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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宜之考慮這件事有些時日了, 正好順勢提出來。

去年過年,她等了好久也沒等到寧稚來找她,對門也始終緊閉, 寧稚沒有回家。

她媽媽見她一直盯著對麵, 歎息道:“寧寧這孩子多半是不回來了, 也是, 奶奶都不在了,她回來也是一個人。都是一個人, 在哪兒不一樣。”

她聽得難受,心想明年怎麽都得跟寧寧熟悉起來,然後帶她回家,再也不讓她在團圓的日子一個人待著。

寧稚卻毫無準備,愣住了,雙手揪了會兒衣角, 不太確定地問:“見家長嗎?”

她有點排斥。

沈宜之知道她因為父母的緣故,對長輩都不親近,便激她:“你不會沒有想過這個事吧?”

寧稚立即嘴硬:“想過的!”

她知道的,領證之前都是要見家長的,家長同意了才算正式。

可萬一, 家長不同意呢?

寧稚對自己沒什麽信心。

沈宜之順勢把事情定下了:“那我們找個日子回去。”見寧稚眉眼耷拉得低低的, 又安慰她:“放心, 我爸媽都很喜歡你。”

寧稚不放心, 幽幽地看了她一眼,叔叔阿姨以前是對她挺好的,現在就說不定了。

她們還是自己悄悄領證的, 屬於先斬後奏。

叔叔阿姨不怪她帶壞沈宜之都是好的,怎麽可能還會喜歡她。

可是逃避也不是辦法, 總要登門拜訪的,這也是對沈宜之父母的尊重的。

寧稚在心裏給自己打氣。

沈宜之趁熱打鐵,跟她對了一下行程,發現寧稚比她還忙,她主要是拍戲,寧稚卻有許多雜七雜八的拍攝、演出,連大年三十都沒空。

於是她們便把時間定在了正月初一。

寧稚隻覺得心裏被設置了一個倒計時,每過去一秒就離分崩離析近一秒。

這種緊迫感在看到自己後麵的行程,池生茵夢的宣傳越來越少以後,更鬱悶了。

這陣子一直待一塊兒,她都要以為這種每天都能黏一起的日子是常態了,沒想到,已經接近尾聲。

噩耗一個接著一個。

寧稚悶悶不樂地去洗澡。

沈宜之好笑地看著她拖著沉重的步子走開,重新低下頭研究起自己的行程表。

她倚靠著寬大的書桌,想了會兒,反手從桌上拿了筆,把寧稚和自己的生日、領證紀念日,還有9月29日都圈了出來,準備跟經紀人知會一聲。

以後每年的這四個日子都不要安排行程,她要跟寧寧一起過的。

一晚上,寧稚的心情都很沉重。

她憂心忡忡的時候,不會長籲短歎,也不會鬧出動靜,隻會安安靜靜地待著,然後在心裏進行一係列劇烈的,悲觀的心理活動。

沈宜之在一旁拿了本短篇小說集看,她身上套了件舒適柔軟的毛衣,鼻梁上架了副無框眼鏡,看上去知性柔和,又有種掌握一切的淡然。

寧稚在邊上偷偷地看了她一會兒,又看了一會兒,再看了一會兒,覺得自己焦躁的心好像也被帶得平靜了很多。

她深吸了口氣,看了眼時間,已經零點了,便摸出手機來,照例打開沈宜之的超話簽到,然後看了看其他人是怎麽誇沈宜之的,再看看各種沈宜之的照片跟視頻。

她每看幾條,就會悄悄打量一會兒身邊的真人,兩相對比,有種很特別,又很刺激的感覺。

看了一圈,她去翻私信,作為大粉,時不時會有別的粉絲來找她,商量一些粉絲活動或者別的。

不過這一年多,她太忙了,參與的活動越來越少,找她的私信也就少了。

她翻了一圈,沒看到需要回複的,正要退出,進來了一條新私信。

發送人是“寧稚稚怎麽了”。

寧稚:“……”

這不是昨天那個在首映禮上問她喜不喜歡阮茵夢的粉絲嗎?

