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後宅。

聽管事的來稟報,說少爺和表少爺已經跟著那趙武舉坐車走了,傅老爺點點頭,擺手示意那管事退了出去。

“老爺!”

那管事的剛走,傅太太就憂心忡忡的埋怨道:“這人是什麽來頭咱們都不知道,你怎麽就讓醇哥兒跟他走了?!萬一是那母子兩個找來報仇的,哪可……”

“婦人之見!”

傅老爺一瞪眼打斷了她,沉聲道:“我估摸著這應該是高士奇在真定籠絡的心腹,傅畹昨天多半就是去找他了。”

傅太太愈發急了:“那你還……”

“聽我說完!”

傅老爺捋須分析道::“他一個真定武舉,就算是什麽頭名在這順天府也不夠看的,除非是不顧前程直接動粗,否則也奈何不得咱們。

我猜那趙武舉拉著醇哥兒去天香樓,應該是想先禮後兵,讓咱們往後多少有個忌憚,所以隻要醇哥兒老老實實的,就不會有事——若是直接拒絕,那丘八惱羞成怒動起粗來,反倒麻煩。”

傅太太聽了,這才稍稍放心下來,但還是不服不忿的撇嘴道:“他要真敢動粗,咱們就告到順天府去,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他要是敢得寸進尺,我自然容不得他!”

傅老爺先放了狠話,旋即才又道:“但你最近也先收斂些,別成日介針對他們母子——等過了中秋,我再探探傅畹的口風,看她什麽時候搬出去住。”

“老爺,這中間咱們可得好生敲……”

“噓!”

…………

驢車上。

因得了父親囑咐,小胖子傅醇表現的十分乖巧,而高輿猶豫再三,還是拉不下臉向表哥詢問狐狸精的事,隻好坐在趙崢身旁,衝傅醇擠眉弄眼的挑釁。

見小胖子老老實實的,根本不敢回懟,更沒有先前的囂張跋扈。

高輿心下得意之餘,對於先前那聲不情不願的‘趙叔’,也就釋然了不少。

見兩個小的不言不語,趙崢也稍有些失望,其實他本來也想順帶聽一聽,那天香樓的狐狸精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劉燁隻是聽人說起過這事,並不曾去過,更沒有仔細打聽。

算了,反正等到了天香樓,自然會有人出麵解惑。

等驢車到了天香樓附近。

趙崢下車的時候,就見劉燁馮倫等人,也紛紛從附近的驢車上跳了下來。

趙崢便笑著招手道:“我不是說不用等我嗎,你們怎麽沒進去?”

“嗐~”

馮倫搖手道:“沒有你這真定頭名,我們哪好就這麽進去?”

說著,忽然發現車上又下來兩個半大少年,其中一個還是同行了十餘日的高輿。

馮倫不由差異道:“你不是說要去銀樓走一遭嗎,怎麽把高家少爺給帶來了?”

趙崢隨口胡編道:“方才碰巧在銀樓門前撞見的,看他在路邊鬱鬱寡歡的,索性帶他出來散散心——對了,旁邊這個是他表哥。”

馮倫幾個麵麵相覷,都覺得有些古怪。

路上他們可都瞧出來了,這高輿對趙崢這個救命恩人非但不感激,反而處處甩臉色。

卻怎麽到了京城後,反倒與趙崢親近起來了?

趙崢又小聲解釋了句:“我那準妹婿不是高大人的弟子麽,離開真定時,他特地囑咐我幫忙關照一下這個小師弟,我既然應下了,多少總得做做樣子。”

眾人表麵上這才恍然,至於信沒信可就兩說了。

有武舉忍不住提出質疑,這種地方也能帶小孩子來嗎?

