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6章同陰冥經其它
嚴大人一路之上神思不屬,就是在糾結這事兒了。所以,在大街上碰見個外地書生時,也全沒了半分應對的心思。眼見陽無極和那書生去一邊說話,也沒去催促個什麽,隻仍糾結著自己內心的些許小算計。
可這會兒見陽無極拉著那書生又湊了過來,嚴大人心中就有些不耐了。也不等陽無極開口說話,他沉著臉便對陽無極冷聲說:“陽陪堂,眼下災情緊迫,本大人殫精竭慮,全副心思都在周旋此事。你若不是與此相關的事兒,就不必多說了。”
陽無極一愣,隨即麵孔立馬漲得通紅。
嚴士言這話,分明是以為他要來拉關係走門路呢。
他陽無極一生剛正不阿,什麽曾受過這般左門言語?
陽無極有心發作,可又想到剛剛李陌一所說種種,終於還是壓下這口氣,隻悶聲說:“好叫府長大人知道,我正是為此事而來。書生,將你的救災方略,稟明嚴大人吧,本官身為陪堂,隻管本城內的大小事務,城外災民一事實在不敢多做幹涉,就此告辭!”說罷,陽無極衝著嚴大人抱拳一揖,轉身揚長而去。
嚴大人呆住了,李陌一也呆住了。
什麽情況這是?
感覺被冤屈了,氣上心頭,然後就在桌上摔木碗走人?
這七劍城的陪堂,陽無極陽大人也太小孩脾氣了些。
隻是他二話不走就走人了,可眼前這事兒咋整?這算什麽?這不標準的攛掇著旁人上陣,自個兒躲一邊看熱鬧嗎?
這個陽陪堂,這………隻一句有違君子之說………
………
………
半個時辰之後。
?李陌一垂頭喪氣的走出七劍城東城門,身後還跟著三個人。
確切的說,是兩個侍衛和一個先前跟在嚴大人身旁的不是真人。
文書參謀,兼救災事務大吏員。
這是個官職名兒,不過李陌一很懷疑,正經的本朝官職中,是否有這個職稱。
而這個古怪職稱的擁有人,正是一個叫李陌一的冤大頭。
在被無良的陪堂大人很幹脆的出賣後,李陌一隻能強忍怒氣,頂著把後世自己所知的一些救災章程一一述說了一番。
然後,嚴大人覺得李陌一是個救災人才。
於是,李陌一便光榮的加入了七劍城的公差救災隊伍。
確切點說,是吏的隊伍。
官吏官吏,是分為官和吏兩個等級的。
官隻能是上頭授予。有官服、有印章、有月錢和各項福利待遇,還必須要經過科舉中第,也就是這年月的公務員考試。
科舉考試通過後,再經過審核,也就是吏部審核。再然後綜合考評能力後,補缺任職,這種的才叫作官。
吏呢?
吏是各地官員所單獨任命的,可以不經過上述繁瑣的流程。月錢當然是有的,福利待遇嘛,這個也可以有。當然了,這個福利待遇還有個別名,叫“賞錢”。
至於官服、印章什麽的,這個………這個真沒有。如果有上頭也不承認。
簡單來說,官和吏的分別,可以理解為精英人才和臨時工。
前者要被開除和罷免比較麻煩,要層層上報,然後核實查證,再由吏部執行。等級高一些的,甚至要最上頭那人,就是帝上親自下旨才可以罷免。
而吏呢,如同入職時候一樣簡單。隻要招募你的人,也就是你的上頭,輕輕揮揮手,你就可以不帶走一片雲彩的閃人了。
而李陌一,就是屬於吏。
對此,李陌一倒是不覺得受傷。因為他已經是安丘鎮上的一名小侍衛了,大小也算是正式編製了,現如今成了臨時工,也就是多個身份,沒個所謂。
而且,嚴大人在吩咐下去之後,可是饒有趣味的看了李陌一一眼,輕輕的一句“書生難不成不願為國出力,不肯為本城分憂嗎?”
嚇,架子好大!
