凶徒確實有備而來,但也並非無跡可尋,從腳印可以判斷出,凶徒一共三人,其中還有一名受傷的女子,應該是跑不遠的。”

王正早已見識過李陌一的本事,自然是信服的,但鄭書吏和那兩名仵作便如同看到傻子一般看著李陌一,隻覺得李陌一是在傻人說天,亂言亂語!!

李陌一也懶得跟他解釋腳印推斷的原理,指著大寒父親的屍首,繼續分析說。

“大書吏大人有一點說得很對,這些凶徒確實下手狠辣果決,出刀精準,傷口直且深,一看就是老手,但這些刀口長且平滑,可見是長刀一類的利器,刺擊傷口乃是尖銳的三角狀………應該是薄背的單刃長刀,這種長刀是受到差府管製的,府長官邸應該有登記造冊,又怎麽能說無跡可尋?”

“凶徒下刀的部位大多在脖頸心口等要害之處,可見他們在追求最快速度解決這些人,如此一來,便大大節約了時間………這可能因為與他們隨行的那名女子傷勢已經很重,此處事一了,他們必定會尋找新的避難療傷之所,這裏已經是郊區,人跡罕至,安身之處並不多,他們也走不快,更不會走很遠,李某人還是建議大書吏大人趕緊組織人手,展開緝捕吧。”

鄭書吏本來就是靠著家中的關係當上的大書吏,府長大人功績慘淡,他更是毫無建樹,早已心灰意冷,聽得李陌一條理分明,有理有據,心頭震撼之餘,卻是極其少見的升起了破案的希望來………

…………

不過,李陌一一紮入案子裏頭就會變得十分專注,說話也沒有顧及到鄭書吏的臉麵,他堂堂一個刑案大書吏,難道還要你這麽一個藏頭隱麵的人來教他做事?

直到鄭書吏開口,李陌一才意識到這一點。

“你是什麽身份,要你來教本差做事………這些都不過是你個人的推論,若有差池,動用大量公差,錯過了追緝凶徒的最佳時機,誰人來負責!!”

李陌一本想說,你這大書吏大人還在這裏慢悠悠曬太陽,凶徒可就真的要逃路了,現在給你指明了方向,卻又擔心方向不對,錯過追緝的黃金時間。

如果沒有李陌一這番推論,他鄭書吏最多就是收拾了殘局,而後回到府長官邸去,四處張貼懸賞公文,但一來沒有圖形畫影像,二來這裏地處偏僻,出現目擊者的可能性並不大,這樁案子怕是要不了了之,成為一樁陳年無頭,懸案。

心頭雖然這樣想,但李陌一也沒時間與鄭書吏糾纏,李府長既然分派了陪堂王十和五名侍衛,加上王正和自己,也就是八個人,而凶徒隻有三人,其中還有一個是傷員,隻要能夠找到,想要拿下他們應該是不難的。

此案目前唯一的難處,就在他們從府長官邸趕來這裏已經花了小半個時辰,耽誤了不少時間,如果步行追趕,怕是天黑了都很難追上。

想了想,李陌一便將主意打在了馬車的身上,他們來的時候一共是兩輛馬車,而大書吏鄭書吏那邊也有兩輛馬車,李陌一這邊的馬車都是一匹馬拉的車,能夠提供兩匹馬,而鄭書吏的馬車要大一些,裏頭也要豪華,卻是用兩匹馬在拉車,仵作為了拖運屍首回斂屍房,馬車也是兩匹馬,加起來也就總共是六匹馬………

有了這些馬,他們就能夠及時追上凶徒,問題是鄭書吏對自己已經很有成見,怕是不肯將馬匹卸下來給自己使用。

李陌一心中有了計較,便與王正和陪堂王十商量了一番,王十是個老陪堂了,查案也是經驗豐富,認為此事可行,王正便賠著小心與鄭書吏提議了一番。

怎知鄭書吏頓時憤憤不平了起來,李陌一也知道,如果自己帶走了這些馬,屍首就沒辦法及時拉回斂屍房,鄭書吏的馬車自然也沒辦法回去,再者,陪堂王十平日裏也要受到鄭書吏的差遣,如今卻讓自己帶著去緝凶,鄭書吏沒有怨言才是怪事一樁。

李陌一畢竟不是立陵城府長官邸之中的人,總不能強搶了這些馬匹,雖然陪堂王十也與鄭書吏分說清楚,說他們是李府長隻派公幹,要聽從李先生吩咐,但鄭書吏就是不買賬。

眼看著時間流逝,李陌一心裏也急了,但鄭書吏油鹽不進。

他想了想,便將陪堂王十召過來,在他耳邊低聲交代了幾句,王十有些愕然,但還是照著吩咐,與鄭書吏嘀咕了一陣,沒想到鄭書吏麵現喜色,果然立馬同意了下來………

李陌一隻是暗自搖頭,哭笑不得,正等著王十幾個卸車解馬,大寒丫頭卻走了過來,眼淚汪汪地說:“先生,下婢………下婢想跟你一起去………”

李陌一下意識就要拒絕,畢竟不是遊山玩水,對象都是手段狠辣果決的凶徒,帶著大寒是很危險的一件事情,再說了,他們加起來就有八個人,六匹馬勉強能用,加上大寒,必定要拖慢了速度。

