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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節當天, 陰、小雨。
這天氣不給情麵,秋雨下得陰冷帶潮。
造型工作室二樓,羊羊探到窗外看了眼, 扭頭報告:“沈老師已經在樓下了。”
她們昨晚說好的, 一起去會場。寧稚本來就急, 聽到沈宜之到了, 頓時有些坐不住,惹得造型師又哄又嚇:“乖, 不要動,否則化花了要重化。”
寧稚隻好不動,眼睛卻不斷朝窗外瞟。
造型師看得好笑,一麵上妝,一麵說:“你昨天可把我們折騰得夠嗆,原來是因為沈老師。”
她心思活, 一看到這情形就聯想到昨天的事。
昨天寧稚在這邊試了一整天的造型,幾套品牌方送來的高定都讓她挑剔了一遍,惹得來對接的設計總監直翻白眼。
幸好最後造型團隊挖空心思,好歹讓這難搞的小祖宗滿意了。
寧稚的心早就飛到了樓下,她說的話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隻“嗯嗯”地隨口應付。
造型師倒沒在意, 她說話也隻是讓寧稚放鬆下來, 配合她把妝化完。
等到最後一步完成, 寧稚立馬起身,一秒鍾都沒有多待。
她幾乎是飛奔下樓,卻還記得小心地提著自己的裙擺。
毛毛雨還在下, 又細又密,飄在人肩上就是一滴滴晶瑩的小水珠。
造型室外是一片花園式景觀, 得走出去好遠才是馬路。
羊羊在身後追著給她打傘,她卻越走越快,朝著那輛停在路邊的轎車。
沈宜之的經紀人站在車外,正彎下身對車窗裏的人說話,聽到背後的聲音,直起身來轉頭,看到寧稚,他神色一頓,轉身去了後麵那輛車。
他一走,讓開了車窗,寧稚就看到裏頭沈宜之禮裙的一角,是漂亮的紅色。
因快速下樓而急促的呼吸平緩下來,寧稚的心情不知不覺地雀躍。
她坐進車裏,仔細地顧著自己的裙擺,車門從外麵關上,裏麵形成了一個溫暖封閉的空間。
她做好,看沈宜之,雀躍的心情都在了眼睛裏,像黃昏的星星明亮又活潑。
沈宜之看上去心情也不錯,抽出紙巾幫她擦身上的水珠,一邊抬眼·問:“你的助理沒給你撐傘嗎?”
寧稚頓時泄氣,她這兩天那麽努力地試妝,為的就是讓沈宜之多看她兩眼,然而現在卻被這些玉珠搶走了視線。
她低頭看了看,戳了戳肚子上的水珠:“撐了,是我走得太快。”
一說完,她想到自己是因為什麽走得快,悄悄地看了看沈宜之。
但是沈宜之不知道,隻以為她是怕去會場遲到:“別擔心,來得及,說不定到了那兒還要等呢。”
寧稚點點頭,看到沈宜之指間的那張紙巾,因為沾了水軟塌塌的,貼著她纖長的手指,沈宜之眼眸垂著,麵容專心,好像替寧稚擦拭水珠是多麽要緊的事,心無旁騖。
寧稚抿了抿唇,唇角帶出笑來,細致地看她。
今天的沈宜之擁有與平常不同的魅力,不再是或漫不經心或溫柔輕笑的樣子,她穿了一身紅色,一如既往的典雅,卻少了平常的內斂,而多了幾分奪目的光彩與嫵媚。
沈宜之幫她擦好了水珠,調高了車內溫度,這樣寧稚身上本就不算濕的衣服很快就能幹透,不至於感冒。
寧稚有了被照顧的熨帖,她看沈宜之,卻不敢讓目光陷得太深,轉向窗外,沒話找話似的歎息:“雨不知道什麽時候停。”
她說完,聽到身後悉悉索索的聲音,回頭一看,沈宜之從另一側拿出兩個包裝漂亮的盒子,遞給了她:“說不定等我們出場就停了——看看喜不喜歡。”
又是給她的禮物,寧稚興奮地接過來,迫不及待地拆開,兩個盒子,一個裝著一塊表,寧稚在手腕上試了試,表鏈長度正好,款式也適合她,隻是表盤上幾顆光芒耀眼的鑽與寫著品牌名稱的那行字母,在訴說它的價格不菲。
她沒想到她會送她這麽貴重的禮物,很是不安,想摘下來,放回盒子裏,一隻的手按在了她的手背上:“跟你今天的禮服很搭,不要摘了吧。”
她的語氣真摯,看向寧稚的眼睛裏含著期待,讓寧稚怎麽都沒法拒絕。
沈宜之神色一鬆,伸手點了點另一個盒子,示意她接著拆。
這個盒子裏是一個陶瓷娃娃,手掌大小,是京劇裏旦角的形象,帶了點卡通風格,胖胖的,很可愛。
這顯然是沈宜之在學戲時看到買給她的。
寧稚的驚喜全寫在了臉上。
她不去想,這興許是沈宜之讓助理去買了一堆當地特產送朋友,其中這個給了她。
而是固執地認為,一定是沈宜之時常想起她,才會在某個紀念品商店看到娃娃的時候買下來,放在身邊,等著見麵時親手給她。
玩了一會兒,才想起跟沈宜之道謝:“謝謝!我好喜歡!”