昨晚還凶她說沈宜之的粉絲別來沾邊呢,今天就主動找她了。

要是別人,她肯定是不搭理的,但是這是她的粉,她怎麽都得回複一下。

她猜測了一圈對方會給她發什麽,都沒頭緒,便直接點開對話框。

是一張照片。

是下午她陪沈宜之去簽約現場的照片。

照片裏,她坐在底下的角落,為了不引人矚目還特意戴了口罩,但那雙眉眼卻依然矚目,一看就能認出是她。

她微微仰首望向台上,台上的沈宜之一手拿筆,筆頓在紙上,大概是剛簽完字,也朝這邊看過來。

她眼裏有笑意,不算明顯,矜持而內斂,卻讓人覺得被她注視的人,正擁有全世界。

而她則外露得多,眼眸彎彎的,仿佛能看到她口罩底下的兩個小酒窩。

明明是靜態的照片,是定格的某一刹那,卻讓看到這張照片的人,無端覺得寧稚的笑容應該出現在沈宜之的注視之後,她因沈宜之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而喜悅。

而周圍攝像機閃光燈不斷的現場,台上與沈宜之對坐的品牌方,所有人都淪為她們的布景板。

原來外人眼中的她們是這樣的。

遠遠地對視,旁若無人。

寧稚看了又看,非常喜歡,她點了原圖,保存到手機裏,然後回複:“圖好看,存了!”

“寧稚稚怎麽了”可能住在微博,任何時候都能秒回:“?”

沒等寧稚也回一個“?”,“寧稚稚怎麽了”像個暴躁的連環炮:“你是假粉吧?”

寧稚稚怎麽了:“你們沈宜之粉絲不是最煩有人組cp?”

寧稚稚怎麽了:“要不是你們這麽反感我犯得著曲線救國?”

寧稚稚怎麽了:“圖收好不謝。”

寧稚非常為這位粉絲的精神狀況擔憂,她這樣跑到人家大粉地盤胡說八道是很容易被掛超話群嘲的。

還好遇見的是她。

寧稚在輸入框打字:“沒關係,一起磕^_^”

沒發送成功,她被拉黑了。

寧稚:“???”

怎麽這麽暴躁啊這個人。

寧稚沒再管她,高興地把圖翻出來又看了起來。

“看到什麽了?一直偷笑。”沈宜之湊過來,想知道她發現了什麽寶貝。

寧稚下意識地藏了一下手機,沈宜之瞥了她一眼,也沒有非要看不可,倒是寧稚自己先忍不住,把手機往沈宜之眼前遞。

“你看,是不是拍得特別好?”她一邊遞一邊說。

確實特別好,沈宜之隻看了一眼,就移不開目光。

她想的跟寧稚一樣,原來她們在別人的視角裏是這樣的嗎?

連眼神都難分難舍。

寧稚有了巨大的信心,她抱住沈宜之,在她頸側蹭了蹭,下定決心:“我一定要努力,讓叔叔阿姨接納我們。”

遲早要過這一關的,寧稚決定積極應對。

然後,寧稚就進入了漫長的憂慮之中。

連梅蘭都發現了她的反常。

池生茵夢的票房相當驚人,好得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並且還在持續上漲。

票房大賣,各方的關注自然少不了。

類似“為什麽會選擇池生這個本名來作為主角的名字”這樣的問題不知被提了多少遍。

梅蘭的回答大多模棱兩可,偶爾也會說是巧合,再多的她就不願意說了,總能十分巧妙地將話題揭過去,不做擴散。

隻是每次有人說起池生這個名字,她都會忍不住望向人群,試圖在那茫茫人海裏,找到那個人。

依然是每次都失望。

最後一場宣傳通告收工,互相道別時,梅蘭隨口問了句:“寧稚這幾天怎麽憂心忡忡的?”