李陌一這是第二次被這所謂的官威所製裁,直接給你扣上一頂逆民的帽子,還是在人家地盤上,這誰人敢反對,那還等個啥了,稍稍遲疑一點就得被抓進黑牢裏去,想想暗無天日,沒自由失自在的日子,李陌一感到一種淡淡的憂傷。
直接發布謠言,這嚴大人真是張口就來。
陰險,太陰險了!丟臉,太丟臉了!自己堂堂一個有為的穿越少年,怎麽就栽倒這樣一個圈套裏呢?
李陌一忿忿的怨念著,推本朔源,直指事發源頭。
再看看身後跟著的這三個人………
倆侍衛,一高一矮,一胖一瘦,高瘦的叫周六,矮胖的叫王五。
周六王五聽起來倒是挺上口的,跟少年包青天裏的王朝馬漢似的。
照這麽一說,李陌一有比擬青天大老爺的潛質。
可人王朝馬漢那型兒,端不端正的不說,至少往那一站,先就是氣勢奪人,那跟在身後一站,威風凜凜。
可周六王五這兩人………簡單來說,就算是擺足架勢也不一定能唬住人………
李陌一一臉痛苦的轉過頭去。
算了,人生不如意事八九大成,不順意的事兒就不要多想了。
那青天大老爺除了王朝馬漢外,還有個禦衛展昭,自幼習武,可算是個高手之中的高高手,危急之時,是可以擎天保駕的。
那自己呢?如果遇到危險的話………
李陌一歪頭看了看那落在最後頭的人,試探著問說:“不是真人,你會武功嗎?九陽神功,會不?”
不是真人臉上先是有些歡喜,隨即變得一臉愕然。
打從要求跟李陌一同行起,不論自己怎麽搭話,李陌一就是悶著頭不回應,這讓不是真人很疑惑是不是自己哪句話說得不好,得罪了人家。
正當不是真人暗暗回想見麵之後的每一個細節,分析著每一句話的得失時,疑似被得罪的目標竟忽然主動跟自己搭上訕………搭話了,不是真人有些放心了,看來不是自己的問題。
可是,讓不是真人再次陷入無盡鬱悶的是,自己竟然聽不懂人家說的話,這實在是太沒麵子了。
武功,這個當然懂。可是這人後麵加上的那句話,就讓不是真人從原來的懂變成了不懂。而先還有些疑惑起來。
“這個………九………九陽甚………”沒有文化很丟人,不是真人不露痕跡的瞄了瞄周六王五二人,然後微微靠近發問者李陌一,低聲問說。
“九陽神功。九——陽——神——功。”對不是真人的好學,李陌一很是驚詫,但還是很耐心的重複了幾遍,甚至還一字一字拉長了聲調,並示意對方注意自己的口型。
不是真人心中一陣感動。
多好的年輕人啊,人家不以自己的無知為取消,還如此費心盡力的教自己………
可越是如此,不是真人越感到慚愧。算了,還是別問了,為難了自己的同時,何嚐不也是煩擾了別人?
“嗯,這個九………九你甚,我,咳咳,我不會………”不是真人聲音越說越低,羞的低下了頭。
………
李陌一的臉色也越來越差,鬱悶的。
權勢呢沒法比。人家是七劍城府長大人,從七品。自己呢,吏員有品嗎?
人家穿大紅袍,帶黑烏帽兒;自個呢,啥也沒有。
隨從都是倆人,可這量對了質不對。
最後,這隨身保駕的高手………這個也差那麽多?
不是說真人道人的一般都是高手嗎?怎麽到了自己這兒就了個成水貨了?
那不是真人不知道,才這眨眼功夫,自己已經變成了李陌一口中的水貨了。
但眼瞅著李陌一越來越難看的臉色,不是真人也想為自己找回點麵子,隨即開始隆重的介紹自己。
“我不懂那個,嗯………九陽甚恭,不過,我自幼入道門,數十年不輟精修,如今卻也算的得了些許真傳。同濟之中雖然不敢妄言再無敵手,然於世俗凡塵,倒是敢稱個超拔二字的。”
嗯?
李陌一猛然抬起頭,臉上神色驚喜不已。
“敢問真人,這道門真傳,都有些什麽本事?”
