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2章沉案陰冥經其它

不多時錢萬千煮好了新茶,很是熟練地開始分茶,李陌一端著眼,也看著木冗擺弄那個神朻。

木冗可比司吏大人靈智太多了,他已經將神朻扭成了多麵棱球,而後又敲著腦袋思索了一番,又是一陣扭動摁推,棱球又變成了刺蝟一般參差的花球。

這一十六神朻雖是木頭所製,但變化多端,卻又不觸及核心的火神涎瓶,就如同陀螺儀一般,外頭咋個變化,核心卻始終保持原樣,實在是妙不可說。

木冗沉迷其中而無法自拔,他的表情也從最開始的興奮激動,變得越來越凝重,隨著不斷的嚐試,他發現這一十六神朻越來越多的玄奧之處。

雖然神朻裏頭藏有秘密,但李陌一也知道,如今能依靠的隻有木冗,因為他親眼看著木冗試圖解開這個木頭方塊,如今已經變了七八種形狀,卻沒有一種能夠打開,難不成真如其名,這小小的木頭塊,竟然擁有一十六種變化形態?

這般說來,錢萬千和木冗先前所說的七十二地朻和八十一天朻,豈不是更加複雜和精妙?

這麽一看,這位蘇州製器大師石崇聖,可真真是個巨匠一般的存在了。

木冗在玩耍方麵是個呆人,一旦沉浸進去,就難以自拔,進入了忘我境界的他,就是誰人都叫不醒。

………

…………

這般一直玩弄到了中午,他也才嚐試了十幾種變化,而且這些個形狀來來去去也是大同小異,越是往後,想要扭出新花樣來就越是困難,速度也就漸漸慢了下來。

木冗終於還是有些不甘地放下神朻來,朝李陌一說:“老夫已經掌握到了門路,隻是想要解開,還需要時間………”

李陌一早有心理準備,但還是開口問說:“需要多長時間?”

木冗遲疑了一番,認真思考,而後才謹慎地回答說:“短則十天,長則一個月………”

“這麽久??”李陌一也大大的意外了一把,因為隻是一個上午,他就解開了十幾種,可以說已經完成一小半了。

然而這種嚐試就像密碼的一一窮舉法,沒有方向,隻能盲目的一個一個去嚐試,而一十六塊魯班鎖能產生的組合,幾乎是天文數級,好在受限於形狀,這才將範圍縮小了。

如果是沒有中間暗藏的火神涎瓶子,隻怕除了石崇聖本人,天下再難有第二人能夠解開了。

雖然李陌一急著想知道裏頭的秘密,但眼下這事情顯然也急不來,隻能故作無事地朝木冗說:“沒什麽要緊的,木老自顧隨心玩耍,什麽時候解開就什麽時候叫我過來。”

木冗與石崇聖鬥了大半輩子,又怎麽會服輸,李陌一雖然說的這麽寬慰,但越是寬慰,就越是激發木冗的好勝之心。

“小朋友,你暫且先忙別的去吧,我會抓緊時間解開的,你也放安心,這東西放在老夫家裏,絕計比捏在你手裏要安全得多。”

這句話也說中了李陌一的心思,除了讓木冗解密之外,確實如木冗所說,這神朻放在木冗這裏才是最安全的。

畢竟張家還好說,盜匪細作也在盯著,瘋狂搜尋這件東西,倒是怕是要給李陌一惹來不詳之禍。

想起這些盜匪細作來,李陌一也湧出一個念頭來,是時候該好好懲戒一下這些猖獗至很的盜匪細作了………

………

………

不過,目前的李陌一想要懲戒這些盜匪細作,到底是有些力不從心的,畢竟自己手頭上除了錢萬千和木冗這樣的幫手,也就沒什麽真正可用之人了。

這事情凶險非常,一著不慎很可能身陷險境,七劍城那幫子小夥計,還有安丘鎮上那幫小弟們,實在武力智力都不夠看的,要是找他們幫忙,怕是到時候不僅毫無幫助不說,還會讓他們自己也多一分危險。

而敵人卻是暗藏在臨縣境內,乃至於整個林縣周邊地區的盜匪細作組織,李陌一不知道敵人有多少,也不知道道敵人在哪裏,更不清楚敵人有多麽強大。

盲目的自信就是狂妄,李陌一必須要做到知根知底,才有可能做成這件事。

可是從什麽途徑或者渠道來調查這個盜匪細作組織呢?