沈宜之聞言,回頭尋找寧稚,便見她正跟那個叫羊羊的小助理湊一塊兒,嘀嘀咕咕地不知說些什麽,表情卻是十分嚴肅。

這陣子寧稚每天都生活在緊張中,生怕在沈宜之家裏表現得不好,就想找人參詳參詳,偏偏她們的關係是秘密,能討教的人不多,她隻好每天拉著羊羊商量。

羊羊自己都沒談過戀愛,更別說見家長了,就幫她上網查,跟自己的親戚朋友討教,兩個不靠譜的人,也不知道有沒有總結出什麽可靠的經驗。

沈宜之失笑,朝那邊看了好一會兒才說:“她有點緊張,我們打算過年回趟家,見見我爸媽。”

梅蘭明白過來:“她在擔心你家裏人會反對?”

“嗯。”

梅蘭也是一臉好笑,覺得這小孩真有意思,難怪沈宜之愛逗她。

隻是笑著笑著,她想起了什麽,笑意便漸漸消失了。

回家,這個詞距離她很遠,她有許多年,沒有回過那座小城了。

這是座南方的小城。

南方的冬天下雪沒有北方多,刺骨的寒意卻不少。

梅蘭下了車,在寒風裏攏了攏大衣的領口,她四下看了看,入目皆是陌生,便幹脆叫了個滴滴。

滴滴司機很健談,一路上問了她許多話,是來走親戚的,還是訪友的?聽您口音有點像本地的。我們這兒這幾年可是大變樣嘍,您要是幾年沒回來,怕是要認不出。

梅蘭坐在後座,看著窗外掠過的行人建築,許久,才回過神,笑了一下:“是啊,認不出了。”

是真的認不出了。

在桐花巷巷子口下車,是個難得的好天,日頭當空,隻是冬日的陽光再怎麽用力,還是裹著冷然的寒意。

再沒有那一年的烈日炎炎了,陽光從樹葉的縫隙漏下來,在誰帶笑的臉上斑駁。

梅蘭收回思緒,順著小巷往裏走。

一到夏季就遮天蔽日的泡桐樹隻餘下冷清枯瘦的枝幹,狹窄的巷子冷寂無聲,遠遠近近的高樓林立,坑坑窪窪的地磚不知何時換了水泥路。

找不到一絲過去的影子。

甚至沒有她悉心搭建的片場來得還原。

梅蘭四下打量,難掩失落。

直到走進巷子深處,看到那棟老舊的樓,記憶才絲絲縷縷地蔓延開。

它比過去就舊了,樓下的鐵門起了鏽,往日看來高大的路燈也像被時光壓彎了腰。

梅蘭仰頭,看到了自己房間的那扇窗,看到阮蔓青那個曾經曬了滿滿一排衣物的陽台,洗衣粉的香氣在飄散,她的衣服跟阮蔓青的夾雜著,她曾覺得那畫麵透著理所當然的親密,總在心裏竊喜。