她顯然喜歡這個可愛的瓷娃娃多過那塊奢侈的手表,沈宜之心裏有個地方不受控製地柔軟下來,跟著點了點陶瓷娃娃的大腦門。
正如沈宜之所言,她們到得太早,在嘉賓休息室待了好一會兒才出去。
寧稚才知道原來看似排場極大的紅毯現場,其實挺擁擠也挺亂的。
負責調度的工作人員,維持秩序的保安,數不清的媒體,還有那些光彩鮮亮的明星組成了一幅鬧哄哄的畫麵,到處都是人。
她們被工作人員帶到入口,等調度員指揮。
主辦方安排她們壓軸,並進行了清場,這是沈宜之一貫的紅毯待遇。
她是這樣了不起,哪怕寧稚如今也是萬千粉絲眼中最了不起人,不再是那個一無所有隻會說喜歡的小孩,卻依然仰視她。
寧稚突然有點緊張,像是準備已久的一場考試,原以為準備充分,臨到頭還是忐忑。
沈宜之說:“別怕,跟著我就好。”
寧稚心想,正是因為跟你一起才緊張啊,但還是點頭說好。
裏頭準備好了,調度員示意她們入場。
踏上紅毯就像進入了另一個世界,那個世界充滿掌聲,閃光燈亮得能代替電燈照明,是名利與電影藝術的代名詞。
寧稚的感官仿佛無限放大,她感覺到腳下柔軟的觸覺,聽到一聲聲快門聲響,看得清最前排攝影師眼鏡框架的顏色。
也感受得到身邊人的呼吸與體溫。
明明很細微,輕得幾乎感受不到,卻讓寧稚的心滾燙起來。
這是她第一次跟沈宜之第一次站在這麽多閃光燈前並肩出現。
她緊跟在沈宜之身邊,一步步朝紅毯的另一端走,不時地停下,供媒體拍照。
明明滅滅的閃光燈間,她的注意力大半都在沈宜之身上。
走到一半的時候,她不合時宜地走神,想他人眼中她們是什麽樣子,是否勢均力敵,是否還算般配。
沈宜之挽上了她的手臂,輕輕地將她的心神帶了回來,她轉頭看她,都在眼睛裏看到了彼此。
寧稚的思緒像蒙上一層細紗,有些恍惚,幸好還記得場合,向沈宜之稍稍靠近一點,朝向鏡頭,笑容不由自主地在唇角漫開。
到了後台,寧稚像逃脫了某種可怕的事物一樣,拍了拍胸口,全程不過幾分鍾,她卻誇張得像死裏逃生。
沈宜之見她可愛,好笑地問她:“這麽緊張嗎?”