“唔,這個嘛,我派門規森嚴,嚴禁門人弟子在外招搖啊………”不是真人手捋長髯,麵現為難之色。
“這怎麽能是招搖?真人您看啊,咱們馬上要去的地方是災民營。”
頓了頓,李陌一繼續說:“災民營啊,真人你修行多年,想必應該知道,饑餓的狼是很可怕的,而饑餓的人,在某些時候卻比饑餓的狼更加可怕………而咱們,馬上要進入的地方,是一個危機四伏的地方,充分了解同伴彼此間的能力,絕對是有必要的。這不是招搖,這是增進彼此了解!”
李陌一說的上下嘴唇翻飛,說的大義凜然,說的酣暢淋漓,說的那不是真人唏噓點頭,說的“周六”“王五”麵色慘白,兩腿發顫………
王五周六的恐懼被李陌一無視了。
李陌一現在作為七劍城中的李大吏員,眼下在乎的是,這不是真人究竟有多大本事。
“也罷,既然吏員大人如此說,老朽就簡單說一下吧。”不是真人一撫長髯,昂頭慨然說。
李吏員一臉大喜,豎起耳朵聽著。
“我派乃道門真傳,開山鼻祖不是別個,正是那混沌初開、陰陽乍分之際的大能,元始老祖!”不是真人兩眼放光,滿麵自豪之情。
李吏員驚喜的臉色瞬間一楞………
“話說老祖初傳,分命理、符籙、丹說、陣法四大法門,另外還有種種飛天遁地之奇術,翻江倒海之神功………”
不是真人紅光滿麵,滔滔不絕;李陌一麵色漸漸由紅轉白,開始有發青的跡象。
“老朽不才,數十年苦修,今已得命理數術和符籙之真傳,天下大勢、世人命數、福禍、運勢無不可算、無不可知,在我派之中,古時便有不世之奇才出現。咳咳,隻是對此,老朽甚是慚愧,師門絕學什麽等浩瀚廣大,就是丹、陣兩門,修行至今,也不過將將入門,實在是愧對列祖列………呃,吏員大人,你怎麽哭了?什麽事如此悲傷?吏員大人,吏員大人,唉,別走那麽快啊,等等我………”
李陌一昂頭疾行,滿麵涕泗橫流,神情激動,悲傷與鬱悶共長,自訕同自怨齊天。心中轟隆隆………
怎麽會那麽巧?
我怎麽就這麽倒黴呢?
怎麽又碰見個同行中人?
玄門中人都有個三弊五缺,簡單來說,比尋常人多些災多些禍,若是兩個玄門中人湊在一起………
總之,碰見同行準沒好事,上次楊流兒那教訓已經夠大了,他記得牢牢的………
天地如此之大,就這麽又給他碰著一個………
倒黴!
真倒黴啊!
如果不是自己沒事找事,繞路回安丘鎮,怎麽會到這七劍城來,如果沒到這七劍城中,又怎麽會碰上那賑災的老王八蛋嚴大人,如果沒有碰上,哪裏會有這種巧合………
呃………不對,這些不是源頭。追根尋源應該是月兒,如果不是月兒想著別處玩玩,也不會有如今這巧合發生,是了是了,是月兒,是那個傻妹兒!一切的源頭都是她!
李陌一心中碎碎的念,終於理順了,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這事情不怪他,要怪就隻能先怪在月兒頭上。
找到了冤大頭頂罪,李陌一一時間不由悲憤盡散,仰天發泄一般大吼一聲。
“造孽啊!!”
淒厲的喊聲震動四野,不遠處有鳥雀驚起,撲簌簌一陣亂響,衝天而起,很快四散開來。
周六王五二人驚了一跳,隨即又加快腳步跟著,滿臉的迷茫。
不是真人卻是麵上若有所思,低低說了一段殊語,緊走幾步,低聲勸慰說:“吏員大人,孽亦是天命,順之則興,逆之不詳。你就別掙紮了吧。”
“噗通!!”