樓下靠牆的地方歪七扭八地停著幾輛自行車。

梅蘭走進樓裏,那狹窄的隻容一人通過的樓梯好似比過去更窄了,冷冷清清的,猶如在記憶裏沉睡了多年,沒有絲毫回音。

梅蘭有種想要轉身逃離的衝動,她按捺住自己的步子,邁上一級級的台階。

她很長時間沒再來過這裏,因為奶奶的緣故。

她以為她會有很多年不敢再踏足,沒想到因為沈宜之的一句回家,她還是回到了這裏。

奶奶是帶著遺憾離開的,她病得瘦骨嶙峋,再怎麽精心照料,都好不起來。

她像是怎麽都想不明白,抓著她的手,說,池生,你從小懂事,為什麽會犯這樣的錯。

她沒法向奶奶辯駁這不是錯,隻好低頭沉默。

奶奶知道她的脾氣,又倔又硬,認準了就絕不回頭。於是她臨終前要她保證,絕不會再跟阮蔓青往來。

她睜著眼睛,留著一口氣,就等她的一句答應,她沒辦法硬撐著,隻好點了下頭。

那一瞬間,她像是回到了跟阮蔓青一起去超市的那一次,她膽怯,不勇敢,畏懼人言,從她身邊走開。

她答應過她會為她勇敢的。

她還是沒有做到。

奶奶也沒有相信,她到最後一刻都沒有閉眼。

那是阮蔓青離開的三年後,她覺得自己對不起每一個人。

她想阮蔓青離開她或許是對的,她什麽都做不好,答應過的事也從不作數,她高估了自己。

她在負罪感裏頹廢了一段時間,想念卻在無數個日夜裏在她心裏生根發芽,她越來越想她,越來越害怕孤身一人。

她對不起每一個人,那麽至少,她要對得起年少時說過的話。

她說過,她會找到她,找不到就一直找,絕不會放棄。

於是從那以後她四處輾轉,做過一些工作,受過一些白眼,經曆過無數回絕望。

這世界上的人太多了,一張張臉全部是陌生的,她不停地從一個地方到另個一地方,始終沒有她的音訊。

後來她想,找人那麽難,不如讓阮蔓青來找她吧。

她入行當了導演,一開始不容易,碰的釘子數都數不清,但幸好路總是越走越順的。

大概是有些天賦,她獲得了一些榮譽,她開始國內國外地拿獎,但她想還不夠。

她要足夠強大,要讓她放心,再也不會有下一次了,在超市裏的那回,在奶奶病床前的那回,這樣的事再也不會發生。

如果不是往後的十幾年她一次又一次地回想,一次又一次地愧疚自責,她不會知道她對那兩次的膽怯妥協是如此耿耿於懷。

她會站在很高的地方,不怕任何人的非議。

她在寬裕些後回過這裏一次,買下了阮蔓青當年租住的那間屋子。

那間屋子在她離開後,被別人住過,換了些家具。

她買下來後,費了不少的心思去還原,卻總覺得差了點,再怎麽還原都還是差了點。

差了什麽,她知道的,可她還是樂此不疲。

阮蔓青住過的房子要保持原樣,那間她們視作家的出租屋不能有絲毫變動,搭建的片場也要一模一樣。

她很喜歡做這樣的事,一回又一回,帶著滿腔的愛意。

在這樣一回又一回心知肚明的徒勞無功中,一遍遍地重溫與她的相遇相愛,和分離,讓自己始終停留了在那一年。

三樓到了,梅蘭從口袋裏摸出鑰匙。

一束光線從陽台的窗照入,照開半室陰冷,微小的灰塵在陽光中浮動,隨著門一開,這間小小的屋子仿佛活了過來。

梅蘭走進去,用目光描摹這房中的每一處。

那些灼熱的吻,親密的擁抱,與道不盡訴不完的纏綿話語好似就在眼前。

一眨眼,卻又不見了,成了眼前空寂沒有人氣的破敗舊居。

她呆立半晌,開始打掃。

每一個角落都沒放過,清理得很幹淨。

梅蘭滿意了些,連日來焦躁的心情也隨著灰塵的拭去,平靜了許多。

她堅定地相信著阮蔓青,就像十七歲的池生那樣,沒有過絲毫懷疑。

她會回來的,隻是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是哪一年。

但是沒關係,她會一直等。

梅蘭坐在餐桌前翻了會兒詩集,她的視線總往空****的陽台溜,耳邊好似有清脆的響聲,是衣服架子碰撞的聲音,每次阮蔓青曬衣服時,都會有這樣的聲音,她總會上前幫忙,阮蔓青也總會嫌她是髒孩子,將她趕走。