後台沒有前麵那樣光鮮的布景,邊上還有個工作人員在指引嘉賓該往哪兒走,忙碌而混亂,倒讓人有了些真實感。
寧稚含糊地嗯了一聲,心裏卻想,還好今天是和她,要是沈宜之真的跟喬淳一起,像剛剛那樣挽著喬淳,在紅毯跟她對視的話,她一定會嫉妒死的。
人就是這樣禁不起惦記,想到誰,她就出現了。
當晚寧稚就見到了喬淳。
開幕式紅毯後,主辦方安排了一個電影人的冷餐會。
托《池生茵夢》的福,寧稚勉強夠上“電影人”這個稱謂。
這樣的冷餐會沈宜之往往會缺席,但寧稚最好去,這是她多認識點人的好機會,江鵬生怕她任性躲懶,昨晚特意打電話跟她再三強調必須到場。
沈宜之也知道這一點,於是整晚都待在寧稚身邊,心甘情願地淪為陪襯,將她介紹給到場的製片人、導演,好話說盡。
交際其實挺累的,因為不是自然的聊天,而是懷揣某種目的,注意著說話的技巧,耗費心神地進行一些並不感興趣的話題。
沈宜之神態自然地幫她向一個大導要機會:“這麽難得的新人演員,你手裏要是有好劇本,可不能小氣。”
寧稚待在她身邊,謙遜有態度。
就在這個時候,她看到了喬淳。
她一個人,穿了一身豔壓全場的禮服,手裏端了杯酒,仿佛來這裏不是為了交際似的,任何人到她身邊說話,都說不過幾句就走開。
喝酒倒是很專心,一杯又一杯。
寧稚本來對她沒有太多看法的,因為沒有交集,也因為她最後畢竟沒有和沈宜之一起。
但此刻,她突然覺得似乎不是那麽簡單,喬淳的目光始終朝著這邊,顯然不是在看她,而是看她身邊的人。
交際完這位大導演,沈宜之沒有急著找下一位,而是將寧稚帶到一邊,問:“是不是累了?”
寧稚搖頭,看到沈宜之的身後,喬淳的目光跟著這邊,跟她的眼神對上了,片刻,她端著酒杯,走去了別處,很快就消失在宴會廳擁擠的人群裏。
寧稚皺眉,突然發現,她有點眼熟,像是在哪裏見過。
“是不是不喜歡這種場合?”沈宜之問。
寧稚收回目光,看著眼前的人,她本來想說不是,她早就習慣這種場合了,也明白身處這個圈子要做很多不願意做的事,而且要做好。
但下一秒,她改變了主意,點了下頭,她不想沈宜之碰上喬淳,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她覺得這中間應該有什麽她不知道的事。
她乖乖的,眼巴巴地看著沈宜之,像是已經受不了這裏了。
沈宜之被她的樣子逗笑,想了想,壓低了聲音,到寧稚耳邊說:“那我們偷偷溜走,去看電影好不好?”
她靠得那樣近,寧稚幾乎能感覺到她肌膚的光滑,她立時繃緊了身體,再顧不上什麽喬淳了,點頭說“好”的時候,甚至沒有聽清沈宜之說了什麽。
地點是沈宜之定的,她們找了休息室換衣服,拿了車鑰匙自己去,不要那些人跟著。
到了停車場下車的時候已經十一點,被夜晚的冷風一吹,寧稚凍得吸了口氣,看了看另一邊沈宜之,突然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剛剛還在燈紅酒綠,觥籌交錯的宴會廳,不過半小時,她們就來了一家冷清安靜的電影院外。
像極了那種小說裏寫的,從宴會現場偷偷跑出來約會的女主角。
沈宜之當然是女主角,但她就不一定了。她有些妄自菲薄,看著關上車門朝前走的沈宜之。
沈宜之走了兩步,發現寧稚沒有跟上,朝她招手,就看到寧稚笑起來,傻得像在野外撿到樹枝的快樂小狗,朝她小跑過來,抓住她的手。
她前麵的劉海被風吹開,露出漆黑清澈的眼睛,著急地舉著手機給沈宜之看屏幕內容,說:“糟糕,忘記買票了,你看下喜歡哪部?”