李陌一腳下一個踉蹌,撲倒在地。
………
………
?雙嶺山,這是七劍城城外,東邊五裏處的一處荒地。所謂雙嶺山,是因這兩座相連的小土丘而得名。
七劍城府長嚴大人指定的災民集中營,就是安置在這個地方。
當李陌一四人風塵仆仆的趕到此處時,諾大的空地上已經疏疏落落的搭起了數十個簡易的窩棚。
幾處點燃的火堆旁,東一堆西一簇的,或坐著或躺的著圍著許多人。
這些人統一的表象就是,衣衫襤褸,雙目無神,目光呆滯,麵黃肌瘦,打眼一看就知道餓的不行了。
除了在寒風中不可自抑的瑟瑟發抖顯示出他們是活人,更多的隻是一種亡寂般的麻木。
這,就是災民。
李陌一已經沒心思再去糾結不是真人的來路了。當他看到這些災民的第一眼後,原本自以為心沉止水的他,卻被眼前景象有些震顫到了。
曾經從報紙上、電視上,還有網絡中,不知看過多少回災民了,每次雖然都唏噓不已,但卻決然想不到,真正身臨其境時,給予他的衝擊,竟然是如此的劇烈。
必須得救救他們,能救一個是一個!這是李陌一回過神來後,心底反複念叨著的一句話。
七劍城隻是個中等地界,沒有專門的駐軍。被嚴大人指派到這裏負責安置事宜的,正是城裏的司吏大人王衝。
王衝手下也隻有寥寥十幾個侍衛,散在這近千號災民中,如同滄海一粟。
又要忙著登記造冊,又要維持秩序,還要架鍋熬粥,王衝此時已然忙的頭暈腦脹了。
………
………
在弄明白了李陌一的身份後,這位王司吏毫不掩飾的長長吐出一口氣,抱拳一揖,隻留下了一句“此處就交由吏員大人了”後,逃命似的撒丫子閃人了。
李陌一楞了半天,好容易才反應過來。想要說點什麽,卻哪裏還找得到人?
這王司吏一走,剩下的侍衛們麵麵相覷,一時不知該幹什麽。大家夥大眼瞪小眼的,都瞅著剛來的這位吏員大人。
李陌一心間急劇的起伏半響,終是吐出一口長氣,目光在所有人麵上掃過一圈,舉步站到一塊大石頭上。
居高臨下。
眾侍衛們看的莫名其妙,災民們卻大都無動於衷,數千人中,唯有極個別幾個人,撩起眼皮瞄了一眼,隨即又垂下頭,恢複了亡樣寂沉的模樣。
“大夥兒遭了天災。這天寒地凍的,又千裏迢迢到了這裏,自不容易!你們感到累了、乏了、餓了、困了,坐下就不想起來了。甚至,很多人想著不如就此亡了,也好過再遭這活罪………?”李陌一怒目圓睜,大聲吼說。
眾災民之中微微起了一絲動靜,但隨即又再沉寂下去,仿若先前那一絲悸動,隻是亡水起了一層小微瀾。
李陌一眼神眯了眯,並不氣餒,又大聲說說:“你們不回答,那證明我沒說錯。可是,我要說的就是你們,你們這些現在還活著的災民,都是混蛋!都不是人!!”
這幾句話一出,眾侍衛們頓時麵色大變,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手中的水火棍和腰刀,緊張的四下張望著。心裏隻一個勁的叫苦不停,暗罵府長大人不知發什麽神經,派了這麽一個小毛孩子來胡亂指揮。
自古以來,災民往往還跟另一個稱呼掛著鉤,那就是——“亂民”。
正因為這些災民幾乎沒了繼續活下去的奢望,所以一旦成為亂民,立時便成了不要命的可怕亂民。
這要是眼下近千號災民作亂起來,別看一個個亡樣活氣的,可就當場這十幾個侍衛,還真不夠給人收拾墊腳的。
周六和王五互相對望一眼,忽然想起了來的路上,這位吏員大人跟不是真人——那番關於餓狼的對話,頓時間隻覺的那些個難民都開始眼冒綠光起來。
兩人一時間不由得牙齒打顫,兩條腿一陣發軟,若不是靠著手裏的水火棍撐著,隻怕當場便要軟癱到地上去。
與侍衛們的恐懼相比,災民們的反應卻詭異的平淡許多。也有許多人臉上露出憤憤之色,場中的悸動比之先前更劇烈一些,但也僅僅隻是一些,並無一人出聲反駁或者喝罵。
這些人已經真的形同行屍走肉。沒了希望,沒了奔頭。
從外地逃亡千裏,受盡了饑餓之苦,嚐透了嚴寒之淩,千辛萬苦撿回條小命,眼下卻發現還有疾病這個惡魔。
沒有可供果腹的食物,沒有可供禦寒的衣物,沒有能養活他們的土地,也沒有能遮風擋雨的房屋。
沒有,仍然什麽都沒有。
這裏不準他們進城,顯然就不會讓他們久作停留。雖然施舍了粥水,但又能扛過多久?