梅蘭笑了笑,低頭又翻了幾頁,好像這隻是一個再尋常不過下午。

她在這裏待到再不離開就會錯過航班。

退出這間屋子後,她仔細又慎重地關上了門,重新封鎖起那段她萬分珍視的回憶。

已經臨近了傍晚,太陽移了方位,樓道裏幽暗下來,隻有轉角的窗口映著一角黃昏的餘暉,帶著些微的紅,倒仿佛比中午金燦燦的陽光更暖和似的。

她停在原地,心裏生出無限的留戀。

下次回來是什麽時候呢?或許有一天,她會再也不走。

她漫無邊際地想著。

倏然,樓下響起了高跟鞋的響聲,一下一下地叩在樓梯上。

由遠及近,由下而上,像是從蒙著晨霧的夢中走出來。

梅蘭恍惚了一瞬,仿佛回到了那個夏天,許多個夜晚,她躺在**,躲在樓道裏,等阮蔓青回家。

她的高跟鞋也是這樣,一下一下地叩著地麵,步履雅致,風情萬種。

於是每每響起這樣的聲響,她就知道她回來了。

梅蘭僵直了身,她望著樓梯的拐角,聽著高跟鞋踩在樓梯上,便猶如叩在她的心上。

響動越來越近,終於她出現在了拐角,那道夕陽的餘暉照在了她身上,照出她與多年前別無二致的麵容。

她大概也像她一樣驚訝,愣在了原地,怔怔地看她。

梅蘭在她眼中看到了淚,可她不知道自己早已淚流滿麵。

她不敢向前,唯恐這不過是她思念太過的一道幻影。

“池生。”她聽到那人開了口,聲音很輕,帶著克製不住的顫意。

時光仿佛穿梭了十七年,眼前的人與當年重合,眼前的景與當年交疊。

苦是沒有的,隻餘下了甘之如飴的甜,與日以繼夜從未斷過的綿長想念。

池生飛奔下樓,用力地抱住了她的阮蔓青。

——————

沈宜之一早就在窗前張望。

身後是父母忙忙碌碌的身影。

“在哪兒了?快到了吧?”她爸不時地問一句。

她媽沒有問,卻是不停地檢查一樣樣東西,這個草莓不行,沒熟透,酸,這個蘸餃子的醋不行,寧寧不喜歡這個味道,換一瓶,房間鋪好了沒有,她累了一天,到了就要休息的。

家裏三個人,生生忙出了十幾個人的感覺。

沈宜之在心裏算著時間,又不時看一眼寧稚在微信的實時播報,等看到那輛黑色的橋車開到樓下,她露出笑意,回頭說了句“到了”,便下樓接人。

寧稚下車時還有些恍惚。

她一晚上沒睡,淩晨一下通告就直奔機場,登上飛機想眯會兒,卻緊張得怎麽都睡不著。

有一年多沒回來了,這裏還是她印象中的樣子,老舊的樓房,單元門前還貼了副嶄新的對聯,很有年味。

她仰起頭打量了一圈,顧不上唏噓,先去後備箱把準備好的禮物都拎出來。

禮物很多,大大小小的盒子,她幾乎拿不過來。

沈宜之快步下樓,沒來得及開口關心寧稚一路上順不順利,一見這架勢,先笑了出來。

寧稚抬頭看到她,眼睛一亮,沈宜之穿著風格輕快的毛衣與長裙,更接近她記憶裏的鄰居姐姐,而不是沉靜內斂的演員沈宜之。

“準備了這麽多禮物?”沈宜之笑問,拎著其中一個,稍稍朝裏頭瞧了瞧。

寧稚的目光還黏在她身上,聞言點點頭,很有些把握地說:“叔叔阿姨肯定喜歡。”

這些都是她和羊羊精挑細選準備的,都是非常實用,廣受中老年人歡迎的物件。

一定可以幫她拉些好感。

沈宜之便誇她,誇得寧稚很高興。

隻是這陣高興隻維持到沈宜之的家門口,她緊張得手心冒汗,騰出手來摸摸自己的頭發,又仔細打量自己的衣服,想要問問沈宜之她有沒有哪裏不得體,嗓子卻已經緊張得發不出聲。

門是裏頭打開的,沈母跟沈父嘀咕著“怎麽還沒上來”,就看到了已經到了家門口的兩個人。

寧稚覺得自己的小腿有些打顫,腦子裏一片空白,隻依著本能,努力顯得禮貌:“阿姨,叔叔。”

沈母高興地應了,看到寧稚手裏的東西,像所有家長那樣明明很喜歡,又少不得念叨兩句:“怎麽回家還買這麽多東西?”