在李陌一看來,張家是一條好路子,白壬音雖然跟自己是水火不容的對頭,但在大是大非麵前,他與白壬音的私人恩怨,或許可以暫時放在一旁。

不過這也是他的一廂情願,張家乃是沿海抗匪的民間巨擘,人家能不能看上他這麽個小人物,還是兩說之事,起碼白壬音就十分看不起他,甚至仇怨他李陌一。

呂不偉雖然深愛張氏,但他隻是個貢生,張氏也一直瞞著他,所以張家不可能在這件事上,賣呂不偉麵子,將這麽關鍵的情報交給李陌一。

這麽一來,李陌一也隻能剩下最後一條路,就是自己單獨一人著手調查。

至於咋個調查,他也有了大概的方向和線索,預計用去一個月的時間,讓自己好好查一查,到底是誰人害了張氏,也順便替張氏正名。

那十幾樁舊案的受害人不是到府長官邸來鬧麽?不是受盜匪挑唆,要判定張氏的罪名,將張氏的辱名定牢麽?

那麽他李陌一就要將這些人的盜匪身份,一一全都揭開,讓大家都知道,這些人都是盜匪的細作。

雖然這些人已經沒了,案子的時效也有待商榷,但既然這些受害人重新拎出來,差府就不得不過問。

對於蔣大人而說,搜捕盜匪細作的功勞,絕對要比調查陳年舊案要更大,他是個精明的人,應該能夠做出正確的判斷來。

想通了這些,李陌一也就定下了往後的的行動計劃,就朝木冗說。

“沒想到這小小東西,竟然要耗費這麽長的心力,看來這玩主也不是這般好當的,這段時間就辛苦木老了………”

木冗似乎終於將心神從神朻裏麵拔了出來,朝李陌一笑說:“小朋友能送來這般有趣的東西,老夫感激還來不及呢,待得老夫把神朻解開,看他石老兒服是不服。”

木冗仿佛又被燃起了鬥誌來,李陌一也不由感慨,想來正是因為不斷搗鼓那些藏品,又與石崇聖鬥氣,一直保持著這樣的積上心態,木冗才擁有這麽的活力與年輕心態吧。

李陌一也笑了笑,準備告辭之時,錢萬千卻朝木冗暗中使了個眼色,木冗微微會意點頭,而後喊住了李陌一。

他朝李陌一問說:“你這是準備到府長官邸去吧?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如果是舉告上去,他這司吏大人是做不成了,小朋友你與萬千一般,都是聰明縝密之人,如果是能夠得到司吏大人的權勢,查起案來也方便些吧………”

李陌一已經將一十六神朻的來曆,說與他們知曉,更是把張氏以及這個案子的內幕都告訴了木冗。

畢竟錢萬千也查過這個案子,調查的進展甚至比李陌一還要靠前,李陌一先前去偷看案卷之時,正是碰巧偶遇了錢萬千,所以對於此二人,李陌一也沒什麽可隱瞞的。

無論是錢萬千還是木冗,對那司吏大人原先就沒有什麽好感,現如今他又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在他們看來,李陌一將取而代之,那也是無可厚非之事。

然而李陌一卻搖了搖頭說:“司吏大人為人咋個,蔣府長必定是一清二楚的,他卻一直在司吏大人的位置上做事,想來也該有著他的本事,就算他再不稱職,我也不會背後檢舉………”

李陌一這麽一說,錢萬千和木冗也不由雙眼一亮,仿佛在讚賞,這才是君子所為。

不過李陌一又話鋒一轉,接著說:“不過,雖然我不會檢舉他,但我已經忠告他出首投案了,是翻然醒悟還是執迷不改,希望他能好自為之吧。”

木冗和錢萬千一聽,不由對李陌一又淩眼三分,這個小子雖然年紀不大,但做事沉穩有度,對司吏大人算是仁和通義,不姑息其害,也不趁機下石,李陌一確實有正人風範。

木冗認可地點了點頭,而後朝李陌一說:“老夫與萬千已非差場中人,不好摻和地方之事,但你既有誌查明此案,為百姓做些事情,咱們也不會袖手旁觀,蔣大人這個人雖然精儈些許,但也算是個好差,橫豎你要去府長官邸,替我送點東西給他吧。”

李陌一一聽,不由心頭大喜,蔣大人一直想要攀附木冗,如今自己帶著木冗的禮物過去,想談的事情那可不就妥妥的了。

“小子自當效勞。”李陌一爽快答應下來,不過木冗卻沒有轉身回房,而是在花廳裏頭掃視了一圈,最後指了指茶幾上半塊杏餅,朝李陌一說。

“也沒別的東西,就送了這小半塊杏餅給他吧。”

“小半塊杏餅?”李陌一麵上不由有些愕然,心說木冗連千金求購的豪杆子都送給他這個初次見麵的新朋友,怎麽對蔣大人就這般小氣?