一天?
十天?
或者是一個月?
或許他們還能繼續逃亡下去,但是,逃到什麽時候是盡頭?盡頭處,除了無盡虛亡還會有什麽?
至於說石頭上麵那人罵了他們,嗬嗬,人都要沒了,罵兩句誰人在乎?有那反駁的力氣,或許還能活著多喘兩口氣呢。
於是,動靜再次漸漸平複下去,重新化為沉寂。
隻是或許他們自己也沒發覺,沉水雖仍然是沉水,但畢竟開始有了波瀾。有了波瀾的沉水,還是沉水嗎?
李陌一靜靜的看著,並沒著急。
這些人單靠賑濟沒有用,想要他們活下來,就必須讓他們自己提起活下去的期望。前麵那些話,不過是一點微小的刺激,他們需要更多更大的刺激。他要通過一次比一次更激烈的刺激,去激發他們對生的渴望。
“你們………甚至連憤怒都沒有了。”李陌一輕蔑的訕笑一聲,伸手指了指他們,繼續說:“雖然你們不說話,你們中的許多人在心裏罵我,罵我冷血。你們都這麽淒慘了,我卻還在辱罵你們,可你們,比起那些路上的凍絕骨,餓絕人,真的算慘嗎!”
說到這兒,李陌一語聲陡然大了起來,到了最後,已是怒喝了。
“你們到了這裏,至少還有七劍城嚴大人給你們放粥,雖然不能管飽,但至少肚子裏有食兒了;你們到了這裏,雖然沒有遮風擋雨的房子,但至少為你們搭建了抵擋寒風的草棚;和那些凍絕骨、餓絕人相比,你們算個什麽慘?!”
這連續的對比,直如同一枚枚炸彈,聽在災民們的耳中,轟響在他們的心中。
原本平靜的沉水再次波動起來,而這一次,這種波動已經不似先前那般平和,而是隱隱有了活動起來的跡象。
李陌一眼底閃過一抹欣喜,又再加了一把勁兒,低沉的說:“各位,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人皆如此,曠古天地間,何懼之有!”
這番話一出,頓時如同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場中悸動的人群轟的一聲,徹底喧鬧起來。一陣陣哭聲、喊爹叫娘聲、呼兒喚女聲,聲聲相連,聲聲哀鳴。
眾侍衛此時已然早沒了一開始的恐懼和憤憤,再看向立在大石上那少年的身影,目光中都現出些許敬服之色。
這個少年,獨自麵對如此多的災民,竟然能通過一步步的言語,做到如此這般。相比之下,那滿麵愁容的府長老爺、聽聞換崗撒腿就跑的司吏大人,真真是酒囊飯袋。
此刻,下麵的哀聲越來越響。李陌一沒有阻止,隻是刻意的等了一會兒,讓他們稍微發泄了下,這才又開聲說:“各位,重走一遭,曆經萬苦,重新建立自己的家園。你們可願意?”
眾災民哭聲漸止,紛紛將目光投向少年挺立如常的身姿,目光中有探尋,有激動,有憧憬,還有幾分不敢置信。
“這位小………大人,敢問剛剛所說重建家園,究竟什麽意?莫非………莫非這七劍城,肯收留我們?”災民中,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起身問說。
這話問出,所有人不由的都是一靜,霎時間全場鴉雀無聲,紛紛期盼的目光看向李陌一。
李陌一深深吸了口氣,隨即眼中露出堅定之色,沉聲說:“各位,我不是官,現在無權答複你們是否可以留下。”
眾災民一窒,霎時間眼中的光澤很快黯淡下去。那個起身問話的漢子,也是麵色一陣慘然,無聲一歎慘笑說:“是我們癡心妄想了,不怪大………小兄弟。”
人群中,哭聲又再隱隱升起。卻忽聽李陌一的聲音又再響起,“這位大哥,各位,我雖然然無權答複你們是否可以留下,但是,我卻願意去幫你們爭取留下的權利。現在我隻想問,如果可以,你們是否願意重走一遭,重建自己的家園。無論要付出多少辛苦。”
哭聲立刻頓住,眾災民愣愣的望著李陌一,眾侍衛們也是麵色大變。不是真人長眉緊皺,想說什麽又很快止住了。
“小兄弟,你………你這話可是當真?你真的能………能幫我們?”先前答話的漢子渾身顫抖,一臉又是渴盼又是惶恐的問說。
李陌一這次沒回答他的問話,隻是再次提聲喝說:“我現在隻想知道,告訴我,你們是否願意付出自己的辛勞,重建家園!”