寧稚沒想到會這麽順利,從開門的那一刻開始,完全不需要她費什麽心神去想怎麽應對。

沈父沈母都很熱情,帶著她往裏走,沈父端了滿滿一盤餃子上來,連蘸碟都備得很妥帖。

“累壞了吧?先吃點墊墊肚子,然後讓宜之帶你去睡一覺。”沈母顯然也知道她昨晚又是通告又是趕路,肯定沒好好休息,跟她說話時候和氣又善意。

不知道是不是沈宜之事先叮囑過,家裏沒有人提寧稚忽然跟他們生疏的六年,也沒有人提她那對不負責的父母,隻問她工作辛不辛苦,還說以後回家不要帶這麽多東西,家裏都有的,人回來就好了。

他們沒有說就把這裏當自己家,而是直接說,回家。

寧稚的眼眶有些熱,趕緊低頭夾了一個餃子,喉嚨堵得厲害,但她還是把餃子全部都吃完了。

她覺得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餃子。

起來收拾碗筷時,沈母忙走過來,讓她放著不用忙。

寧稚已經什麽都明白了,滿心都是感激,可是她很笨,不知道要怎麽說才好。

沈母哪裏看不出她的心思,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你們啊,乖乖的就好了。”

她眼神溫和,跟沈宜之有些相像,隻是她更具風霜,看著寧稚時,是看自家小輩的包容與和藹。

沈宜之站在邊上,拉住寧稚的手,寧稚反握住,像是保證一般珍而重之道:“我們會的。”

沈母欣慰地看了看她們,收拾了碗筷去了廚房。

從踏進家門開始就震**得厲害的心稍稍緩和下來,暖暖的,還帶著因為動容而產生的沉悶。

她小聲地問沈宜之:“你什麽時候跟家裏講的?”

她再遲鈍都看出來了,很明顯,叔叔阿姨早就知道了她們的事,也早就接納了她。

沈宜之不善於邀功,也不習慣講自己的付出,便試圖轉移話題,可是寧稚很想知道,抓住她的衣袖,又問了幾次。

她們一起進了沈宜之的臥室。

沈宜之的房間跟以前沒有區別,幹淨整潔,簡約大方,窗邊那張書桌,寧稚無數次伏在上麵寫作業。

她站在門邊看了會兒,才慢慢地走進去,就像回到了那時候,她放學的第一件事就是來這裏,找沈宜之一起,她話很多,什麽都說,像是要把自己所有的事,都分享給她。

寧稚有些懷念地碰了碰桌麵,嘟噥道:“一點也沒變。”

沈宜之的目光也在這張書桌上停留了片刻,最後落在了寧稚身上。

還是有變化的,比如身邊這個人長大了,比如她們的關係也來到了另一個層麵。

“什麽時候講的?”寧稚還沒忘,鍥而不舍地繼續追問。

沈宜之隻好告訴她:“我們在一起的第一天。”

寧稚看向她,腦海中浮現的是那一天的情形,那天沈宜之起得很早,給她燉了最喜歡的湯。

她當時開心於她終於能名正言順地留在她身邊,卻沒想到,沈宜之已經為她們做出了下一步努力。

“是一開始就同意的嗎?還是軟磨硬泡了一段時間?”她又問。

沒有一開始就同意,但也不至於軟磨硬泡。

她早就獨立了,父母就是想管也管不住,更何況寧稚是他們看著長大的,知根知底,人品秉性都是信得過的。

講了幾次,他們也就不再過問了,倒是想起寧稚小時候的坎坷,齊齊地心疼起她來,一再要她對寧寧好點。

沈宜之沒有正麵回答,而是問:“你沒發現他們很喜歡你嗎?”