錢萬千卻是一臉心疼,朝李陌一罵說:“說你大牛吃小花是一點都沒錯。沒眼力價的俗人。趕緊拿東西走人,不然我可要罵人了。”

李陌一也不明白錢萬千為什麽突然生氣,雖然他不懂此中個道,但看錢萬千煮茶的手段,就知道錢萬千是個茶道大家,他這麽心疼這半餅杏餅,也就間接說明問題了。

大收藏家木冗的東西,隨手拿出來,可能是尋常貨色嗎?

心裏這麽一想,李陌一也嘿嘿一笑,將杏餅放回木盒之中,直溜溜離開了木府。

………

………

或許是木冗和錢萬千忙著解密神朻,下人也沒得到準允,就沒給李陌一準備轎子,李陌一也不好主動開口,隻好步行來到了府長官邸。

今日乃是放告之日,人也很多,府長官邸裏頭忙得不可開交,加上先前受害人來鬧騰,人手都派出去查案了,諸位吏卒更是忙的不可開交。

李陌一也不好太張揚,來到大門前,說是找蔣大人,那侍衛估摸著是個臨時來替班的,也認不得李陌一這個現在的“府長官邸紅人”,見他穿著粗布長衫,怪裏怪氣的,也沒什麽好臉色。

李陌一倒是想給他塞幾個通稟大錢,可惜呂家給的銀子,前幾日李陌一大部分都接濟了七劍城外的那些災民,就算身上有些存銀,那也要為以後的生計著想,又怎麽能就白白便宜這侍衛。

雖然李陌一不懂規矩,沒有塞大錢,但眾目睽睽的,那侍衛也不好發作,隻能回去稟報。

………

…………

月台上那些個打差司的百姓們,見得李陌一沒給大錢,也是暗自搖頭,心說這人不懂規矩,哪裏辦得成什麽事?

不過那侍衛很快就小跑著出來,卻是換上一副諂媚笑臉,客客氣氣將李陌一給迎了進去。

李陌一自然不會在乎這些小事,跟著來到了後堂,蔣大人和陪堂正在署理公務,桌上公文案卷也是堆積如山。

………

………

陪堂見得李陌一前來,也皺了皺眉頭,蔣大人卻停了下來,朝李陌一問說。

“李陌一,今日過來又有什麽事?你小子每次過來可都沒好事啊………”

蔣大人還能調侃,就說明了他對李陌一的態度了。

李陌一走上前來,也不理會諸位吏卒和陪堂,壓低聲音朝蔣大人說:“大人可否借一步說話?”

蔣大人掃了一眼,吏卒們和陪堂趕忙低下頭去,他想了想,就站起來,朝李陌一說:“那就跟我來吧。”

李陌一跟著蔣大人來到後堂左側的一個小幕廳,待得蔣大人坐下,這才朝他問說。

“鬥膽問大人一句,司吏大人今日可曾來過府長官邸?”

李陌一問得直截了當,蔣大人也回答得十分直接:“確實來過,想必你也知道了,往後他這個司吏大人是做不成了………”

蔣大人掃了一眼,李陌一並沒有太多驚訝,他就繼續說:“司吏這人雖然人如其名,平庸無才,但卻也手快腳勤,隻是本縣繁務堪重,公差房更是重中之重,可不是勤快就能夠勝任的………”

李陌一心裏也清楚,蔣大人主動談起公差房的形勢,應該是知道李陌一想要某個權勢,否則也不必這麽廢話了。

不過蔣大人話鋒一轉說:“不過………李陌一你到底不是讀書人,卻是小看了吏卒一道,人皆以為吏卒低賤,卻不知道許多吏卒都是貢生出身,他們雖然考不中舉人進士,但卻是實實在在有才的,別的不去說,咱們陪堂就是十年前初的老貢生了………”