“天香樓分內外兩樓。”

劉燁適時站出來解釋:“前麵隻做酒肆使用。”眾武舉大失所望,聽了天香樓的名字,又聽說狐狸精的傳聞,誰不盼著長長見識?哪成想竟真就隻是吃飯而已。

這時忽然有個聲音道:“其實吃花酒也是可以的。”

眾人聞言側目,卻見那陌生的小胖子,正兩眼放光的盯著天香樓咽口水。

呃~

看來也不能完全算孩子了。

武舉們照例眾星捧月一般,簇擁著趙崢往裏走——這一次,劉燁也被默認占據了核心位置。

這天香樓明顯是才開業沒多久的樣子,金碧輝煌的裝飾還嶄新發亮,連店小二的衣服也比別處幹淨整潔。

“趙兄、劉玄康!”

幾乎是剛進門,馬應祥就從二樓雅間裏探出頭來,招手道:“快上來、快上來!”

等趙崢等人拾階而上,他又已經與嶽升龍等在了樓梯口。

“哈哈~”

馬應祥爽朗一笑道:“我本想在下麵等著,但老姚怕被熟人瞧見,愣是拉著我上了樓。”

這個老姚,指的應該是本屆順天府武舉第四名姚儀,他與馬應祥交情不錯,先前打趣馬應祥是忠貞侯再世的就是他。

說說笑笑的走進包間,裏麵算上馬應祥和嶽升龍,也隻有七個人。

馬應祥用指頭點了一圈,得意道:“咱們京城爺們可不會以多欺少,今兒這場是七對七,咱們誰也別打退堂鼓,有一個算一個不醉不歸!”

說著,又有些詫異的看向了那高輿和傅醇。

“親戚家的孩子,帶來見見世麵。”

趙崢隨口解釋了一句,馬應祥也就沒再多問,隻命人又搬了兩把椅子,擺在了最末尾。

落座之後,馬應祥又熱情的道:“我先來做個介紹,這位嶽升龍嶽兄你們應該都知道了,順天府頭名,嶽武穆的後人。”

嶽升龍起身衝著眾人抱了抱拳。

等嶽升龍剛一坐下,姚儀立刻搶過話頭,指著馬應祥道:“這位大家也都知道,乃是忠貞侯再世!”

眾人盡皆哄笑,馬應祥一把拍開他的手,笑罵道:“你個老姚,就特娘的會拆老子的台——諸位,這可是咱們順天府真正的地頭蛇,府尹大人的長子,以後有什麽事情直管找他!”

姚儀也站起身來拱手:“姚儀見過諸位同年。”

聽聞是順天府尹姚啟聖的兒子,馮倫等人又驚又喜慌忙還禮,隻為首的趙崢和劉燁還算淡定。

而最下首,方才還一門心思想著喝花酒的小胖子,這時候也已經震驚的張大了嘴。

前麵什麽嶽武穆之後、忠貞侯再世,他還沒太在意,畢竟嶽飛是宋朝的官,忠貞侯再世聽起來更像是個調侃。

但府尹家的大公子……

那可真就是看得見摸得著,卻萬萬高攀不上的大人物了!

眼見後麵四個陪客的陸續通名報姓,無一不是權貴之後,小胖子愈發有些麻了。

他甚至一度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遇到了騙子,但瞧這些人的做派氣度又不像是裝的。

傅醇僵著臉轉向旁邊的表弟,心說能跟這樣的大人物搭上關係,你小子倒是早說啊!要是早知道,自己怎麽敢去茅廁搶書,巴巴的去送廁紙還來不及呢!

但小胖子哪裏知道,高輿這時候也正懵圈呢。

他是昨天見了李士楨的態度,才開始正視趙崢的影響力,但也萬萬沒想到趙崢如今結交的非富即貴,而且看起來,這一桌竟隱隱以趙崢為尊。

別的倒罷了,這姚儀可是順天府尹的公子!

莫說是現在,就算是父親高士奇還活著,自家想要攀上順天府尹都沒那麽容易。

先前他還隻是釋然,現如今卻忽然覺得,那一聲‘趙叔’叫的不虧!

左右真正的便宜早就叫這姓趙的占完了,自己再多叫他幾聲‘叔叔’又有什麽打緊?