可想起自己曾經答應過大寒,要將凶手抓拿歸案,也就不忍開口拒絕,凶徒能動的也就兩個人,還有一個傷員,必定會以防守跑路為主,抓捕難度應該不大,王十等人也都是老手。

想了想,李陌一便決定讓王正和其中兩名侍衛留下來,以便協助鄭書吏的那兩名仵作看守屍首和現場,這樣他們也能夠派人回府長官邸搬救兵了。

王正脖頸上還有傷,對李陌一的提議也沒有意見,李陌一便與陪堂王十和四名侍衛,加上大寒丫頭,踏上了追緝凶徒的路途。

………

………

這些馬兒速度雖然不快,但都是拉車的老馬,耐力相當之不錯,大寒這小丫頭身材嬌小,與李陌一同乘一馬倒也輕鬆。

李陌一與王十合計了一番,畢竟追緝凶手這種事情,還是王十這樣的老陪堂畢竟在行一些。

李陌一認為凶徒為了掩蓋行蹤,必定會選擇偏僻無人的野觀或者破舊成山廟之類的藏身之所。

然而王十卻認為,這凶徒如果真的如同李陌一推測一般,其中一人已經重傷,那麽絕對不會選擇荒山野嶺,因為山上條件惡劣,傷員無法得到很好的治療,他們最好的選擇應該是附近的周邊村落…………

村落裏頭的人沒見過什麽世麵,很容易欺瞞和打發,隻要給他們一些銀錢,就能夠安頓下來。

李陌一聽得王十的分析,也是連稱佩服,畢竟術業有專攻,王十能夠成為一城之陪堂,經驗還是足夠的。

從昨夜偶遇王正等人掘墓開棺,再到今日搶救朵娘,又如今的滅門現場,李陌一算是馬不停蹄,短短一夜一天裏頭,這段立陵城中的經曆實在太過充實和緊湊,隻是他的新身份還沒有得到公認和鞏固。

眼下,士子沉船一案已經初現端倪,卻仍舊迷霧重重,案中案一環接一環,大趨勢已經體現出來,幕後凶手似乎也已經開始出手斬人滅口。

隻要此滅門一案的凶徒落網,就能夠迫問出滅口的主使,就能夠知曉誰人才是那個神秘的蟬術門人,就能夠掀開士子沉船一案的謎障………

所以能不能抓住這些三個凶徒,既是李陌一的當務之急,也是整個士子沉船一案目前的關鍵………

李陌一正思索著這些,突然感受到身前大寒丫頭的身子在顫抖著,便低頭問說:“怎麽了?”

大寒目光躲閃,也不敢抬頭,隻是縮在李陌一的懷中,輕輕搖了搖頭,低聲說沒事。

李陌一以為她沒有乘過馬,便輕聲安合說:“第一次騎馬都是這樣的,我第一次騎馬的時候,乃是被人拉著橫趴在馬上………”

說到這裏,李陌一又想起了初遇異國盜匪大隊的的那天,他還依稀記得,自己能夠有了後來滅異國帝上,統一異國首府城一帶的切身經曆,還是依仗著大隊裏的老盜匪們,卻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情況何如………

大寒見得李陌一突然不說話,當即問說:“先生怎麽了?”

李陌一隻是笑著搖了搖頭,兩人沉默了片刻,大寒又問說:“先生剛才與王十陪堂說了些什麽,那周大書吏竟然就同意了?”

李陌一也沒想到自己的舉動沒能瞞得過這個小丫頭,但想了想,這個小丫頭慣會服侍主人,察言觀色的本事和眼力自然是有的。

他也不想看到這個堅韌的小丫頭沉浸在悲痛之中,便笑著朝她解釋說。

“我讓王十陪堂跟那個大書吏說了,說我的推斷就不見得就是正確的,多半是故作高深亂言亂語,將馬匹借給我,一旦我追捕不到凶徒,又耽誤了他們的公事,回頭跟李府長一報告,以後府長大人就再不敢讓我這種人攪亂公務了………”

大寒聞言,不由抬頭,見得李陌一雙眼滿是笑意,也跟著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可想起自己亡去的家人,笑容又當即戛然而止。

“先生不會錯的,先生一定不會錯的,下婢相信先生!!”

李陌一見她一臉肅真,也不好假言的謙虛個幾句,因為他對自己的判斷還是有信心的,想起剛才大寒的笑容,便開玩笑說。

“我比你也大不了多少歲,以後不要叫我先生了,倒是把我叫老了,每次聽你叫我先生,我都覺得腿腳都不好使了………”

大寒當即被李陌一逗樂了,掩嘴笑說:“先生於大寒有大恩,大寒又是個低下之人,又怎麽能廢了禮數,先生嫌下婢嘴笨,以後就叫公子吧………”

“公子?”

李陌一一聽這稱呼,當即一怔,抬頭看了看天,隻看得了耀眼無邊的臨西日頭………

………

半息。

回過神來,李陌一心下一滯,但麵上還是笑著答說。

“………我也不是什麽富門少爺,叫公子聽了不舒坦,不嫌棄的話就叫我一聲李大哥好了。”

大寒聞言,似有所悟,但連忙醒悟過來,看著李陌一說:“下婢隻是個下人,又怎麽敢如此不敬………”

李陌一也不再多想其他,故意板起臉來,雖然白麵具遮蔽了表情,但一雙眼眸卻如同活靈會語一般,瞪著大寒佯怒說:“你再這般下人下人的,李大哥可就不幫你了!!”

他著實佩服於大寒的忠實護主和堅韌秉子,卻又有些疼惜她小小年紀就曆經幾多磨難,在來家大院之中為一下婢卻又不失本責,仍舊保持著忠實護主的本質。

隻是她畢竟是遭到了脅迫,收下了別人的蟬毒,雖然最終沒有投毒,但想繼續在來家做事,怕是不容易,如今家人又慘遭滅門,李陌一倒是有心要幫她。

大寒也是心頭一暖,低著頭小聲答應:“是………李大哥………”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