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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什麽時候覺得阮茵夢比她好了?寧稚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滿臉的疑惑,說:“我沒有覺得她比你好。”

沈宜之濕潤的眼眸中透出幾分平日裏見不到的示弱與柔軟,細細一品, 居然看出幾分幽怨來, 她咬著唇, 看了寧稚一會兒。

寧稚好喜歡她現在這個樣子, 她隻知道沈宜之不勝酒力,很容易醉, 卻不知道她醉後是這樣誘人的模樣。

“我真的沒有覺得她比你好。”她拉了一下沉宜之的衣服,好聲好氣地與她說道。

沈宜之露出沉思的神色來,似乎在思索她說的是不是真的。

寧稚努力讓自己看起來真誠可信,可終究還是繃不住笑意,翹起了唇角:“你怎麽這麽可愛。”

差點就被哄好的人沉下了臉,認為寧稚在敷衍她。

她蹙了起眉, 竭力顯出嚴肅的神色來,卻仍是被酒意亂了心神,帶出了幾分黯然。

“你喜歡她沒用的,她隻喜歡池生,她們之間容不下其他人。”

她像是很為寧稚著想, 語重心長地規勸她不要喜歡一個注定沒結果的人, 不要讓自己落得黯然傷神的境地。

寧稚這才明白, 原來沈宜之是以為她喜歡阮茵夢。

喜歡阮茵夢當然沒結果, 她隻是一個編劇創作出來,被導演和演員搬上熒幕的角色,電影拍完, 也就完了,這是顯而易見的。

寧稚就是入戲再深, 也不至於弄不清這點,沈宜之為什麽還要特意強調?強調的還不是阮茵夢隻是一個角色,而是她和池生之間沒有人能插足。

可能是醉糊塗了。

寧稚沒多想,隻是順著沈宜之,軟著聲哄她:“嗯,我隻有是池生時喜歡她,寧稚不喜歡她。”

沈宜之仍不滿意,想說你不是池生,卻想起電影還沒拍完,要是鬧得過了,害她入不了戲就糟了,便默然地靠在座椅上,怔怔地發起了呆,寧稚在邊上看她,目不轉睛地看她,看得柔腸百結。

她忍不住想碰碰她,便伸手過去,點了一下她的手背。

沈宜之把手移動了一點,也隻是一點點,寧稚不依不舍地又點了一下。

沈宜之低著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寧稚的,皺起了眉,又移動了一點點,然後埋怨地看了寧稚一眼,那眼神像在說“你怎麽就不消停”。

寧稚忍俊不禁,倒是不再招她了。

酒店很快就到了。

寧稚先下了車,打算去扶著她點,不想沈宜之走得很穩,除了臉頰有些紅,居然沒什麽醉意,任誰都瞧不出她此時是喝多了。

寧稚抿著唇笑,仍是跟在她身旁,小心護著她,一路將她護回房間,又讓羊羊送醒酒藥過來。

沈宜之接過藥,端著水杯,徑直地吞下去,十分讓人省心,然後她便說了句:“要洗澡。”起身朝浴室去。

寧稚生怕她在裏頭滑倒,但又不好跟進去,便反複叮囑她:“門不要鎖,我就在門外,你有事叫我。”

沈宜之擰著眉看她,像是很不信任她。

寧稚隻好解釋:“我什麽都不會做的,我隻是怕你摔跤。”

沈宜之還是不相信她,站在門邊沒有動。

寧稚心中一陣難言的酸楚,原來她在沈宜之這裏的誠信這麽差嗎,可她怎麽想,都想不出什麽時候騙過她。

沈宜之望著她,目光在她的唇上停留了片刻,又很糾結地皺起了眉,低下了頭。

寧稚驟然想起,她那年趁著她睡著偷吻她的事。

因為這個,不信她了嗎?寧稚抿緊了唇,難過得不行,又覺得自己活該,便勉強撐出無所謂的樣子,說:“那我幫你把助理叫來吧,必須得有人看著。”