蔣大人是越扯越遠,但李陌一心裏卻是越來越清楚,蔣大人無非是在暗自敲側,暗示李陌一,他想要得到司吏大人這個位置是不太可能的。

李陌一也向錢萬千了解過,司吏大人雖然不是官,但在府長官邸裏頭權柄也十分之大,府長是西瓜芝麻一把抓,吏卒和侍衛沒實權,陪堂大人是總管,而六房司吏大人才是真正幹實事的骨幹中堅力量。

多少人為了司吏大人的位置,不知道花了多少人力財力,看看司吏大人的家底,也就有個很直觀的了解了。

李陌一也不是說一定要做臨縣這個司吏大人,現在這臨縣之上,他隻是需要一個正當的名分,能夠讓他名正言順去查案,至於權柄大小,他是無所謂的,畢竟,他先前已經有了安丘鎮上一個專查大案的侍衛之名,外加上七劍城中一個專派救災吏員大人的職位,雖然這些職位權力不大,但也算是是位多好順路,位多身子輕。

當然了,權柄越大,能調動的資源越多,對破案自然是越有幫助,不過凡事也不能強求。

“大人所說,小民都明白,隻是大人該知道,在下有誌於查清張氏一案,雖無功名,但說到追索偵迫案件,小民自認還有幾分能力,小民隻想查清此案,其他事情倒是沒太看重的。”

李陌一也是在表明自己的態度,他的到來不會威脅和動搖其他人在府長官邸的地位,他隻想好好的查清張氏一案。

但聽者自有心,你沒有這個意圖,並不意味著他人恰好也這般認為的。

李陌一也不想解釋太多,見得蔣大人遲疑,就將木冗的茶盒取了出來,朝蔣大人說。

“大人,這是木老中書托我轉贈給你的禮物。”

蔣大人早看到李陌一帶著一口盒子,本以為是李陌一買差照例用的金銀,沒想到竟然是木冗的禮物,不由雙眼一亮。

神團鳳餅自打前朝以來,一直都是禦廷貢品,直到現今當世仍舊如是,隻當世帝上覺著勞民傷財,就罷造神團,隻需采杏芽進獻入宮即可。

李陌一對這東西也不感興趣,所以當木冗要送這半塊杏餅之時,他心裏還在抱怨,認為木冗太過小氣。

不過他心裏也想著,雖然禮物不趁手,但重要的不是送禮,而是木冗的這份意思,就算蔣大人看不上杏餅,也該重視木冗送禮背後的意義。

然而蔣大人可是個明白此中道道的人,當他看到這杏餅之後,就再也坐不住,趕忙起身來,如獲至寶一般,小心翼翼地捧著杏餅,觀其形色,聞其氣味,閉目陶醉,欣喜如狂。

“這………這真是木冗老大人送給我的?”蔣大人仿佛生活在夢裏一般,麵上實在有些難以置信,木冗非但送他東西,而且一出手就是價值連城的珍品。

殊不知道在他眼中的珍品,卻是木冗每次接待錢萬千和李陌一都必上的尋常東西罷了。

李陌一見得蔣大人這般反應,自然知道這杏餅隻怕不是什麽尋常貨色,當即朝蔣大人說:“木老爺子聽小民說大人是愛這東西的,就讓我拿了些過來………”

蔣大人早知道李陌一與木冗有些交情,沒想到交情卻這麽深,如果說上次乘著木府的轎子過來,隻是個例外,那麽今日的贈禮,就足以證明李陌一與木冗卻是有交情,而且交情匪淺。

在蔣大人看來,李陌一這個古怪的小子雖然不知道道從哪裏冒出來的,時常有新奇想法和舉動冒出來,但確實是個有才華的,破案方麵也是心思百出,另辟蹊徑。

雖然李陌一的來曆不明,聽說他是安丘鎮上的一個小侍衛,從文牒上來調查看,他也隻是安丘鎮上一個流民下等籍,而且這文牒很有可能是假的,似蔣大人這樣的差員,隻要到戶曹去調查比對一番,就能夠找到破綻。

