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蘭德爾他們逃亡之路上的第四天了。

島上的天氣依舊那麽糟糕,就像是鐵堡失陷的那天一樣。

武技長曾經說過,也許是因為無論是弗族人還是北陸人都不信仰風暴之主塔洛斯的關係,因此觸怒了那位喜怒無常的風暴之主,整個月影群島也經常被風暴所光臨。

狂風、暴雨、雷鳴總是不經意間到來,**著島上的一切。

不過月影島上的生靈似乎也早就習慣了這風雨交加的天氣:

狂風讓他們變得像山峰大地一樣沉默堅韌。

暴雨讓他們知道需要將武技訓練的與古樹一樣根深。

雷鳴則讓他們每天都警醒一遍自身。

也許正是月影島被風暴所‘眷顧’的關係,才能保持著這樣常年與世隔絕孤懸海外的狀態。

但這種平靜祥和的狀態,終究還是被打破了。

他們月影島上的生靈,太過盲信風暴了。

每當風暴來臨時,所有漁船歇止靠岸,德魯伊們紛紛回到木屋裏冥想,體悟自然的深邃。

即便是他們這群聖堂武士的日常訓練,也會轉移到聖殿內部進行。

一些負責巡視的騎士,在這種天氣下也會相對放鬆警惕。

他們很難想象那群路斯坎人,竟然能夠在這樣狂暴的風暴天氣中對他們鐵堡發起攻勢,即便那群外鄉人因此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不少船隻在奔湧的暗流下觸礁了。

而他們鐵堡人則為自己的輕視與無知付出了更大的代價。

在路斯坎人侵入月影海港灣的開端,他們沒有果斷的據港而守,而是龜縮在自以為更加安全的鐵堡內冷眼看著這群外鄉人在風暴之下表演如何觸礁。

可在一部分路斯坎戰船成功抵達港灣拋錨登陸後,對方先進的艦載火炮徹底摧毀了他們鐵堡的驕傲與尊嚴。

過往能夠讓弗族人磕的頭破血流無功而返的厚重堡壘,反而成了他們這群聖武士故步自封的牢籠。

蘭德爾不止看到一位原本強大的聖堂武士被砸下的石質結構直接掩埋,從此與大地長眠一體。

接著在月影島艦載火炮的狂轟濫炸下,他們又沒能堅持最初的防守策略,而是在武技長的帶領下,率領著四百多名聖武士向著鐵堡港口發起了衝鋒。

他們當時認為,隻要砍斷那些路斯坎船艦的鐵錨,風暴自會將這些無處‘紮根’的船艦送回大海,遭受來自風暴之主塔洛斯的殘酷考驗。

結果還沒實現這個戰略目標,他們就先行遭到了來自魔法弩箭的考驗,接受了文明發展的拷打。

這群卑鄙的外鄉人!

是的,即便是麵對遊俠們的弓箭,無論是他們聖武士之路被神祇所賜予的【戰鬥反射】專長與神術【聖光護盾】,都能夠讓他們幾乎無視戰場上的流矢。

即便沒有成功躲避、也沒有使用聖光護盾,他們厚重的騎士甲胃,也很難被尋常的弓箭破防。

除非是那種射術極為驚人的高階遊俠,可以直接瞄準他們的鎧甲的眼眶、脖頸與關節進行阻擊。

但魔法弩箭不一樣,其上的魔法效果能夠很大概率破掉他們的聖光護盾,然後成功破防。

麵對那群外鄉人不計成本的飽和射擊下,他們這群‘迂腐’的聖武士往往還沒衝鋒到敵人的麵前,就隻能成批成批的倒下。

蘭德爾也不幸中箭倒下了。

他原本以為自己是必死無疑的。

可當他醒來時,已經是在聖殿的一條密道中。

說來慚愧,他蘭德爾,一名聖堂武士,也是一名守護騎士,竟是被自己需要守護的艾德文娜殿下救了。

艾德文娜是肯迪克王朝年齡最小的一位王女,同時也是最特殊的一位王女。

據說她的母親年輕時曾經愛上了一位前來月影島遊曆的外鄉人,並不顧艾麗西婭女王的勃然反對,直接與其私奔了,從此沒了音訊。

而艾德文娜,就是那位母親留下的孩子。

也許是因為其母親的緣故,艾麗西婭女王對艾德文娜並不是很上心。

在其尚且年幼的時候,就直接將其送到了鐵堡作為學習古派德魯伊傳承的學徒。

但明眼人都知道,礙於北陸人與弗族之間的複雜關係,艾德文娜某種程度上算是維係兩族之間關係的質子,就像她當年的母親一樣。

隻不過其母親在麵對自己的婚姻時,選擇了反抗。

也許是繼承了其母親的基因,艾德文娜從小就很聰明,卻也很叛逆。

她竟是同時學習了圖騰者、變形者與複仇者三個流派的德魯伊知識。

所以她不但能夠召喚各種動物靈輔助自己偵查作戰,還經常會變化成一些小動物來進行惡作劇。

與此同時,她似乎還對他們聖武士的武技很感興趣,但她卻對聖武士的正義教義嗤之以鼻。

也正是因為如此,她雖然學會了不少聖武士的斬擊武技,卻遲遲沒能得到正義之神提爾的承認,成為一名真正的聖武士。

這個缺憾反而讓那時候的蘭德爾暗暗鬆了口氣。

那時候他隻是單純的覺得,若是艾德文娜殿下自己都成聖武士了,是不是就不需要他來守護了。

後來的事實恰恰相反,在天然與世隔絕的月影群島,身具雙重身份的艾德文娜幾乎不會遭到什麽生命安危,反倒是他這個守護騎士,經常成為對方的拖累。

比如在他訓練受到體罰時偷偷變成小動物給他遞水,因為懲罰沒趕上晚飯時帶他去掏鳥窩。

他曾經因此質問艾德文娜,這樣做是不是有違自然之道?