她們一起上下班後,便都把助理支到別的車上了,晚上也不怎麽叫她們。但她們住得不遠,不用幾分鍾就能到。

她說著便轉身,手腕卻被輕輕地拉住了。

寧稚回過頭,沈宜之眼底水光瀲灩,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鬆開手,進了浴室,沒有鎖門。

寧稚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低頭看著門把手,那點酸楚從心裏蔓延開來,蔓延至四肢百骸,依然是酸酸的,可是跟剛剛的感覺又不一樣了,是那種潮濕的,熨帖的,仿佛染了淚意的酸意與柔情。

沈宜之進了浴室,麵上的朦朧醉意便都卸下了,隻覺得荒唐。

那幾杯酒還不足以使她醉得失了神智,不過是有幾分暈眩,有幾分昏沉罷了。可當她借著這點微醺,說出悶了許久的話後,事態便由不得她控製了。

她忍不住假借酒意將對寧稚的在意縱容都**出來,也忍不住想要看她著急,看她在乎,看她眼中仿佛很喜歡她的輕柔。

沈宜之還是覺得太荒唐,她輕輕斂下了眼眸,這真不像她會做的事。

可她就是做了。

這讓她很是心慌。

寧稚在門外守著,仔細留意裏頭的動靜。

幸好,過了半個小時,沈宜之便安然無恙地出來了。

她看到沈宜之的臉被熱氣蒸得紅彤彤的,忍了好一會兒,才控製住自己沒伸手捏捏她,麵上卻不由自主地帶出了笑意來,像哄小孩似地軟著聲問:“渴不渴?給你倒杯水好不好?”

喝了酒容易口幹,何況沈宜之還在熱騰騰的浴室裏待了這麽久。

她說完,沒等沈宜之回答,就去外頭倒了杯水進來,端給她。

沈宜之倚在床頭,抬頭飛快地看了寧稚一眼,便雙手接過杯子,把裏頭的溫開水喝完,然後將杯子放到了一邊。

“你回去睡覺吧。”她沒有看寧稚的眼睛,目光落在她下巴的位置,有些躲閃。

寧稚沒發現,自顧自地彎了下身,把杯子拿起來:“我再給你倒一杯,你晚上渴了喝。”

她難得有照顧沈宜之的機會,便想方方麵麵都周全。

“不用。”沈宜之搶回了杯子。

寧稚一愣,空著手,低頭對上了沈宜之的眼睛,那眼眸清冽,雖然同剛才的差不多,但寧稚卻意識到,沈宜之酒醒了。

“你回去吧。”她神色自然,語氣溫柔,又笑了一下,“早點睡。”

明明不凶,也不疏遠,可寧稚猛然間還是感覺到一陣“夢醒了”的失落感。

她不好賴著,隻得離開。

回去也洗漱了,躺到**,回想著沈宜之的醉態。喝醉了的沈宜之真的好可愛,和她平時完全不一樣,就是太短了,一個晚上都不到。

她躁動得在**翻來覆去,想要跟人分享喜悅,又沒處說,最後隻能給0929矜持克製地發了一句:“我同事今晚很可愛。”

0929沒回她,寧稚在**翻來覆去了大半夜,終於睡著,第二天醒來,才看到0929的回複。

“哦。”0929冷漠地說。

發送時間是幾分鍾前。

她經常回複不及時,寧稚沒放心上,心情很好地起床,洗漱後像平常那樣去找沈宜之,她迫不及待地想見她,結果卻撲了個空,在房間裏等她的隻有沈宜之的助理。

“宜之有事先走了。”助理笑著傳達沈宜之的話。

寧稚興高采烈地過來,像被兜頭潑了盆冷水,興頭一下子熄滅了。

但一想到等等到片場就能看到沈宜之,她立即又開心了起來,忙下了樓,催促著司機快點,隻覺得這每天都走的路途格外遙遠。

好不容易到片場,沒看到沈宜之,寧稚隨手拉住一個人問,沈宜之來了嗎?

