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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稚內疚地站在一旁, 她把沈宜之的嘴唇弄破了一個口子。
沈宜之倒沒怎麽在意,還有心思逗她:“小狗。”
寧稚雙眉擰得緊緊的,看她一眼, 沒有吭聲, 內疚卻滿滿地溢在她的眼眸中。
沈宜之見她不說話, 慢慢悠悠地又道:“小狗才咬人。”
寧稚總算忍不住, 辯了一句:“沒有咬,磕到的。”
肯開口就好了, 沈宜之揶揄道:“都拍了幾回了,怎麽還這麽毛躁?”
她說的是都拍了幾回吻戲了,還這麽毛手毛腳的,寧稚聽得懂,卻有些不服氣。
說得像拍了很多回似的,明明才第三次。
而且, 還是拍一次少一次。
她靠在牆上,沒敢直視沈宜之。
她在拍剛剛那條時走神了。
本來情緒醞釀得好好的。
目睹同學墜樓的心驚,聽到別人議論的排斥慌亂,發覺自己是異類的恐懼,還有下意識地向阮茵夢尋找慰藉。
她畢竟才剛剛十八歲, 她有會麵對什麽的覺悟, 但並不意味著她不害怕。
她害怕, 但沒想過退卻。
寧稚自以為將這些層次都把握到位了, 但在那個小廚房裏,在鏡頭下,她卻突然腦子一空, 望著沈宜之近在眼前的麵容,滿腦子都是, 快結束了。
戲裏快結束了,戲外的她們也將離開這個劇組。
她滿心的不舍,沒控製好力道,才把沈宜之的嘴唇磕破了。
可是沈宜之卻很怡然自得,也是,她都拍了那麽多部電影了,大概早就習慣了曲終人散。
寧稚不吭聲地轉向別處,看到窗台上那瓶花。
是樓下阿婆給她們的那兩枝,她拿上來後,向道具組借了個花瓶擺在那裏,過了好幾天,花瓣有些幹癟了。
她正看著,手背被點了一下。
寧稚回過頭,臉色沉沉地看沈宜之。
沈宜之眼角挑了挑,頗有些不可思議道:“咬了人還要生悶氣?”
寧稚不太想說話,可是看到她唇上的傷口,到底還是抱歉的,皮都磕破了,還流了血,肯定很疼。
她不能說實話,隻好遮掩著解釋:“我又不是故意的,池生本來就情緒不穩,把阮茵夢的嘴唇磕破也符合情境。”
沈宜之沒說什麽,隻是伸手捏了捏她垂在身側的手。
寧稚情緒也不高,她不時看一眼沈宜之唇上的傷口,已經處理過了,現在看著倒還好,殷紅的,像染了血,莫名地給她添了幾抹豔色。
隻希望明天不要發炎,發炎的話,會好得很慢,很疼。
沈宜之見她目光不住地往自己唇上瞥,下意識地想抬手擋一下,手都動了,又覺得不自然,便沒好氣地掃了她一眼。
寧稚像觸電似的把目光移開了。
梅蘭過來看了看沈宜之的傷口,問:“還能拍嗎?”
沈宜之說:“能。”
寧稚忙要阻止,沈宜之拉住她,說:“這麽點口子,不妨事的。”
於是,拍攝繼續。
是沈宜之的單人鏡頭。
寧稚站在鏡頭外。
桌上是插好了蠟燭的蛋糕,沈宜之拿了打火機。
化妝師給她的傷口上了妝,看不出來了,寧稚卻擔心要是發炎怎麽辦。
沈宜之本來是照著導演的要求,在看蛋糕上的蠟燭,是許多年前的那種蛋糕,現在看起來有些粗糙了,奶油和造型都不夠精致,蠟燭也齊齊整整地插滿了十八根,有些土氣,也充滿真誠。
她莫名想到寧稚十四歲那年,她的生日蛋糕上也是這樣插滿蠟燭,她看向站在外圍的寧稚,寧稚本來在擔心她的傷口,然而目光一對上,她也想到那天了。
生日蛋糕,蠟燭,趕回來給她過生日的人,小提琴,平安符,情不自禁的吻,還有自那以後再也回不去的她們。
寧稚晃了下神,耳邊突然傳來梅蘭的聲音。
“Action!”
阮茵夢一支蠟燭一支蠟燭地點起來,每點亮一支,便將黑暗驅散一點,燭光映在她的臉上,微微地晃動。
她端起蛋糕,走到臥室門口,抬手按亮了燈。
黑暗瞬間消失,臥室裏的情景都展現在麵前,池生背對著門,躺在**,生日都沒讓她提起多少精神。
“Cut。”
這條過了。
寧稚從**坐起來,燈光師重新打光,化妝師也來給她們調整妝容。
後麵還有一段。
不過後麵那段不是劇情線上的,後期製作時,會被剪到電影末尾。
拍完,寧稚長出了口氣,稍微定了定神,就趕緊坐起來,讓人來給沈宜之卸妝,把傷口重新處理一下。
今天的拍攝結束了,大家開始分蛋糕。
拍攝需要,蛋糕買了好幾個,夠分大半個劇組的了。
但最後的那個放在一旁的桌子上還沒有人動。
上邊還插著蠟燭,蠟燭燃了一半。
寧稚走過去,跟人借了蛋糕刀,切出了三角形的一塊,小心翼翼地裝進那種泡沫小碟子裏,沒把蠟燭弄熄滅。
她碰到沈宜之麵前:“看,是不是很漂亮?”