想讓寧稚以為,這麽喜歡你,怎麽可能會不同意。

但寧稚知道這樣的事很難毫無波折,她握緊沈宜之的手,想說謝謝,又覺得這個詞對她們來說太生分。

她抱住她,抱得很緊。

沈宜之明白她的心情,輕撫她的背,在她耳邊溫聲安慰:“我們寧寧有家,我的寶貝不孤單。”

她說完感覺頸側有些濕,她動作頓了頓,更加輕柔地安撫,任由寧稚將她抱得很緊很緊。

沈父沈母忙碌整天,下午是要做大餐的。

寧稚想進廚房幫忙,被趕了出來,讓她去補眠。

可她一點也睡不著,跟沈宜之膩一塊兒看她小時候留在這裏忘了帶走的小玩意兒。

筆跟橡皮是不用說的,還有一個單隻的手套,一本故事書,幾本習題冊,許許多多,都被沈宜之整理在了一個箱子裏。

“丟三落四。”沈宜之嘲笑她。

寧稚不大服氣,狡辯道:“放在你這裏,怎麽能說是丟。”

“也行。”沈宜之鬆了鬆口,讓她狡辯成功。

沈父沈母做了一大桌子菜,仿佛今天才是除夕,才是一家團圓的日子。

他們一個勁地勸寧稚多吃點,寧稚盛情難卻,吃了很多,肚子圓鼓鼓的,趁著二老不注意,偷偷對沈宜之說好撐。

沈宜之也偷偷地跟她說,沒辦法,每次回家都這樣,過兩天就好了。

寧稚想著沈宜之也像她一樣,明明很飽了,還被招呼多吃點的樣子,低下頭偷偷悶笑。

飯後,沈父給了她們一人一個大紅包,寧稚的那個跟沈宜之的一樣厚。

沈父不善言辭,麵容卻是十分慈愛,對她們說:“壓歲錢,圖個吉利。新的一年,有空多回家。”

寧稚認真答應,把自己的紅包跟沈宜之的放一起,好好收了起來。

一家四口坐在客廳看電視。

正月初一也沒什麽有趣的節目,似乎是調到了一個播古裝劇的頻道,沈父沈母在對電視裏的劇情做點評,說男主怎麽怎麽樣女主怎麽怎麽樣。

寧稚豎起耳朵想聽,困意卻越這時翻湧上來,她靠在沙發上,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再醒來時,客廳裏已經隻剩了她們兩個,父母的臥室亮著燈,燈光從緊閉的房門底下漏出來。

沈宜之也睡著了,靠著她的肩,她們身上蓋了一層毯子。

電視的畫麵還在閃爍,音調不知何時調輕了。

好像這樣的日子過了很多年,好像她們從來沒有分開過,現在不過是每一個悠遠寧靜的日子的延續。

寧稚有一陣晃神,輕輕地叫醒沈宜之,跟她一起回了房間。

她們躺到**,寧稚輕吻沈宜之的唇角,沈宜之半夢半醒,叫了一聲她的名字,習慣性地摸了摸她的頭發。

這裏是寧稚年少時最喜歡的地方,而她從小深愛的人就躺在她身邊。

再沒有比這更好事了,寧稚不由地想。

可現實卻更為完美。

她擁有了沈宜之,也擁有了一對愛她的父母。

所有她遺憾過的,羨慕過的,都因為沈宜之的緣故,在這一天,得到了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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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結。

後麵可能會有一些修改,主要是73章,但隻是換一些表達形式,看過的到時候不用重看的。

番外一篇,寧稚跟沈宜之的,兩三天後更新。

阮池我是想停在這裏留白一下的,現在看來效果不怎麽樣。那麽完結後追加阮蔓青視角番外(關於她離開後去了哪裏,為什麽沒有來找池生),重逢後相處片段(這個待定),都放在微博。

感謝陪伴,下一篇寫,仙人撫我頂,全文存稿後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