那人說,來了,在化妝室。

寧稚興衝衝地進了沈宜之的化妝間,她坐在鏡子前,化妝師給給她上眼妝。

寧稚笑了起來,一早上心急火燎,這會兒見了人,倒是不著急了,慢吞吞地過去,坐到沈宜之的身邊。

沈宜之瞥了她一眼,沒有出聲。

寧稚卻像有滿腹的話要說,還想待在沈宜之身邊,想被她的氣息環繞。可是沈宜之絲毫沒有開口的意思,讓她也找不到話題來切入。

她隻好先按捺了心思,看她漸漸成妝,氣韻眉眼都成了阮茵夢的樣子。

寧稚不由地心一空,像是昨晚種種都隻是一場夢似的,人醒了,夢就散了。

沈宜之轉頭時,便看到她目光很深地盯著她的側臉看。

沈宜之暗自咬了下唇,轉向別處,當做沒看到。

等到化妝師離開,房間裏沒有了外人,寧稚這才鬆了口氣,她像昨晚那樣拉了一下沉宜之的衣袖,支吾著問:“昨晚的事,你還記得嗎?”

沈宜之脫口道:“不記得了。”

寧稚低低“啊”了一聲,失落得厲害,那麽好的晚上,隻有她一個人記得,就太遺憾了。

她鼓了一下臉,有點想要跟沈宜之講一講,她斟酌著道:“你昨晚喝多了,跟平時不太一樣。”

沈宜之正拿著一支眉筆把玩,聞言動作一緊,站起了身,邊走出去,邊說:“要開拍了。”

寧稚連忙跟上,絲毫沒領會沈宜之不想提的用意,毫無眼色地絮叨:“你以後別喝酒了,一喝醉就變得……”

她還沒想到適合的用詞,就看到片場那一堆的人,像從一處靜謐無人的鄉村,來到了一座喧鬧嘈雜的都市,有一瞬間的不適應。

寧稚掃了他們一眼,訕訕地沒再往下說。

沈宜之餘光瞥見她終於消停了,暗暗鬆了口氣,但想到晚上回去路上,這看不懂人臉色的小狗多半還會揪著這事說個不停,又是一陣頭疼。

幸而,拍攝開始了。

說要跟池生一起去,不是一時興起,是仔細思量過的。

一來免了池生來回奔波的辛苦,二來換個城市,換個沒有人認識她的城市,更利於她重新開始。

那樣熱烈灼熱的盛夏就要過去,九月初下了一場雨。

雨滴像斷了線的珠子墜落下來,滴落在桐花巷裏的一處小池子裏,碧綠的池水映著四周茂盛深綠的草木,映著高大茂密的泡桐樹,一圈圈的漣漪漾開,水汽濛濛地彌漫。

要確認住所,要找工作,阮茵夢得先一步過去安定下來。

池生幫她整理行李。

一整理,才發現阮茵夢的東西一點也不多,隻裝了兩三個行李箱,其中一個還是一箱子書。

她舍不得把書丟了,但滿滿一書架又實在沉得很,不好搬。

池生便道:“可以先放我家。”

這是好辦法,但阮茵夢還是有些不舍,像是把這些有很大一部分她看不懂的書本放在身邊,能讓她有所寄托似的。

池生想了想,給她從那一大書架裏細細地挑了一箱子出來,阮茵夢這才有了些安定感。

還有那盆含羞草,是池生送給她的,她也舍不得丟,但是植物在路上不好帶,隻好也托付給池生。

池生點了點含羞草的葉子,葉子害羞地閉攏起來:“讓奶奶看著,奶奶的花都養得可好了。”

阮茵夢說了聲好。

她買了明天的車票,跟房東退了房就能走了。

孤身遠去,她又從來沒出過遠門,更何況還是開始新的生活,阮茵夢心裏滿是不安,早就聽說過上岸難,往日在會所見的那一個個離開了又回來的小姐便是最好的佐證。

她自然不會再回去了,她死都不會再回那裏,可她很害怕拖累池生。

這些擔憂她不會說出來讓池生心煩,隻是在邊上溫柔笑著,看池生為她忙裏忙外地收拾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