確實很漂亮,甜甜的蛋糕,加上點燃的蠟燭,總能讓人聯想到美好的事物。
沈宜之想起有一年她生日,晚自習放學回到家,寧稚就捧著一個差不多大小的蛋糕,插了這樣一根差不多的蠟燭,在樓道裏等她。
也是這樣興致勃勃的樣子,眼睛裏映著微微搖晃的燭光,滿滿的都是明亮的笑意。
“嗯,很漂亮。”沈宜之看著寧稚說道。
寧稚小聲地念叨:“池生借我一個願望。”
然後,她閉上眼睛,許了個願,吹滅了蠟燭。
沈宜之等她許完,才問:“許了什麽願望?”
寧稚才不告訴她,她委婉地說:“如果實現了,就告訴你。”
“沒有實現,就不告訴我嗎?”沈宜之問。
寧稚點了點頭:“沒有實現,就當成我一個人的秘密好了。”
從老房子裏出來時,外麵下雨了。
助理回去拿雨傘。
寧稚提議:“我們走回去吧。”
她們住的酒店不遠。
其實寧稚想住在這個小區裏的,小區要拆遷,很多住戶都搬走了,留出了許多空房子,租一間,隻要添點簡單的家具就可以住了。
不過考慮到安全問題,經紀人和劇組都沒同意。
寧稚隻能很遺憾地放棄了這個想法。
她今天其實不是很高興,因為拍攝的內容很沉重,因為她把沈宜之的嘴唇磕破了,因為那個阮茵夢親手點燃蠟燭的蛋糕讓她想起了十四歲生日時的事。
沈宜之走在她身邊,她們都戴了口罩,各自撐了把傘。
路上人不多,又下雨,不會有人注意到她們。
寧稚覺得總是這樣心情低落的樣子也不好,情緒是會傳染的,沈宜之好心陪她走回去,她卻拉著臉不說話,想想都討厭。
寧稚暗自深吸了口氣,語調輕快地說道:“晚上好像有點涼快起來了。”
“快立秋了吧。”沈宜之道。
寧稚一聽,忙拿出手機查日曆:“今天就是。”
太湊巧了!
她前後看了看,想找家商店:“我們去買西瓜吃。”
她們家那邊的習俗,立秋要吃西瓜。
她們以前會一起分一個小西瓜,一人切一半,拿勺子舀著吃。
沈宜之下意識地想找助理,但見寧稚已經打開地圖,認真地搜索近處的水果店,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靠過去跟她一起看,一邊問:“找到了嗎?”
“那邊八百多米外就有一家,不知道還有沒有開著門。”寧稚說道。
沈宜之立即道:“我們去看。”
快十一點了,還下著雨,算是秋天的第一場雨,雨絲打在手臂上,有些涼颼颼的,但很舒服。
起初是寧稚帶路,但她一邊走,一邊繼續搜索,打算找幾家備選商店。
在她險些踩空台階摔倒後,沈宜之收了自己的傘,走到她的傘下。
寧稚已經找好備選了,但沈宜之將手搭在她的手臂上帶著她走,她忙裝作沒找好的樣子,繼續上上下下地翻找。
幸好那家水果商店還開著。
是很小的一家店,左右的店鋪都關了,隻有它還在營業。
寧稚突然想起池生在周五晚上上完家教去找阮茵夢,阮茵夢上班的那家二十四小時便利店也是這樣,在一排漆黑的店鋪中間孤獨地亮著燈。
看店的是個高中女生,手裏還捧著本書在看,見她們來買西瓜,忙起身招呼。
西瓜是沈宜之挑的,選了個個頭不大,紋路清晰的。
不過,寧稚覺得沈宜之多半也不會挑,沈宜之直起身,回頭見她眼睛彎彎的,疑惑地問:“你笑什麽?”
“沒有笑。”寧稚仗著戴了口罩狡辯。
沈宜之看了看她,眼睛裏也漫上了笑意。
女生稱了重,寧稚拿出手機付款。
小小的一個西瓜,拎著也不重。
她們回了酒店,用刀切成兩半,找了兩個勺子。
寧稚舀了好大一口,沈宜之等著,等她咽下去,才問:“怎麽樣?甜不甜?”
寧稚用力點頭。
沈宜之這才鬆了口氣,嚐了嚐,果然還不錯,很自然的清甜。
不過她們都沒吃多少,隻舀了中間幾塊最甜的。
但寧稚的心情已經好了很多了。
希望今晚的好心情可以支撐她拍完剩下的戲份,她心裏想著。
沈宜之把剩下的西瓜收拾了,寧稚看了看時間,打算回自己的房間,她站起身。
沈宜之忽然問:“那架小提琴,你還留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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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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