台下眾災民一時無聲,然而不待片刻………
“願意!我願意!”
“我願意,能有個安身的地兒,無論怎樣都願意!”
“是的,願意!我願意!謝謝小兄弟,謝謝小兄弟,嗚嗚………”
“求小兄弟幫我們懇請城中府長大人,莫要再趕我們走了,我女兒實在走不動了,嗚嗚,如果可以,奴身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嗚嗚嗚………”
哭聲、喊聲、哀求聲、感謝聲混成一片,形成巨大的聲浪。最終匯成萬眾一心四個大字。
這等場麵也屬實少見,眾誌成城確有些激勵之用。
李陌一心底長長鬆了一口氣,這番力氣總算沒白出。隻要喚起這些人的求生之望,剩下的事兒就好辦多了。至於說讓這些災民留下的問題,在他問出災民們是否願意之前,心中早已有了定計。
“大家先靜一靜。”
等眾人情緒稍稍穩定了下,李陌一再次大聲喊說。所有的聲音,頓時隨之一斂,紛紛屏氣凝息看了過來。
“既然大家有這個意願,那麽接下來,我們不等不靠,就先從力所能及的事兒開始做起。你們可願聽從我的安排?”
“願意!”
“願意!”
“我願意!”
又是一片連聲的相和,李陌一大為滿意,目光轉向那個最先站起來的漢子,和聲問說:“這位大哥,敢問尊姓大名。”
那漢子連忙躬身答說:“不敢勞小兄弟下問,小的姓未,名玉山。”
李陌一點了點頭,微笑說:“既然如此,玉山大哥,便請你組織大家,以每十人為一組,每組選出一個組長,負責管理各組事務。大夥兒有什麽問題,都請先向各自組長匯報,再由組長來告知於我。同樣的,我的號召動向,也將會通過組長傳達給大家。”
未玉山微一猶豫,隨即慨然應諾下來。
李陌一又說:“第二件事,所有老弱婦孺將單獨分組,負責照看生病的人,閑時幫助大家做飯燒火等簡單事務。”
未玉山連連躬身應是。
李陌一點了點頭,這才轉頭看向侍衛們,沉聲說:“你們可曾統計清楚,此地人數一共有多少?”
侍衛中一個五十餘歲老者上前一步,躬身稟說:“回吏員大人話,現有人數已清點完畢,共計八百九十三人。”
李陌一點了點頭,又說:“那可曾清點,青壯年多少,婦女多少,孩童多少,老人多少,以及生病者多少?”
老侍衛額頭上冒出汗來,呐呐的不知還該怎麽回答。
李陌一皺了皺眉頭,當即就知道這些侍衛沒有這麽做,轉頭看向未玉山,“玉山大哥,還請你協助這位侍衛,盡最快的時間,按照我的要求統計清楚。”
未玉山躬身應是,老侍衛也趕忙領命。
見兩人並無問題,李陌一又說:“如今嚴寒未過,單憑這些淺薄窩棚,實在有些難以抵擋。玉山大哥,待分組完畢,請各組立刻伐木采石,就在此處搭建一百五十間木屋。每間木屋,以能住下十人為準。屋中用石泥製榻,具體製榻之法,回頭我畫圖紙給你。”
未玉山應是,臉上卻有遲疑之意一閃而過。
李陌一笑說:“玉山大哥可是有什麽不明白的,沒關係,盡管問就是。”
未玉山猶豫了下,這才小聲說:“小先生,這裏隻有不到一千人,按每十人一間房,一百間便足矣,為什麽要建一百五十間?”
說到這兒,似乎是怕李陌一懷疑他不肯出力,連忙又說:“不是小人懶做,隻是我等多做些無用功不妨事,但搭建木屋,所需木石之物總是珍貴物資,白白浪費著實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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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