但蔣大人哪裏還有這個心思,慢說李陌一的文牒是假的,就算他沒有戶籍,就憑著他與木冗這份交情,巴結他的人可不要太多了。

蔣大人不是阿諛奉承的諂媚之輩,但想要在自己的任職期間有所作為,木冗這樣的地頭蛇土大爺,是咋個都繞不開的大山,能夠與木冗結下交情,在任這三年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當府長可不僅僅隻是坐在公堂上處理雞毛蒜皮的案子,或者拿著令箭擺擺威風,無論哪朝哪代,錢糧和刑名都是府長的兩個大頭。

錢糧是基礎,賦稅的征收,積攢庫倉,救濟賑災等出出入入的事體,是衡量一個差員是否稱職的首要標準。

而刑名則是衡量一個差員是否公正公平,換種說法就是,錢糧是讓上頭滿意,刑名則是讓貧民百姓滿意。

做到上下都滿意,才可稱之為一個好差。

可當世實際情況不同,各式大戶人家就是上頭利益的代表,永遠不要低估似木冗這樣的大土戶,更不要忽視糧長裏之類的小魚小蝦,這些人才是一地府長順利繳糧納稅的保障。

搞清楚了這一點,就能夠體會到蔣大人為什麽這麽迫切想要親近和結交木冗等地方界老和土紳了。

有了木冗這半塊杏餅,蔣大人也總算是鬆口了。

他收拾好了臉上欣喜的表情,眼光也從茶餅上收了回來,朝李陌一說:“木冗老大人目光如炬,閱人無數,既然他都看好你,本大人就讓你試一試吧。”

蔣大人這麽一說,李陌一本該高興才對,可他此時卻又有些登時無味了,仿佛自己隻是借了木冗的勢,不是蔣大人認可自己的能力。

當然了,李陌一下定決心要繼續查清此案,蔣大人不認可自己又咋個,行動遲早會說明一切,也不必急於一時的去辯解。

然而蔣大人話鋒又一轉:“雖說有木冗老大人的舉薦,但府長官邸有著府長官邸的規製,本大人也不瞞你,多少雙眼睛盯著司吏大人這把椅子,想必你也清楚,別的也不說,就是出了這檔子事兒之後,給本大人塞銀子的,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你想輕輕鬆鬆的摘這個桃子,是不太可能的。”

雖然蔣大人說得決絕,但李陌一也沒覺著意外,因為他早就了解過情況,司吏大人這位置雖然口碑不好,上下不討好,但卻著實能撈油水,府長官邸之中甚至有不少白吏。

什麽為白吏?

就是沒有月錢,免費幫府長官邸幹活的,隻靠著工作的過程當中,自己各憑本事撈油水。

就是這樣的待遇,也有人擠破了頭爭著搶著要當白吏,想要在府長官邸當差,難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當然了,簡單一點來說,府長官邸的人員配置可以分為差、吏、役三種。

差員其實很少,分為有流有品的府長和陪堂以及不入流的司吏大人和各式吏卒侍衛之類的。

吏的話一般就是六房的吏卒,分管整個府長官邸的具體事務,與上頭一樣也是戶、吏、兵、禮和工部之類的分工。

除了差和吏,剩下的役都是一些下人,幹的都是苦差事,抄抄寫寫,跑腿收糧之類的工作,幾乎都是由仆役來做。

至於侍衛一位,有自願來幹的,也有依照上頭法規來服徭役的,這些都是沒有月錢的,或許是府長官邸專用聘請來的,例如先前李陌一被安丘鎮宋大人專門請去調查大案,每月會有一些補貼,但也是少得可憐。

總之,從前朝開始,上頭對差員很是苛刻,沒有個四五品的差銜,想要靠月錢俸祿養家糊口,那是不太可能的。

原先司吏大人就不算個差員,低級到不能再低,可仍舊有人搶破了頭,李陌一接觸錢萬千和木冗之後,對差場生態也有了足夠的了解,司吏大人這個位置暫時也就不去奢望了。

橫豎他隻是想要得到正經名分,能夠拿著府長官邸的紅票子去查案子,也就夠了。

所以當蔣大人讓他從侍衛開始做起時,李陌一當即也就爽快答應了,起碼這也算是好的開端吧,而且在安丘鎮上,他就是個專職查案的小侍衛,現如今也算是多了個地方侍衛的身份,倒也知足。