沈宜之一臉“你現在才想到”的樣子,讓寧稚覺得自己是不是說了什麽傻話。
到了頂樓,看到空無一人的電影院大廳,寧稚才反應過來,沈宜之包場了。
經理出來迎接她們,帶她們到一個屏幕超級大的廳裏。
寧稚選了中間的位置,沈宜之跟著她。
經理說,不拘於正在上映,隻要上過院線的電影都能放,還拿出了一份片單給她們。
沈宜之看向寧稚,經理就明白今晚的主角是誰了,將片單給她,向她介紹他們影院的放映技術,和幾部放映效果超好的高口碑特效片。
寧稚有自己的想法,並沒有被他帶偏,她想了會兒,有點壞地笑起來,報出一個片名,並用餘光瞟沈宜之。
沈宜之聽到這個片名愣了一下,隨即笑,跟經理說:“就這個。”
是她主演的第一部電影,這部電影上映的時候,寧稚還是個小朋友。
放映廳的燈熄滅,大熒幕上出現出品方的名字。
經理抱著兩杯可樂兩桶爆米花摸黑進來,服務十分周到。
當影片正式開始,熒幕上出現沈宜之扮演的那個角色,寧稚就著熒幕的光,看到黑暗中,沈宜之有點不自然地抿了下嘴角,但很快就恢複如常。
這部電影她自己已經看過許多遍了,連台詞都能背得下來。
她隻是有點壞心眼地想要看看沈宜之在電影院裏看自己的電影會是什麽反應。
看到沈宜之那些微不自然,寧稚有種惡作劇得逞的得意,但很快內疚就淹沒了她,沈宜之好心帶她來看電影,她卻捉弄她。
而她明知道怎麽回事,仍舊放任。
黑暗的放映廳裏,隻有電影裏的人在說話。
沈宜之拍戲從來不用配音,但她每部戲裏的聲音都有些微不同,根據角色需要變化,跟她現實裏也不一樣。
寧稚小時候覺得演員真神奇。
她想起第一次進電影院,也是沈宜之帶她去的。
她們當時看的是哪一部寧稚已經記不得了,隻記得散場後,沈宜之說,你說,我去當演員怎麽樣?
寧稚那時候已經寬泛地知道演員是拍戲的,拍出來的東西在電視上放。
也隱約察覺,這很難,畢竟全國那麽多人,她在電視上看到的,卻都是那幾個熟麵孔。
但她心目中,沈宜之是世界上最厲害的人,想辦的事一定辦得到。
她忘了她當時是怎麽回答的,隻記得沈宜之聽到後,笑容很美麗。
電影到了高、潮,寧稚跟著熒幕上的人輕輕地念台詞。沈宜之聽到了,轉頭看她。
這個漂亮的女孩在熒幕忽明忽暗的光亮裏專注地望著前方,嘴唇微微地動,每次都能念出下一句是什麽。
她看了多少遍,什麽時候看的。
她的嘴唇看起來那樣柔軟,那年生日偷吻她時,是什麽感覺呢,是緊張還是開心。
年少時的她想到沈宜之時是什麽樣的表情,是喜悅還是苦惱,是想念還是歎息。
又是否有過那麽幾個瞬間,難以忍耐地叫她的名字,想象倘若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她們能在一起……
那是她永遠錯過的,十四歲的寧稚送給沈宜之的赤子之心。
熒幕上開始播放演職人員表的時候,演播廳的燈亮了,亮得有些刺眼。
兩個人的電影散場了。
寧稚站起來,對沈宜之說:“走吧。”
那個殷勤的經理不知道哪兒去了,沒有出現。
電影散場後的意興闌珊在她們之間蔓延,沈宜之想問些什麽,卻沒開口。
還是寧稚,一邊走,一邊說:“你那時候好年輕哦。”
沈宜之幾乎是脫口而出,為自己辯解:“現在也不老啊。”
寧稚抿了唇笑,看了看她,點點頭:“嗯,沈宜之永遠年輕。”
沈宜之笑,又想這句話是她的玩笑,還是有什麽深意。
快要走到電影院入口的時候,寧稚突然站住,在沈宜之反應過來之前抓住她的手往裏走。
走了幾步,變成小跑。
沈宜之下意識地跟著她,回頭看了一眼,是幾個看起來年紀不大的女生。
“私生粉,估計是從會場跟過來的。”寧稚跟她解釋。