結果艾德文娜反詰道:

“真正的自然之道,就是優勝劣汰。

“一味的庇護弱小,反而是愚蠢的淺見。

“雛鳥總有一天需要從樹梢躍下,才能真正學會飛行。

“豹貓也需要狩獵自然裏的其他生物,才能汲取養分長大。

“恰恰相反的是,過度的遷就與保護,隻會讓其在風暴來臨時,迅速凋零。

“因為它從未真正的體會過自然。

“真正的自然,是現實而殘酷的。

“我也需要足夠的食物才能夠長大,所以隻拿它兩個蛋,不過分吧?

“畢竟我所認知的自然,是循環與交換。

“沒有誰會真的毫無需求的付出,幫助弱小,那樣做的人,不是正義之神,就是傻瓜。

“不,哪怕是正義之神,也需要人們的信仰,才會賜予信徒神術不是?

“我艾德文娜就是最好的例子。”

那時的蘭德爾很想反駁她,然後大聲的告訴對方:

‘不管其他人如何,至少他蘭德爾願意為她全心全意的付出,不求回報,哪怕代價是自己的生命。’

但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那句話有違本心。

而違背本心的話語,有駁於他聖武士的教誨。

畢竟就算小時候養的牛馬,你也要給足草料,它們才願意跟著你走。

而自己,又真的像自己想象中的那麽無私,且不求回報嗎?

感受著身下溫潤的柔軟觸感,蘭德爾感覺,也許,這就是自己所追求的吧。

大概。

自己並不是那麽想象的那麽高尚而無私。

“喂!蘭德爾,抱緊一些,別睡!你必須得保持清醒!否則你在此睜開眼睛,可能就到巴托地獄去報道了。”

雨依舊蕭蕭的下,一頭母狼馱負著一名渾身滿是血跡、且已經因為傷口發炎而神誌不清的聖武士在陰鬱的樹林間穿梭著,眼見背上的聖騎士就快要滑落下去,母狼挺了挺臀,將其拱了回去,然後口吐人言道。

他們通過聖殿的密道穿過了歐曼之島的海峽,一路來到了南邊的奎耐斯島,他們準備去月影島的第二大城邦考威爾尋求幫助。

那裏是肯迪克家族的最早的家園所在,這個占據了南方半個癸耐斯島的城市也是弗族最先定居的地方,滿是石頭的海岸和高高的曠野對於那些擁有堅定意誌並與鄰居保持距離的個性者或者對於那些尋求於信仰荒野神廟的德魯伊們來說,這裏是極為合適和優秀的試煉之地。

“我……我是聖武士,就算是死了,也是到我神提爾的神國報道。”蘭德爾有些口齒不清的反駁道。

“嗬,你又沒有直接死在戰場上,你若是現在死掉,隻能算是你求生意誌不堅定,自尋死路,你覺得你的那位神,會不會撈走你的靈魂呢?”艾德文娜反駁道。

“……”蘭德爾無言以對。

一人一狼沉默了良久,蘭德爾忽然強打起精神坐起來,然後鄭重道:

“殿下,你就在這裏放下我吧,以我們目前的近況,你背著我,根本就到不了考威爾。”

可對方的回答卻總能夠讓他啞口無言:

“要不是你這個迂腐的蠢貨死活不肯脫掉這身重的要死的烏龜殼子,我們至於落到現在這個境地嗎?”

“……我是聖騎士,這身鎧甲,是受到我神提爾祝福過的,我不能拋下它。”

蘭德爾說著這句話時的神態,像極了藍星那些被女友威逼格掉硬盤的男人們。

艾德文娜卻是不開心了:“提爾!提爾!你自己數數這幾天你到底念叨了多少次這位正義之神的名字,若是正義之神真的是善良與正義的化身的話,怎麽也沒見他降下化身趕走那群路斯坎強盜呢!”

蘭德爾也不高興了:“殿下,這是我們凡人的戰爭,神祇是不能參與的。還有,你怎麽能對神祇的名諱如此不敬!”

艾德文娜:“哼!放屁,那些史詩神話中,不知道有多少神祇幹過幹涉物質位麵的事情。”

蘭德爾:“殿下……您這不是……”

艾德文娜揚起驕傲的脖頸:“哼!我不管,你要真覺得你信仰的那位正義之神靠譜,那就證明給我看啊!我們現在正處於國破家亡的危難關頭,他老人家是不是也該降臨一隻神使隊伍,帶領我們月影島的民眾平定邪惡呢?即便是為了避嫌的話,來一頭主持正義的金屬龍也行啊!”

“我……”

可就在蘭德爾深吸口氣,準備主動爬下這位王女的背脊,為其阻攔身後的追兵時,天空卻是一道刺目的銀光閃爍而過,還帶起一道濃濃的滾滾煙塵。

蘭德爾發覺身下的母狼突然身體僵住了,然後就聽見這位王女喃喃道:

“蘭德爾,我艾德文娜從今天開始,信你提爾了……”

“???”蘭德爾一臉的懵逼。

轟……

地麵突然出來一聲宛如地震般的震動。

艾德文娜也有些懵:

“隻是……為什麽這頭正義的金屬龍……降臨的方式……跟我想象中的,有點不一樣啊……”

“什麽?……金屬龍?”

蘭德爾比她更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