事情定下來之後,蔣大人就把陪堂大人給叫了進來,跟他交托清楚,讓他安排李陌一在府長官邸裏頭住下,李陌一終於是得償所願,再次成為了臨縣上一名侍衛。

蔣大人樂滋滋地捧著寶貝杏餅離開了,李陌一的欣喜激動勁頭卻很快冷了下來。

因為他從幕廳出來,就察覺到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有些詭異,隻有陪堂朝他笑著點了點頭。

李陌一知道,他也算是走了蔣大人的關係才進來的,這些人對他沒有足夠了解之前,自然是要排擠他,想要專心查明張氏一案,或許還得和這些人打交道,弄全善相互之間關係也是避免不過的了。

雖然李陌一做好了心理準備,但來到自己的住處,還是難免心寒,這號子房跟個破舊的茅房一般,裏頭黴塵彌散,悶臭至很………

陪堂大人雖然跟李陌一有過交集,也知道李陌一有些人脈關係,但犯人舉告都需要先打一頓害威棒,更何況進來當侍衛。

這初來乍到的,自然照例先給他一棒子,等他乖了再給個棗子,以後也就管得服服帖帖的了,這一招先頭威,李陌一先前是早早就見識過了的。

李陌一想當差不是為了撈銀子,更不是為了享福,隻是為了查明張氏一案,這點苦頭自然也就算不得什麽,手腳麻利就修修動動,打掃整理起房間來。

陪堂大人見得此狀,也暗自點了點頭,給李陌一拿來了一套七八成新的侍衛行頭,也不知道是哪個倒黴爛子穿過的,不過洗得倒也幹淨。

“先別收拾了,換上衣服,跟著我到飯廳吃飯去,去晚了可就隻有殘冷飯了。”

“府長官邸還能食飯堂?”李陌一沒想到還有這種福利,這麽一來,不用預支工食銀,李陌一也不愁吃住了。

就這樣,李陌一在臨縣上的這一段侍衛生涯,終於拉開帷幕了。

………

………

對於李陌一而說,能夠順路當上臨縣的侍衛,是自己破案成功的第一步,是個好的開始,或許在別人眼裏,侍衛根本算不上什麽好行當,但李陌一仍舊花費了很大的努力才爭取到。

不過這種新鮮感很快就消散了,因為侍衛隻是他的手段,府長官邸隻是他的平台,他的真正誌向是查明張氏一案。

府長官邸裏頭複雜的人事關係,多少會產生一些阻礙,但李陌一卻沒有太多的憂慮。

陪堂大人雖然也想敲打一下李陌一,但也不好太過分,因為李陌一跟木冗老大人有交情,府長官邸裏頭有些心思活絡的,已經開始想要巴結李陌一了。

就算有些人不太相信李陌一這樣的無名之輩,會與木冗有多深的交情,但蔣大人對待李陌一的態度,也讓他們不敢對李陌一太過放肆。

因為李陌一第二天就得到了蔣府長老爺的同意,進入公差房調取相關的舊案案卷,著手調查那十幾樁舊案。

這些舊案此前都是在處理,如今離開了公差房,新的司吏大人還沒有上任,陪堂大人就擔下了這些案子的調查工作。

因為受害人三天兩頭來鬧騰,在市井街坊間不斷譴責張氏,呂家和張家也派人過來施壓,希望差府盡快調查清楚,還張氏一個清白,並針鋒相對地要懲處那些汙蔑和誹謗者。

雙方相互鬧騰,府長官邸也是一日不得安寧,陪堂大人早就一陣焦頭爛額,所以對李陌一主動提出展開調查的要求,他還是比較歡迎的。

蔣大人在這件事上的態度,也出乎李陌一的意料,雖然沒有給李陌一司吏大人的位置,第二天卻出了紅票子,竟然讓李陌一全權負責此事。

讓一個新上任的小侍衛來負責這樣的大案,實在讓人難以信服,對李陌一而說也是莫大的壓力。

但李陌一想要在臨縣上有一個公差侍衛的頭銜,正是為了繼續查明張氏一案,目前的任務不就是為了調查盜匪害手麽。

雖然這些臨縣上府長官邸的差員和吏卒對他都有些冷嘲熱諷的意思,目光之中竟然還有一些耐人尋味,等著看熱鬧的含義,可李陌一並未在意,而是一頭紮進公差房,翻閱舊案的案卷。

………

沉浸茫茫案卷之中,李陌一很快全然忘卻了周身一切………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