身後的腳步越來越近,寧稚帶著沈宜之拐進右側的通道,這裏有三個放映廳,還有一間小小的房間。
寧稚當機立斷,帶著沈宜之躲進那間比人高不了多少的房間裏,沒有關門。
沈宜之想說找經理處理,剛開口,就被寧稚輕輕地捂住嘴巴,外麵的腳步聲又快又亂。
寧稚用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在沈宜之耳邊說:“別出聲。”又說,“別怕,沒事的。”
腳步聲就在門外,她們躲在門後,門是開著的,可以從門縫看到外麵的動靜,一個人在門口站住,朝裏麵張望了兩眼,這間房間很小,一眼就可以看到全部,裏頭放著情潔用具,看起來亂亂的。
她忽略了這裏,向其他幾個發號施令:“三個放映廳,分頭找,肯定在裏麵。”
寧稚的手心很溫暖,沈宜之感覺到自己的呼吸帶著潮意,她身後是堅硬的牆,她卻覺得像倒在一團棉花上,而心跳猶如鼓點,響亮得仿佛就在耳邊。
寧稚放下手,觸到沈宜之的目光,手心驟然像著了火,火勢凶猛直蔓延至全身。
她下意識地將身子後挪,拉開點距離,才開了口,小聲地指示:“打電話。”
嗓子幹啞。
沈宜之反應過來,忙低下頭,停頓了一下,才從包裏拿出手機。
經理很快過來,帶著人,把那幾個私生粉堵在牆角,然後向她們道歉。
這幾個人剛剛就進來過,經理以為是來看電影的客人,就沒在意,說明了情況,請她們離開了。
沒想到她們沒走,趁他走開的時候,溜了進來。
寧稚沒追究,隻請他看好這些人,等她們走了再放。
被這幾個人一打岔,原本美好的夜晚變得驚險起來。
寧稚先送沈宜之回家,路上她解釋道:“他們很極端,敵視所有我身邊的人,還很囂張,總是跟我私人行程,前兩天還追我車——也不知道她們口中的喜歡是不是真的。”
沈宜之低著頭,“嗯”了一聲。
寧稚很生氣,凶巴巴地說:“要是我一個人,我就去罵她們了,小小年紀不學好!”但是沈宜之在,她怕她們動手。
她說小小年紀不學好的時候,有種故作老成的嚴肅,沈宜之唇角漫上笑意,正要說一個人才不能跟她們衝突,以一敵多太危險了,就聽寧稚跟她道歉:“對不起。”
沈宜之不明白她為什麽道歉,眼睛裏有些茫然,寧稚看著前方,雙手規規矩矩地控製著方向盤,語氣很認真:“破壞你的心情了吧。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她們之前做的,已經足夠去派出所裏蹲幾天了,她都有保留證據。
之前姑息是因為她們是她的粉絲,喜歡她,寧稚珍惜所有喜歡她的人,哪怕隻是嘴上說說的喜歡。
這些人已經構成不穩定因素了,早點處理了是好事。但沈宜之並不需要寧稚為此道歉,因為不是她的錯,何況即便是她的錯,她也不必向她道歉。
對不起三個字,不應該存在她們之間。
“不怪你。”她的語氣平靜,聽起來帶著貼心的安慰,可她心裏卻滿是無力,因為“對不起”帶來的距離感。
心情還是破壞了。
電影剛放完的時候,寧稚腦袋裏一口氣冒出好多個話題,留著回家路上講,但現在似乎說什麽都不合時宜。
到沈宜之家門口,寧稚停了車,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將在心裏過了好幾遍的話說了出來:“你以後不要再請我包場看電影了。”
沈宜之看向她,放在腿上的手收緊。
“好貴,很浪費錢。”寧稚鼓了鼓臉頰,做出了一個嫌棄的表情,又笑眯眯地說,“你想看電影的話,請我在家裏看就好啦。”
捏緊的手又鬆開。沈宜之覺得自己今晚過於敏感,敏感得近乎一驚一乍。
她說“好”,然後用一種沈宜之式的揶揄,笑問:“那我找你,你都會來嗎?”
寧稚說:“會啊。”
她說得如自然,倒讓沈宜之不知道說什麽了。
她們一致地沉默。
這一天就要結束,寧稚有點舍不得,她看了會兒前方車燈照耀下的夜色,戀戀不舍地賴在有沈宜之在她身邊的此刻。
即便有私生粉造成的不愉快意外,寧稚依然覺得今夜堪稱美好。
不過,再好的夜晚都有結束的時候,長大的成年人要學會說再見。
寧稚深吸了口氣,說:“我要走……”
與此同時,沈宜之也開了口:“不要走了。”
寧稚的目光中滿是驚訝,使得她的眼眸愈加透亮。
已經淩晨二點,再過幾個小時天就亮了。
沈宜之請的保潔偷懶,庭院裏的落葉厚厚一層,踩上去發出破碎的脆響。
這棟房子跟她前兩次來一樣,簡約冷清,但過了一會兒,隨著她們一起換鞋上樓,因無人氣的冷清感逐漸消退,變成了一處正常的人類居所。
沈宜之把她帶到客房前,去取了一套全新的洗漱用品幫她放進浴室,囑咐她洗漱完早點睡覺。
寧稚站在門邊,有些拘謹地說:“你也是,晚安。”
沈宜之推開門,卻沒有走,回過頭,看了會兒寧稚的眼睛,輕聲地說:“你今天很耀眼。”
她的聲音輕易地融入夜色中,寧稚知道她說的是白天的紅毯造型,沒想到會有這樣的驚喜,紅暈從臉上蔓延至耳根,她乖巧地說:“謝謝。”
沒有說那些謙虛的話,也沒有驕傲,本來就是給她看的,她喜歡就是最好的結果。
沈宜之走了好久,寧稚才用客房裏自帶的充電器給手機充上電,然後去了浴室。
進去以後才發現,不止是洗漱用品,沈宜之還為她準備了換洗的家居服和內衣。
手下光滑的觸感與鮮豔的色彩讓寧稚知道這些都是新的。
沈宜之就是這樣,周到體貼。寧稚想不出這世界上還有誰比她更厲害。
她唯一的缺點大概就是不喜歡她了。寧稚想到這個還是會難過,但沒有以前那樣自怨自艾,沈宜之對她的好,治好了她的悲傷,隻留下很淺的一點遺憾和執念,像最虔誠的人求神拜佛時許願那樣,祈禱,最好沈宜之能喜歡我。
若實在不能喜歡也算了,畢竟神佛是不會滿足信徒的每一個願望的。
她小心地摘下手表,放到水沾不到的地方,然後飛快地洗了個澡。
家居服合身得仿佛本來就是為她準備的,紅色的料子襯得她唇紅齒白,還有右邊那片衣服下方一隻小狗圖案,讓這身衣服添了稚氣。
寧稚像小時候穿上過年的新衣服那麽開心,趴到**,房裏暖氣很足,不蓋被子也不會感冒。
她翻個身,伸開四肢平躺著,心情好得沒給睡意任何發揮的餘地。
然後她就想起今天還沒有和0929說話呢,也不知道她那邊的進展怎麽樣,跟她喜歡的人接近點了嗎。
她拿過手機,點開那個app,一進去就是更新提示。
她仔細看了更新內容,發現其中有一項“一起聽歌”。
這不會是虛假宣傳吧,一個社交軟件裏嵌入“一起聽歌”功能有點不太現實。
因為歌曲版權很貴,開發者大可以做鏈接,跳到專業的音樂app,而且“一起聽歌”在好幾個音樂app裏都有了,完全沒必要。
本來覺得這個社交app專心做產品,沒什麽廣告很踏實,沒想到竟然這麽浮誇。
她點了更新,決定看看到底怎麽回事。
更新完,就輪到寧稚詫異了,居然是真的,聊天界麵的左上角多了一個音符模樣的按鈕,寧稚點開,就是一個歌曲界麵。
做得很完善,新歌、排行、推薦,甚至可以做歌單。
她搜了一下自己的歌,幾乎都有。
寧稚大為震驚,第一反應就是,這款app的老板得多有錢,讓他這麽造,隨即這個念頭便被拋到腦後,她興致勃勃搜了自己最新的歌,邀請0929一起聽。
據說分享喜歡的事物有助於相互了解。她很願意和0929做朋友,當然也願意增進了解。
但邀請發過去後,她想起了現在有多晚,0929多半睡了。
她也不可惜,晚一兩天聽也沒關係,爬起來,靠在**,舒適地伸直雙腿,打開微博看看今天紅毯的反響,忽然,房間突然響起了音樂。
是她剛剛邀請0929一起聽的歌,她還沒睡。
晚一兩天聽也沒關係,但若是分享立即有人聽,當然是更好的。
寧稚不再做別的事,陪0929一起聽歌。
過了半首歌,她切回跟0929的界麵,唇角稍稍翹起,已經準備好聽0929誇這歌好聽了。
界麵做得很漂亮,中間是歌詞,下麵是播放器,上麵則是她們兩個的頭像,親切地挨在一起。
頭像底下還有一行字,顯示著“相距3米,一起聽了2分鍾”。
這個晚上一切都很順利,連私生粉的攪擾都不那麽令人在意,直到這一刻,看到這行字。
寧稚唇角的笑意僵住了,她再三看屏幕,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但那行字始終如一,沒有一絲變動。
她腦海中浮現無數個可能,又像戳破泡泡那樣一個個消失,最後隻剩下一個,不可能的可能。
她呆滯地轉頭看了看身後那堵牆,牆的那邊是沈宜之的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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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